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早课，辅导员抱着一沓通知发到每个学生手里。
【关于本校学生校外就餐乱象整治决定】
大写的标题很醒目，校外就餐，再缀上乱象两个字，内容已经不言而喻了。
【近期本校学生频繁在校外餐厅就餐，据学校调查走访，发现校外餐厅多为缺少五证经营。】
【本校已发生多起学生食物中毒事件，并且有多名学生在校外饮酒引发斗殴事件。】
【出于对学生饮食健康负责，生命安全负责的原则，学校做出如下决定：】
【凡本校学生，在校期间内一律禁止在校外就餐，禁止在校外饮酒，禁止将外带食物带进校。】
【一经发现违反，扣操行十分，扣学分十分，期末考成绩扣三十分，奖学金助学金一律扣除。】
【毕业班学生一律延迟发放毕业证，情况严重者，取消毕业资格。】
【如有酒后斗殴，致人受伤者，一律送往公安机关依法处置。】
【为有效促使本决定实施，学校将组建安全责任委员会，简称安委会。】
【会长由学生会主席王小川兼任，其他成员为……】
洋洋洒洒一整页A4纸，内容繁琐又详细。
不过全文就突出了一个重点，禁止学生去校外吃饭。
理由也很充分，校外餐厅卫生不合格，还外加了一条有学生在校外酒后斗殴。
说句难听点的，校外餐厅卫生合不合格，有谁比我们这些学生更清楚。
过去的三年半，校外的大小饭店餐馆我基本上都吃遍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食物中毒过。
当然吃坏了肚子这种情况不能算在其中。
毕竟有人怕油腻，有人不能吃辣，也没听过有谁在外边吃了口东西就进医院的，最多也就是回寝室吃几粒氟哌酸。
而且这学期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在校外解决吃饭问题，但凡有一个中毒的，消息早就传遍了。
这份通知上的多起食物中毒事件从何而来？
至于学生酒后打架斗殴，这事确实有。
不光是在校外，在校内也不少见。
学校的篮球场宿舍楼，哪天没有人打架？
为什么一纸通知，就把这些事全都平移到校外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
还有那个什么新成立的安委会，我仔细看了眼名单。
领导层只有王小川这个会长。
剩下的就是一个巡逻队，全都是体育系的一帮男生。
我们学校是一所理科高校，体育系本就是个另类的存在。
而且学校里最能惹事的，也大多都是该系的学生。
这份名单似乎已经预示安委会的不简单了。
8
自从得知食堂承包商是校长的小舅子后，我就意识到食堂的问题恐怕不能公平处理。
只是我没想到，会不公平到这个地步。
哪还有什么天平的倾斜，简直就是完全倒向一边。
拿成绩，学分，甚至毕业做要挟，逼着学生不能去校外吃饭。
食堂根本不用妥协。
价格再贵一些，份量再少一些，味道再难吃一些，也没关系。
只有学生妥协的份，毕竟不吃饭是会饿死人的。
我连新校长姓甚名谁多大年纪都不知道，可这一纸通知让我看到了他的为人。
堂堂大学校长，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新校长一上任，不想着怎么办校，带领全校师生更进一步，先打起了学生钱包的主意。
更何况食堂的承包商还是他的小舅子。
我就算没有证据，也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这件事和校长脱不了干系。
就这眼界就这格局就这人品，也配为人师长？
我现在都怀疑这校长任命是不是有什么黑幕了。
我第一次对人生，对世界产生了怀疑。
【妈的，这是人干的事？】
气愤之下，我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脱口骂道。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窃窃私语的同学们全都扭头看向我。
身为学生会干部，我在班里也算风云人物。
平日里连脏话都不说的我，突然在众目睽睽下爆粗口，给同学们造成的震惊可想而知。
【咳咳！我知道大部分同学可能不太理解这份通知，说实话我也有些不解。】
【不过大家还有一学期就要毕业了，不管是考研还是走上社会，还是希望同学们以大局为重。】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
【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眨眼就会过去，开开心心地来，平平安安地走。】
【你们的人生还很长，还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从大一起，我就是你们的辅导员。】
【临近毕业，我没什么好送的，就送大家一句话吧，冲动是魔鬼。】
辅导员愣了愣神，干咳了两声说了一番话。
很隐晦，也很直接。
他知道我们对这个决定不满，因为他也不是很理解。
可他不希望我们搭上前途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也是哈，还有三个月我们就要毕业了，从此以后还会不会再踏进这个校门都难说。
没有必要因为一时的不满，毁掉四年的辛苦。
辅导员是一份工作，以后还要评讲师评教授。
学校的就餐规定对他没有任何影响，食堂的饭菜再贵，也不用他花钱。
能对我们说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来，足以说明这三年半我们没有白处。
食堂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那辆白色的宝马M8嚣张地停在食堂门口。
一个梳着小背头，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得意地看着进出的学生。
花外套，紧身裤，豆豆鞋，腋下夹着的小皮包，无不显示着校长的小舅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饭菜还是原来的价格，只是感觉更难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学生们都是哭丧着脸进去，咬着牙出来。
我花了二十块吃了碗拉面，清汤寡水，甚至尝不出盐味。
