萧羽说的也不多。
“皇嫂，你是想让我做忠臣还是皇上？”
萧羽这句话虽然没带什么特殊的语气。
却犹如千军万马，登时在江玉燕心中奔腾起来。
就连萧羽接下来对她的轻薄，她也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任由他的大手来回游走。
她脑海中浮现出以往种种。
自从入得宫来，她便没了自我。
她的一切都给了大虞江山，这是她的命，她认。
先帝让她辅佐小皇帝，当他的额娘，护他周全，她也认。
甚至为了这一切，她连自己的父亲那边都能割舍，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献出去。
她一直觉着自己做的很好，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付出自我感动且骄傲着。
她一直把这些外界加在她身上的使命当成了自己的使命。
所以这次三王爷的势力被瓦解，京都众多官员第一次对她以及小皇帝谄媚起来，让她心中紧绷着的那跟玹松了下来。
所以当那些人说萧羽只是皇室册封的王爷的时候，她深以为然。
所以当那些人说萧羽的一切跟皇室的一切也没什么区别的时候，她也觉着有道理。
所以当那些人说，萧羽不顾皇室一贯的准则，对突厥三十万大军进行屠戮，有伤天和，大虞的雪灾，旱灾等等就是因为萧羽此前作恶多端造成的，她又鬼迷心窍的信了。
后来萧云带着娜扎进宫，在她面前哭诉江南王的残暴，她心中不由的活泛起来。
以往萧羽做事，她都是听之任之，如今她也想敲到一下萧羽。
没想到萧羽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
她想不通，也想不到萧羽会跟她说那句话。
萧羽难道不是皇室一派的么？按照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念，萧羽不应该觉着皇室的圣旨都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么？
到头来怎么一切都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萧羽看着有些不对劲的江玉燕，轻轻一笑，从她怀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继续道：“皇嫂在想什么？”
江玉燕回过神，死死地盯着萧羽：“你真的会造反？”
她声音中有些颤音，眼神中更是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萧羽呵呵一笑：“我是肯定不想造反的，在我看来，造反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想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一言九鼎的自由自在。”
“可是我要的这么简单，皇嫂刚得势就要剥夺，那我就不得不考虑一下那件不讨好的事了。”
江玉燕银牙紧咬，盯着萧羽道：“可你应该也知道，你想要的这些，会坏了大虞的国本，无论是我还是将来的陛下，都不会容忍大虞有这么个超然的存在。”
萧羽哼了一声，松开江玉燕：“这是你们的问题，与我何干？你们不能接受，那就学会慢慢适应，我反正挺能接受的。”
江玉燕见他又是如此无赖的说辞，心中顿时火气。
可她又怕萧羽真的被自己说恼了，就凭他那些无穷无尽的手段，以及令人捉摸不透的想法。
她实在不敢确认萧羽要是真被自己逼反了，大虞会沦落到什么境地。
萧羽见她在这里犹豫不决，就直接开口道：“皇嫂你也不用纠结，既然你跟陛下来了，就随着微臣先一起去看看突厥那些贼人吧。”
“如果这次我没把他们全歼在此，你根本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说着话，不容江玉燕拒绝拉起她，走出了房间。
到了外面，萧羽松开手，恢复成正常君臣之间的举止。
随后小皇帝被带了出来。
由于外面太冷，小皇帝被包裹的像个小粽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来到了两人面前。
“母后，皇叔，接下来咱们要去哪玩啊？刚才蔡大人跟我说，这边可好玩了，还有冰屋，朕还从来没见过冰屋呢，你们快带朕去好不好？”
冰屋？
萧羽抬头朝着小皇帝后面的蔡文姬看了一眼。
蔡文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就算是萧羽看过来，她依旧如此，没有一丝诓骗小孩子的自责。
从蔡文姬的角度来看。
萧羽拼死拼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两人。
可他们怎么对萧羽的！
这让蔡文姬心中十分不爽，对于能给他们一点教训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既然明德小皇帝都这么说了，萧羽便低头看着他笑道：“是有冰屋，不过一会陛下可要离远些，那个冰屋有些不同，离得近了，我怕吓到陛下。”
小皇帝却不吃萧羽这一套，他昂首挺胸，盯着萧羽道：“皇叔不用担心，朕是大虞的皇上，母后说我现在是个男子汉了，对什么都不能怕，我一会就离近些，让你好好看看朕的胆色。”