吃着已经被面汤泡得稀烂的挂面条，我忽然感觉很沮丧。
二十二年的人生，我头一次有一种想要改变，却无力改变的疲惫感。
新规定颁布当天，学校就出事了。
9
总有不服输又心存侥幸的学生，觉得学校这一纸规定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从中午开始，安委会就在校外各个餐馆巡逻，发现有人吃饭就上前盘问，要求出示学生证核对。
如果确定是本校学生，便没收学生证，并带回学校等候处理。
没有学生证，便要求自证身份，证明非本校学生。
学校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堪称雷霆手段闪电出击。
下午还没上课，学校就公布了针对中午在校外就餐的七十三名学生的处罚决定。
扣学分，扣操行分，扣成绩分，延迟毕业。
不仅贴在了学校公告栏上，还发布在校园群里，力求让每一个学生都能看到。
这一拳，把全校学生给打懵了。
【你们是没见着，今天在校外吃饭的学生是被拧着胳膊押回来的，那阵势好像犯了法一样。】
晚上一回寝室，老大就迫不及待说起了今天的所见所闻。
【听说有几个学生不配合，当场就被打了，回来的时候满脸是血。】
老二也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
【这事我知道，打人的命令是王小川下的，动手的是巡逻队，因为那几个学生不给他看学生证。】
我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
【这么严格啊，那咱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去外边吃饭了？】
老四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老大没好气地白了老四一眼，寝室谈话只要老四在场，一般都是两个频道。
【我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迟早要出大事，连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了。】
老大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是啊，要是哪天再下道禁止外出的规定，那学校就跟监狱没区别了。】
我点点头，一夜之间，学校就变得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学校了。
放眼全国，恐怕我们学校也是独一份了。
除了管理严格的军事院校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所高校干涉学生吃饭自由的。
钱在学生手里，想去哪吃，想吃什么，这不应该是最基本的人权吗？
怎么到了我们学校，就成了强制规定了。
逼着学生吃食堂的高价饭菜，和强制消费有什么区别？
室友们吐槽了一番，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骂骂咧咧心怀不满上床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王小川领导的安委会，给全校学生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霸道。
安委会成立之初，主要任务就是去校外各个餐馆巡逻，把敢在校外就餐的学生抓回来。
正所谓杀鸡儆猴，短短三天时间，有将近两百名学生受到处罚。
学校里一片风声鹤唳，没人敢外出吃饭了。
王小川带领的巡逻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街溜子。
学生校外就餐的问题，得到了彻底根治。
王小川身兼学生会和安委会双会长之职，一时间风头无两。
于是他开始拓展新的业务。
10
学生违纪违规的事，以前都是由学生会纪律部负责处理。
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够内部消化，基本上都会低调处理。
除非是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才会上报到学生处，交由学校处理。
王小川越俎代庖，夺了纪律部的职权，开始大肆整顿学校内部。
而且安委会的成员都是王小川自己挑选的，他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他一声令下，就能让体育系那帮人把在校外就餐的学生打到口鼻流血，足以证明他在安委会是什么样的地位。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学生会，王小川当天就得被免职。
可安委会不一样，安委会背后有校长撑腰。
甚至有学生私下里调侃，说安委会就是一个黑社会团伙。
王小川是二当家，其他成员是打手，校长是大老板。
查寝这种事在大学里很正常，每周宿管都会到各宿舍检查卫生，看看有没有违禁品或者男女串寝的现象。
不过也都是点到即止，只要寝室里不是乱成了垃圾堆，明面上没有电饭锅电磁炉这些容易引发火灾的物品，宿管也不会多说什么，站在门口看一眼就走了。
王小川打着安委会的旗号，一周查两次寝。
严格程度堪比机场安检。
进门先戴上一副白手套，开始摸床摸桌子摸椅子摸窗台。
只要发现手套上沾了灰尘，就扣分。
检查完卫生，然后就翻看私人物品，什么被褥行李箱物品柜书桌抽屉统统都要翻一遍。
男生宿舍难免有个电火锅水果刀什么的，搜出来就没收加扣分。
最过分的是女生宿舍。
王小川带着一帮男的闯进女生宿舍，也是什么都查。
内衣内裤翻得乱七八糟，就连卫生巾也不放过，还得捏捏包装，看看里边有没有藏违禁品。
尤其是长相漂亮的女生，他查的更仔细。
几次下来，男生恨不得打死他，女生私下里都骂他是个变态。
可王小川享受其中，乐此不疲。
至于在寝室抽烟喝酒，熄灯后上网打游戏，翘课溜号，甚至上课睡觉说话这种事，都成了安委会的处罚理由。
轻者罚款，重者扣分。
学校里怨声载道，都在骂王小川不得好死。
11
除了日常监管校园纪律，安委会还有一项重要责任，那就是维持食堂秩序。
每天早中晚三顿饭就餐时间，王小川都会带着巡逻队在食堂。
只要发现有学生跟档口发生矛盾，不问原因，先登记信息扣分，然后要求学生道歉。
不道歉？
那就继续扣，扣到愿意道歉为止。
而且安委会还有一件事让大家很是气愤，那就是禁止学生拼菜。
A想吃鱼，B也想吃鱼，两人买一份鱼，既能省下一份钱，还都能吃到鱼，这就叫拼菜。
毕竟食堂里五十块一份的红烧鱼，不是谁都能消费得起的。
这种类似AA制的做法其实再正常不过了，可在安委会眼里就是违规的。
安委会只允许学生吃独食，不允许共享。
毕竟从理论上来讲，如果可以拼菜，那全校学生只打一份菜大家分着吃，食堂还怎么赚钱？
因为这些鸡毛蒜皮不着调的事，每天都有学生和安委会发生矛盾。
吵架的事随处可见，动手打起来的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学校里打架的频率远创历史新高。
据说王小川还向学校申请给巡逻队每个人配发一支警棍，方便处理突发事件。
好在保卫处的领导还有点脑子，在会上据理力争才没能让王小川如愿。
由于安委会最近在学校闹腾的实在太厉害，几乎没有学生没尝过安委会的铁拳。
因此大家私下里亲切地给安委会取了个别称，伪军。
说安委会的存在的意义就是欺压学生，做派比起当年的二狗子也不逞多让。
至于安委会的名义领导王小川，也喜提外号两姓家奴。
一边给校长当狗腿子，一边给校长小舅子当打手，可不就是两姓家奴？
只要他再认个干爹，就能比肩三国吕奉先了。
我发誓，王小川是我这辈子认识，并且亲眼见证被骂过的最多的人，没有之一。
寝室里一过九点，就照常召开批判大会。
吐槽安委会和王小川当天干的坏事。
我觉得王小川的经历都可以出书了，还是系列版的那种。
《我当学生会主席的那些年》、《我当安委会会长的日子》、《我带着伪军欺压学生的往事》、《我给校长当舔狗》、《我给校长小舅子当打手》。。。
这要是拍成电视剧，绝对比《乡村爱情》系列更长。
【你们说王小川是不是有病？他跟咱们一样，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整天上蹿下跳图什么？】
【现在全校的学生都让他得罪光了，他就不怕毕业到了社会上遍地是仇家？】
寝室细数了安委会今天的恶行后，又组团骂了王小川半个小时，老大余怒未消说着。
【安委会真是欺人太甚，我们苦逼学生党没好日子过。】
老四正常发挥。
【小孩子别插嘴。】
老大白了老四一眼，有点怒其不争地味道。
【听说新校长刚上任第一天，王小川就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去拜访了。】
【最近他又处处表现，恨不得把全校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们细品。】
老二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是说，王小川是在给自己铺路？】
我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聪明！】
老二冲我竖起大拇指。
【每年毕业季，学生的出路就那么几种，又关系的进单位，没背景的自己打工，好学的考研，还有一种。。。】
说到这，老二故意停顿了一下。
【留校。】
我和老二异口同声说道。
【没错，就是留校，王小川这人，要背景没背景，要家世没家世，要能力没能力，典型的三没废柴。】
【学生会主席的身份也就能让他在学校里风光一下，进了社会屁用没有。】
【王小川是怎么当上学生会主席的，你们就算不了解也多少听说过一些。】
【这个人擅长钻营取巧，只要是学校领导，哪一个没被他舔过？】
【他又不是傻子，明知道得罪人的事，为什么还奋不顾身去做？除了利益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老二看着一脸茫然和一脸迷茫的老大和老四，又补充道。
【就算校长能做主让他留校，可他就以为能高枕无忧了？】
【世界是个圈，人际关系是个圈中圈，万一将来那个被他欺负过得同学进了教育部门或者实权机构，给他穿个小鞋就能让他难受一辈子。】
我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说的就是啊，王小川这人有点头脑，不过都是小聪明，只能看到眼前，但凡有点格局，他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我把话撂这，王小川以后得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现在他有多风光，将来就有多难受。】
老二也很赞同我的说法。
说到底，我们对王小川都是心存不满的。
但都把这份情绪压到了心底，只寄托于报应，盼着天道好轮回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没想到，最后执行天道的，竟然是我。
有校长撑腰的安委会，再加上王小川的肆无忌惮。
安委会一度成了全校学生的噩梦。
很难想象，一个本应充满了青春活力的高校校园，处处都透露着一副死气沉沉的氛围。
有句谚语说过，当一只狗咬了人以后，没有被打死，那这只狗就会持续不断地咬人，因为在狗的心里，它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狼。
如今的王小川，就是只自以为狼的狗。
王小川手握安委会，俨然一副学校老大的派头。
只要出现在校园里，身后必定跟着巡逻队。
也不知是为了壮声势讲排场，还是担心亏心事做多了被报复拉来当保镖。
一开始欺负学生还有个理由，后来干脆连理由都没有了。
只要看不顺眼，一帮人围上去总能找点理由出来。
以前的处罚方式也都是固定的，扣学分，或者三十五十的罚款。
毕竟安委会成员都是学生，属于学生群体机构，学校肯定不会给予资金上的支持。
为了维持安委会日常开销，罚款就成了补充经费的途径。
逐渐的，也不知道是王小川越来越膨胀了，还是越来越变态了。
惩罚的方式也开始多样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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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随手丢了个烟头，被罚写一万字检讨的见过没？