萧羽诧异地看向江玉燕，暗道她挺心急啊。
这才刚刚得了点权势，就开始培养起小皇帝气吞山河的胸襟来了。
只是他这个年纪懂什么，教这些除了养成乖张不吝的性子外，还能养出个啥？
果然，帝后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也不是人人都是宣太后，既有帝王气概，又有女子柔情。
随后萧羽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众人开始往官道上走。
江玉燕一路上打量着萧羽身边的人。
特别是看到匆匆赶过来的墨离的时候，江玉燕心头没来由的一震。
她在宫里见过这个人的画像。
还是跟先帝一起下棋的画像。
当时她出于好奇，让人找来了关于这个人的资料。
可是当宫中的太监拿来墨离材料，她认真看完后，心中唏嘘不已。
暗道大虞竟然会有这种天才，只是天妒英才，没能把这个人留到现在，给小皇帝和自己用。
按照宫里那些记录，墨离是早就死了的。
可眼前他又活生生的出现了，还成了萧羽的人。
这让江玉燕一时间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除了墨离，还有一旁的霍琼，以及特地赶来的卢珖。
她不知道这些人的出现，是不是萧羽有意为之。
可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萧羽已经有了造反的资本。
想到此，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羽。
这个人，从今以后，将会是大虞最大的威胁。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抹不去，她皱着眉，一步一步往官道那边走。
渐渐地，空气中开始飘来一丝血腥味。
远处更是人头攒动，往来不息。
再往前，她首先看到的是被人聚拢在一起的马匹，这些马匹比大虞见到的战马要矮上不少，小皇帝乍然看到这些马，顿时就眼前一亮，拉着江玉燕的衣袖说要去看看。
萧羽在一旁笑道：“陛下，等这边事情完了，微臣送一些到宫里，到时候陛下可以跟太后好好的赏玩。”
明德小皇帝脸上笑的开心，望着萧羽道：“那咱们可说好了，你要多送一些，我要用这些小马拉我让人做的那些器具玩。”
萧羽微微一怔，想起了当初在江南行宫时，小皇帝对木匠活的情有独钟。
他当即答应一声：“这些马能拉上陛下亲自督造的木器，是它们的福分，陛下放心好了，我一定多送一些给陛下。”
他们说话的时候，江玉燕脸色已经变了。
她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那些人。
由于突厥将士被冻的太结实了，为了把他们从冰层中挖出来，大虞的将士只能用冰锥，大锤等来敲，甚至有些厚实的冰层，他们还用上了犁地用的铁器，由一群小矮马拉着，硬生生的将冰层破开。
随之而来的就是冰封的人也碎成了几段。
他们碎开的尸体刚流出来一些血液，便再次被冻上。
此前江玉燕他们在空气中闻到的血腥味，便是这些碎开的尸体散出来的。
看着一坨坨猩红的残肢断臂，江玉燕腹中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就连萧羽再次看到这幅情形，也有些不自在。
可是为了震慑江玉燕和小皇帝，他脸上依旧带着轻松惬意的笑。
“太后，陛下，那些便是突厥的勇士了，我准备用他们来养些我大虞的花花草草，有他们的滋养，我相信来年这里一定会繁花盛开。”
“到时候还请陛下和太后再次前来游玩。”
江玉燕已经吐的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小皇帝瞪着两个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当听到萧羽说这里来年会繁花盛开的时候，他甚至仰起头道：“真的么？那到时候皇叔可一定不要忘了朕啊，还有朕在学院里的那些学伴，他们也一定会喜欢的。”
萧羽诧异的看向小皇帝。
这种骇人心魄的场景，这个四岁孩子竟然不怕？
难不成他也天赋异禀？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萧羽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冰屋道：“好，到时候微臣一定会带陛下来，陛下之前不是说要看冰屋么？就在那里，微臣带你去。”
江玉燕强忍着胸腔中的呕吐，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冰屋。
冰屋中或挣扎，或蜷曲的人影顿时让江玉燕头皮发麻。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有几个士兵正在冰屋旁边徘徊，他们手中拿着的大锤，更是对着冰屋比比划划，看样子是想用大锤直接砸碎了冰屋。
一想到接下来的场景，江玉燕就头皮发麻，连忙走到小皇帝面前，就想拉着他不让他跟着萧羽去，可没承想，小皇帝动作迅捷，一个闪身已经到了萧羽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