因为走路没注意撞到安委会成员，被罚跑一万米的见过没？
因为没有跟堂堂学生会主席，安委会会长王小川大人主动打招呼，被罚站在操场大喊一百遍【王会长我错了】的见过没？
因为女生没有使用黑色塑料袋装卫生巾，就被定义为传播不良影响，被罚站在教学楼前双手高举卫生巾两小时的见过没？
折腾学生的法子五花八门，全都是安委会发明的。
本来应该是为了维护学生安全健康的安委会，却成了欺压学生最狠的组织。
以至于学生们私底下都说安委会就是古代的东厂西厂，里边的成员都是一群断子绝孙的太监。
不满归不满，可在学校里，学生就是弱势群体。
正如辅导员当时对我们说的那样，考上大学是为了什么？
不敢说全部，但至少99%以上的学生都是为了前途。
自保是人类的本能，又没有威胁到身家性命，有几个人敢赌上自己的前途去抗争？
确实有过，但结果毫无例外都失败了。
有学生跟安委会大打出手，也去行政楼申诉过。
处罚最轻的那个被延迟毕业一年，还有几个被开除了学籍。
这位新校长不但心黑，而且心狠。
还有一些学生想通过舆论的方式引来压力，促使学校做出改变。
问题是在当今这个自媒体时代，每天都有无数的问题被推出来。
我们能看到的，都是爆火的，更多的却都石沉大海，击不起半点波澜。
一些学生发布的短视频或者小作文，只要浏览量超过一千，立刻就会被请去行政楼谈话。
然后面临各种处罚。
也有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直接向教育部门写举报信。
但最终都不了了之了。
一个大学校长的能量，不是学生能理解的。
我虽然也很不齿王小川的做派，可毕竟同在学生会，表面的关系还是要维护。
尽管私下里我骂他的话足够出一部长篇小说，但表面上我们还没有撕破过脸。
知道一件事的发生，让我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是否还要再沉默下去。
数学系陈老师身患绝症，因为家庭困难，承担不起高昂的治疗费用。
学校也因此发起了募捐活动。
捐款现场，新校长带头将一万元现金放进了捐款箱里，然后拿着话筒开始演讲。
什么以校为家以人为亲，什么学校就是一个大家庭，他作为校长，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任何一个家庭成员有难不帮。
什么团结友爱，什么互帮互助，号召全体师生向生病的老师捐款，他代表老师全家谢谢大家。
说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声泪俱下感人至深。
要不是心里清楚这个校长上任后都干了些什么，我们没准还真的会被他这番感人至深的虚情假意感动到痛哭流涕。
为了表达心中的不满，校长演讲结束后，台下绝大多数学生都坐着没动。
【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小川，带着安委会那帮狗腿子们拼命鼓掌叫好。
我都怀疑他那么卖力地拍手，会不会把自己拍成粉碎性骨折。
可台下坐着一万多人，就他们那几十号人又喊又叫，反倒显得不伦不类哗众取宠。
校长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顿时尴尬不已，匆匆说了句【捐款开始】就黑着脸下了台。
这幅囧相全都是他自找的。
自己干了什么，在学生心里是什么形象，心里就没点逼数吗？
本来捐款这种事传达到各班级，由辅导员收钱然后统一汇总就行了，省时省力。
可校长偏偏要搞形式化，弄了个万人募捐大会，还专门请来记者录像拍照。
想着捞把政绩，结果最丢人的反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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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家都对校长不满，可捐款的事还是心甘情愿的。
条件好的多捐点，条件差的少捐点，同学们排着队陆续上台往捐款箱里塞钱。
王小川结束群演身份，又化身狗腿子带着一帮狗崽子上台监督捐款。
没错，现在同学们都称呼安委会巡逻队为狗崽子。
【把钱展开，别想着拿废纸糊弄我。】
【警告你们别拿假钱冒充啊，被我发现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那两个，交头接耳说什么呢？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
整个捐款过程，王小川一直狗叫个不停。
搞得我们这些学生不像是来捐款，倒像是来给他还债一样。
整个募捐大会持续了整整一天。
为了不耽误食堂的生意，中途暂停了一次让学生去吃饭。
校长小舅子为了表示对这次募捐活动的支持，特意将菜价上涨了20%。
上大学这几年，也经历过几次募捐的事，本来以为这次捐款就是个插曲。
除了祈祷陈老师早日康复外，谁也没想到还会有下文。
陈老师的妻子在学校后勤工作，不在编，属于合同工。
按理说丈夫生病了，妻子应该在医院照顾才对。
可最近几天，每到饭点都能在食堂外的角落里见到她，推着小三轮车拉着一个大保温桶。
虽然奇怪，但因为不熟悉，也没有谁询问过。
【要鸡蛋吗？茶叶蛋，一块一个。】
每当有学生经过，她都会低声问一句。
以前食堂卖的白煮蛋也是一块一个，现在被校长小舅子抬到了三块。
一块一个的茶叶蛋，绝对属于物美价廉了。
因此有好多学生买，而且一买就是十几个几十个。
我也买过几次，味道确实挺不错，有滋有味的。
这天中午去食堂吃饭，我打算再买几个当菜吃。
食堂的消费实在太高，这个月我已经跟家里多要了一千的生活费，可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阿姨，给我拿五个。】
我说着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干什么的？】
随着一声暴喝，王小川带着他的狗崽子们围了过来。
正在给我捡鸡蛋的陈老师妻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把鸡蛋扔回桶里。
就在她准备拿起盖子把保温桶盖上的时候，被王小川抢先一步拦住了。
【好啊，在学校里私自经商，该当何罪？】
王小川看了眼桶里所剩不多的鸡蛋，冲陈老师的妻子吼道。
该当何罪？
这词听得我嘴角一阵抽搐。
你王小川又不是仲裁者，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我。。。就这一次，下次不会了！】
陈老师的妻子畏畏缩缩说道。
【早就接到举报，说有人在学校里倒卖鸡蛋，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把人抓住，车和赃物没收，等候学校处理。】
王小川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下令让他的狗崽子们抓人扣货。
【不要啊！】
眼见三轮车要被推走，陈老师的妻子张开双臂抱住保温桶叫道。
食堂门口的学生不少，纷纷围了过来。
【我家老陈现在在医院，一天就得一千多，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了。】
【我是农村人，没什么本事，就想着买点茶叶蛋挣几个钱给老陈治病，你们给我留条活路吧！】
陈老师的妻子声泪俱下哭诉道。
我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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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不是刚捐了款吗？
全校从学生到老师，有一个算一个都捐了钱。
虽然不清楚具体数额，可据我所知，最少的也捐了十块，多的还有几百上千。
两万多人，至少也捐了几十万。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陈老师的妻子就沦落到要卖鸡蛋给丈夫治病了？
猛然间，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可我不敢说，因为我没有证据。
【把人给我拉开！】
王小川似乎觉得陈老师的妻子在挑衅他的权威，当下勃然大怒，抬脚就把保温桶从三轮车上踹了下去。
不锈钢的保温桶划过一道弧线摔在地上，里边的鸡蛋也撒了一地。
陈老师的妻子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捡鸡蛋。
在她眼中，这不是普通的鸡蛋，是给她丈夫换钱救命的鸡蛋。
【哈哈哈。。。】
看到陈老师妻子的狼狈模样，王小川和他的狗崽子们猖狂大笑起来。
【捡啊，我让你捡！】
王小川笑够了，走过去一脚把保温桶踢开，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老师的妻子。
【够了，不要再折腾了！】
我压不住心头的火，径直走到王小川面前说道。
【怎么，你还想抗拒执法不成？】
王小川一脸地不敢置信，最近这段时间他嚣张惯了，恐怕想不到有人竟然敢阻止他。
【执法？呵呵，你有执法权吗跟我谈执法？】
我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
王小川脸色一变，顿时语塞，被人当着一众围观学生的面反驳，他有点下不来台了。
【王小川，王主席王会长，做人应该有点良心吧？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指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已经变形的保温桶里捡鸡蛋的陈老师妻子，冷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诅咒我吗？】
王小川一下子就火了。
【你是装傻还是真忘了？陈老师是谁，你不会没印象吧？】
【你转专业之前，就是数学系的，你的老师是陈老师没错吧？】
【大一你交完学费，连生活费都没有，是陈老师号召你们班给你捐款，他自己还给你捐了一个月工资。】
【为了让你有稳定收入，陈老师不光给你申请了助学金，还给你找了份勤工俭学的工作。】
【怎么，现在当上会长了，就记不起以前帮助过你的人了？】
【别人都是有恩必报，你这是恩将仇报啊，人家只不过想挣点给陈老师治病的钱，怎么就跟刨了你家祖坟似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当着一众围观学生的面，当着王小川本人的面，翻开了一段陈年往事。
【还有这么一回事？这货的人品也太次了吧？】
【你才知道啊，我们这一届谁不知道当初就是陈老师号召给王小川捐款的。】
【我记得募捐那天，王小川一直守在捐款箱旁边，好像全校就他没捐钱吧？】
。。。。。。
围观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这是要故意跟我作对了？你想过后果吗？】
王小川目光阴冷地盯着我。
【我只是主持正义罢了，欺负人就那么爽吗？你的嗜好也太变态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王小川所作所为，决定跟他硬刚一把。
【我还没追究你购买非法物品的罪名呢？我看你是不想当这个宣传部长了。】
王小川认出我后，直接出言，恐吓。
【呵呵，王大会长好大的官威，买了个鸡蛋就要给我定罪？就算是校长也没这个权力吧？】
【至于宣传部长，无所谓，不当吃不当穿的，你愿意撸了就撸了吧。】
我冷笑着反讽。
【所以，你铁了心要跟我做对是吗？】
王小川向前一步，直勾勾盯着我问道。
【没错，我就是看不惯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让你这群狗崽子打我？来啊，动手啊！】
我挺直了腰杆冲王小川吼道。
【安委会打人了，学生会主席仗势欺人了！】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紧跟着围观的学生都跟着喊了起来。
【吓唬我？你行，你们都很行，咱们走着瞧！】
王小川环顾四周越来越多的学生，最终还是不敢惹众怒，放了句狠话带着他的狗崽子们离开。
我看着已经推上三轮车的陈老师妻子，连忙追了上去。
有些事，我需要弄清楚。
和王小川共事两年多，对他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
陈老师妻子卖鸡蛋的事，我让他吃了瘪，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事实如我所料，王小川的报复如期而至。
而且远超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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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的妻子以未经学校允许，私自向学生售卖物品唯有，被学校解除了合同。
而陈老师本人，也被学校以纵容家属违反学校纪律，以及多年前的一次工作失误为由开除。
我以为最多就是禁止陈老师妻子以后在学校里卖东西，没想到直接砸了他们两口子的饭碗。
不管于情还是于理，这样的处罚也太重了，重到背离了人性。
和室友们分析了一番后，我也找到了问题所在。
王小川扮演了一个推手的角色，毕竟这件事是他挑起来的。
但最终拍板并且实施的，只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校长。
究其根本，还是为了维护食堂的利益。
其实陈老师妻子卖鸡蛋的行为本身并不严重。
一桶鸡蛋几百个，全卖了也就几百块，不会对食堂造成多大的影响。
可如果纵容了陈老师妻子的行为，那么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卖东西。
到时候学生都去买便宜实惠的东西了，谁还去食堂花冤枉钱吃饭？
还是杀鸡儆猴。
把陈老师两口子双双开除，彻底断了他们在学校的生存空间，以此来警告那些也有同样心思的人，让他们明白威胁到食堂的利益，要承担多么严重的后果。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我的后背都有些发凉。
真不敢相信我所处的地方究竟是学校还是魔窟，为什么里边的人能坏成这个样子？
几天后，老四的父母从老家来了，一家三口去市里吃了顿饭。
结果回来的时候，被王小川拦住了，因为老四手里拎着几个饭盒。
老四好心带回来给我们改善的，却成了王小川报复我的理由。
【304寝室从校外带食物，违反学校规定，经安委会决定，该寝室所有人，每人扣操行十分。】
当晚，王小川就在群里公布了一条处罚决定。
显而易见，是奔着我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是我连累你们了。】
老四委屈巴巴地向我们道歉。
【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忍不了了。】
老大拖着椅子就要去找王小川算账，被我和老二给拦住了。
【王小川现在就等着咱们去找他呢，我得罪他了，现在去找他麻烦，正好给他借口收拾咱们。】
【小不忍则乱大谋，没多长时间了，再忍忍。】
我无奈地劝着老大。
虽然心知肚明王小川在找茬挑衅我，可我却无计可施。
这种憋屈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个怂包。
为了陈老师妻子，我选择和王小川正面硬刚，也是一时冲动。
冷静下来后，我还是有些后怕的。
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我实在没有和他鱼死网破的魄力。
只盼着能早些毕业，早点离开这个让我厌恶的地方和厌恶的人。
17
食堂的高价饭菜让学生们深刻体会到吃饭有多不容易。
尤其是那些条件困难的学生，已经不奢求吃好了，能吃饱都不容易。
食堂里卖的最好的，就是馒头。
相比起五块一两的米饭，二十一碗的拉面，还有动辄几十一份的菜。
一块一个的馒头，的确算得上实惠了。
条件不好的同学，为了填饱肚子，只能选择馒头作为一日三餐。
一个个看上去面黄肌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学校闹饥荒呢。
即使这样，校长小舅子也发现了生财之道，开始涨价。
外边一块钱两个的馒头，在他的努力下，突破了三块一个的大关。
吃不起饭了。
这句话成了每个从食堂走出来的学生的口头禅。
谁能想到，在这样的年代，竟然还有吃不起饭的情况。
相比起每天为了吃顿饭叫苦连天的学生，校长小舅子，也许还有校长，赚了个盆赢钵满。
人的情绪就像是一个容器，容量是有限度的。
存进去喜怒哀乐，就得取出来一些悲欢离合。
如果只存不取，那这个容器迟早都会有被撑爆的一天。
人以类聚这句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也不是那么绝对。
就比如食堂里那些打饭和做饭的人。
他们都是给校长小舅子打工的，但人品也有好坏之分。
尽管大多数都像我第一天打饭遇到的那种凶神恶煞，却也不是一个好人都没有。
卖馒头的阿姨算一个，同学们都叫她馒头阿姨。
我虽然还没困难到一日三餐都要吃馒头，但也去买过几次。
印象中买馒头阿姨身材瘦小，个子不高，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平时就守在笼屉旁，机械地重复拿馒头装馒头，输入刷卡金额的动作。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阿姨，却成了整个食堂对学生，尤其是困难学生最好的人。
我也是偶然间听班里一个条件不太好的同学说的。
馒头阿姨平时给学生卖馒头，都会动一些手脚。
馒头三块一个，六块两个，但她会根据学生的穿着免费多给一个两个。
尤其是遇到那些特别苦难的学生，还会偷偷送一点自家腌的咸菜。
【这学期学校变成了这样，我一度以为自己跌入了黑暗当中，可馒头阿姨，让我看到了一束光。】
那个同学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虽然没有享受过白送馒头的温暖，但我也感受到了馒头阿姨的善良。
她打工是为了生活，可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选择同流合污，而是尽自己所能释放着善良。
可为什么好人总是得不到好报呢？
比如陈老师，比如这位即将出事的馒头阿姨。
这天照常去食堂打饭，我又在门口看到了那辆宝马Z8。
校长的小舅子来了，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前一天吃的就是馒头，我打算换换口味，吃一顿麻辣烫。
三十一份的麻辣烫虽然食材匮乏到令人发指。
但好在味道足够刺激，因此也很受学生欢迎。
因为两个档口紧挨着，我在等麻辣烫出锅的同时，也能看到馒头阿姨忙碌的身影。
我看到一个同学刷了三块钱，袋子里装了三个馒头。
我看到一个只买了一个馒头的同学，馒头阿姨给她装了四个，还有一小袋咸菜。
我看到。。。
我看到了馒头阿姨不经意却又坚守的善举，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变好了不少。
如果这样的人能多一些，那这个社会就会越来越美好。
18
【阿姨，谢谢你，每次都照顾我。】
那个收到了一份咸菜的女生，有些羞涩，眼神中却充满了感激地说道。
【唉，你们这些娃娃，不容易啊。】
馒头阿姨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
也许她也想要改变吧，只是没有那个能力。
我脑海中浮现出馒头阿姨叹息的脸，一时间有些走神。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我。
那个穿着花外套紧身裤豆豆鞋，打扮的流里流气的校长小舅子走到了馒头档口前。
身后跟着的，正是王小川和他的那群狗崽子们。
【兵哥，就是她，偷着给学生多送馒头，拿您的钱送人情。】
王小川像只哈巴狗一样，当着校长小舅子的面打馒头阿姨的小报告。
【老东西，我给你饭吃，你砸我饭碗？老子的便宜也是你占的？】
校长小舅子果然嚣张跋扈，指着馒头阿姨就破口大骂起来。
【老板，那些娃实在可怜，饭都吃不饱，总不能饿着肚子上学吧。】
馒头阿姨卑躬屈膝地辩解。
【妈的，他们吃不饱关老子什么事？你怎么不替他们付账，敢算计我，老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校长小舅子抓起一个馒头就砸了过去。
【兵哥，这事不用劳烦你，我来。】
王小川逮住了表现的机会，直接跳进档口里，一脚把馒头阿姨踹倒在地。
紧接着他的那帮狗崽子们也冲了进去，围着馒头阿姨拳打脚踢。
一帮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对一个年纪足以当他们母亲的瘦小女人动粗，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住手！快住手！】
那一瞬间，我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顾不上多想，大喊着冲过去拉开王小川，又推开那些狗崽子，把馒头阿姨护在身后。
【小崽子，见义勇为是吗？知道爷爷是谁吗？】
校长小舅子目露凶光，指着自己的脸问我。
【你凭什么打人？】
我看着他问道。
【就凭老子愿意，小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敢管老子的事。】
校长小舅子掏出一根烟，王小川立马拿出火机给他点上。
【王大会长，食堂是禁烟区，有人抽烟你不管吗？】
我趁机嘲讽了王小川一句。
这家伙最近总是故意找茬挑衅我，我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你他妈找死，敢惹兵哥，信不信今天让你横着出去。】
王小川一撸袖子就要跟我动手。
【信，但我不怕，你再厉害也只能在学校里作威作福，出了这个门你敢这么嚣张吗？】
【我今天把话撂这，你们再敢动手打人，我立刻报警，我管他是你哥还是你爹，我就不信他还能罩得住你。】
我掏出了手机。
【行，你有种，给我等着。】
校长小舅子拦住了蠢蠢欲动的王小川，指了指我，然后转身离开。
我和馒头阿姨没什么交情，但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比起那帮疯狗一样的家伙，起码我还是个人，还有良知。
不愧是关系户，办事就是快。
我人还没离开食堂呢，处分下来了。
【。。。因违反食堂秩序，故意挑衅寻衅滋事，废除本学期所有成绩，明年参加补考，毕业证延迟两年发放，罚写两万字检讨，明天全校大会上公开朗读，承认并反思自己的错误。】
看着群里发出的处罚决定，我冷笑一声，做出了一个犹豫了很久的决定。
19
全校大会，顾名思义就是全校师生都要参加的。
校长啰里啰嗦讲了一堆给自己歌功颂德的废话后，又提起了在食堂发生的事。
【态度嚣张、影响恶劣、思想存在很大问题、学习不够主动、思考不够深刻、自我放纵、意识不足、能力欠缺，约束松懈。。。】
不愧是当校长的人，嘴里的词一个接一个就往外冒，不停地往我头上扣帽子。
【身为校长我很痛心，没能教育好学生，这是我的责任，学校已责令该学生做出深刻的自我检讨，接下来。。。】
批评了我十几分钟后，校长点名让我上台读检讨。
在全校师生的瞩目下，我昂首挺胸走上主席台，面无表情结果了校长手里的话筒。
【校长的发言振聋发聩，鄙人实在惶恐，差点以为自己身处法庭，正在听法官宣读判决书呢。】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众人说道。
全场顿时响起一阵笑声，谁也没想到我会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说这种笑话。
【有不少在场的同学都亲眼目睹了昨天食堂里发生的事，真相是什么，我就不过多解释了。】
【我觉得自己就算不是见义勇为，起码也算是打抱不平说了几句公道话，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做检讨的是我。】
【感谢老师的栽培，同学们的信任，让我担任学生会宣传部长一职，我很惭愧，宣传了几年，也没宣传出真善美来。】
【还有两个月我就要毕业了，以前我觉得自己就要脱离苦海了，可经历了昨天的事，我忽然有些迷茫。】
【寒窗苦读十二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可我究竟上了个什么大学？】
【这学期咱们得新校长一上任，学校发生了多少变化，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管是公仇也好，私怨也罢，校长让我上台做公开检讨，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校长。】
说到这里我停住，转身面向一脸阴沉的校长。
【校长大人，你该不会也要打人吧？】
我故意对着话筒大声问道。
校长的脸肉眼可见变成了锅底色。
【你不想毕业了？】
校长压低声音冲我说道。
【哇，亲爱的同学们，校长刚才威胁我，说不让我毕业了。】
【正好，这个鸟学校，我也不想上了！】
【食堂的饭菜扔到大街上狗都不吃，却逼着我们这些学生高价买，而且不买不行。】
【安委会的职责是什么？到底有没有保证过学生的安全健康？】
【为什么安委会的成员每天不是在打人，就是在欺负同学？】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权力，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
【校长，请问哪条校规规定在校学生不许外出就餐的？】
【又是哪条校规规定这个所谓的安委会可以随意惩罚学生，扣分、体罚、罚款，这些标准都是谁定的？】
【数学系陈老师夫妻为什么被开除？募捐的善款他们为什么没有收到？这笔钱去了哪？】
【食堂卖馒头的阿姨同情学生吃不起饭，多给几个馒头，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被打？】
【校训不是博爱善予吗？爱在哪？善在哪？学生的死活为什么没人管？】
【校长，这个安委会究竟是维持学习秩序的组织，还是你私人的打手团？】
【你来我们学校，究竟是当校长，还是敛财的？】
我冲着校长不断发问，每个问题都直击灵魂。
【来人，把他给我抓下去！】
校长暴跳如雷，气得大叫。
【让他说！】
【让他说！】
【让他说！】
。。。。。。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台下的同学们纷纷站起来，高喊着声援我。
20
万人齐呼的声浪震破天，校长吓得浑身直哆嗦。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就能逃离这个魔窟了，可我的学弟学妹们呢？他们是不是还要继续在这暗无天日的校园里受压迫？】
【所以，我决定了，哪怕毁掉自己的前途，也要把这黑幕捅破，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同学们，今天咱们就疯狂一把，砸了这鸟食堂，掀了这破学校！】
我将话筒狠狠砸在地上，转身朝食堂走去。
越来越多的同学跟上来，涌进食堂，将心中压抑许久的不满发泄出来。
窗户，砸碎。
桌子，掀倒。
柜台，推翻。
招牌，扯掉。
除了不伤人以外，能砸的全都砸碎，能踩的全都踩扁。
食堂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暴力美学。
整座食堂顷刻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校长呼叫了好几次保卫处，可保卫处的人一看到这阵势，根本就不敢靠近，更别提安委会那帮乌合之众了。
这么多人，就算一人一脚，都能将他们碾碎。
善于使用权力和暴力解决问题的校长，最终无奈选择了报警。
警察赶来后，喊话根本阻止不了同学们愤怒的情绪，无奈只得朝天鸣枪。
有了警察在场，校长的腰杆又挺直了，指着我说一切都是我挑动的。
也许他觉得只要让警察把我抓起来，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可他低估了学生们心中已经燃起的火苗。
当警察给我戴上手铐时，学生们再一次骚动起来。
【放人！】
【放人！】
【放人！】
寝室的老大老二老四相继站出来，拦住了要带我走的警察。
【放人！】
【放人！】
【放人！】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响应，所有的人都站了出来。
警察也不敢动了。
戾气这东西人人都有，一旦被激发出来也挺恐怖的。
不知是谁带的头，已经被砸完的食堂又被砸了一遍，就连停在食堂门口的那两辆警车也没能幸免，被人合力掀翻。
【起来，不愿做。。。】
大家齐声高歌。
特警大队来了，防暴大队也来了，事情彻底闹大了。
只是最先害怕的，不是我们这些闹事的学生，而是校长。
当电视台的采访车和上级教育部门主管领导的车开过来时，校长脸色刷白，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卫生、物价、纪检各个部门全都赶来了。
这已经不是一起普通的打砸事件了，上万学生参与，光这个人数都能定性为特别重大了。
我作为发起者，肯定不能置身事外，第一个被调查的就是我。
我如实交代了从开学以来学校发生的变化，以及我的思想转变。
对于号召同学砸毁食堂的行为我也供认不讳。
做了就是做了，我敢作敢当。
至于后果，我也心甘情愿接受。
开除也好，判刑也罢，我都认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校长因为贪污善款，收受贿赂调整人事，伙同亲属非法牟利，违规压榨学生等多项罪名被开除公职，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
校长小舅子因为非法经营，恶意抬高物价被处以巨额罚款，因组织恶势力团伙故意伤害他人，威胁恐吓前食堂档口承包商退租等罪名，追究刑事责任。
王小川，在校期间充当校长的打手，压迫伤害同学，变相收取学生保护费，被开除学籍，并追究刑事责任。
。。。。。。
我没被追究责任，但也被处罚了，毕业证延迟一月发放，并写两万字以上检讨，主题就是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作恶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捅破了天，阳光终于照了进来，大家终于能好好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