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侧时不时透出来的冷气,裴肇舟嘴角弧度更高,下笔的速度也更快了。
孟若桑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反而移开视线压制着自己的杀意。
其实仔细想想,以裴肇舟这个诡异的疯批性格,就算真答应了会帮衬便宜大哥,也不一定会真的做到,所以自己完全没必要跟他生气。
孟鸿年好歹是从二品大臣,又是带着皇上旨意来的迹州,高海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直接动手。
就算高海真不要命的动手了,只要孟鸿年还有一口气,她就能把人救回来,所以自己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明白这些,孟若桑顿时就不气了,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跟裴肇舟在这儿浪费时间。
思及此,她正准备直接离开,却听到身旁的人忽然说了一句:“画好了。”
孟若桑一顿,本能转头看向药房的那片墙面。
原本被烧焦的墙面是一大片黑灰色的痕迹,但如今这片痕迹上多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和红色。
这两种颜色的布局没有任何规律,看上去甚至很凌乱,却清楚的勾勒出一个个人影和武器,还有一些飞扬的旗帜。
这是一副战场的画面。
红色勾勒的是一片片鲜血飞溅,白色勾勒出的黑影则是一个个在血腥中拼杀出来的士兵。
这本该是一副兵戈铁马、刀光剑影的画,可孟若桑没有感觉到一丝将士于战场厮杀,保家卫国的慷慨与英勇。
她感受到的,只有沉重浓烈,似乎要将人活活吞噬,只看一眼就让人感到压抑的死亡气息。
孟若桑的目光慢慢落在裴肇舟身上,后者手中还握着笔,面容还是那么俊朗出尘,就像不染凡尘的谪仙,仿佛这幅画根本不是出自他之手。
那一瞬间,孟若桑似乎从未这么清晰的感受到过裴肇舟身上的死亡气息。
那是一种对世间万物的淡漠,是连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都能随意放弃的不在乎。
似感受到身旁的视线,裴肇舟转过头来,脸上笑容不变,“好看吗?”
他问的,当然是指这幅画。
孟若桑嘴唇轻轻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好看。”
这是实话。
虽然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很压抑,但不可否认确实很好看,即便是在粗糙的墙面上,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功底,但……
“但我不喜欢。”
孟若桑接的这句话也很诚实。
她没管裴肇舟微凉的视线,从他手上拿过画笔,在旁边准备好水碗里洗了洗。
随后,她用画笔蘸取其他完全没动过的颜料,慢慢在墙面上画着。
一边画,孟若桑一边念叨着:“幸好我还买了别的颜色。家嘛,最应该充满的就是希望和幸运,可不是你这些。”
没一会儿,裴肇舟留下的画作上便多了几抹别的颜色。
洁白的雪滴花,紫色的苜蓿花,黄色的向日葵……
全都是代表希望和幸运的花,从倒下的将士身上、从飞溅的鲜血中生长出来。
因为这些花的出现,原本带着死气的画仿佛忽然被什么打破,那些压抑的感觉瞬间没了。
裴肇舟有些呆愣,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慢慢捏紧,原本噙着笑的嘴角也渐渐收敛起来。
良久,孟若桑终于收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末世七年见多了废墟的样子,她就喜欢催生一些好看的花儿,给那个破碎的世界和自己增添一些美好。
大概是看得多了,没想到第一次画,竟然还挺好看!
孟若桑开心的转头看向裴肇舟,“好看吗?”
随着她的转身,几缕发丝轻轻打在她的脸颊上,却丝毫不影响那双亮晶晶的眼眸。
她手持画笔,笔尖是一抹明亮的黄色,像是灵动的精灵,每煽动一下翅膀就落下一些耀眼的星尘。
一瞬间,裴肇舟感觉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好似不仅仅开在了那片被烧焦的墙面上。
他冷淡的移开视线,回了句:“丑死了。”
孟若桑:“……”
原本愉悦的心情像是被人瞬间一盆凉水泼下,她正要怼上一句,却见裴肇舟竟然直接转身进屋了,根本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
孟若桑:“!!!”
她看着墙面上的画,眉头皱起来。
虽然花的种类有点儿多,但她画的不多,而且明明画得很好啊,哪儿丑了?!
没品位的男人!
孟若桑对自己的画很满意,特别是听到孟鸿年也夸奖后,更觉得是裴肇舟没有欣赏力了。
对此,裴肇舟依旧只有三个字:丑死了。
孟若桑呵呵一笑,“夫君是秀才,夫君说得自然是对的,但已经画上,也只有这样了。”
她不跟脑子有病的人一般计较,反正剩下的颜料都已经扔了,就不信他能再画一副!
裴肇舟当然知道她说这话毫不走心,也知道她偷偷把颜料扔了的事儿,但也只是浅浅一笑,并没太大反应。
这女人,没想到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
在这两人相互“嫌弃”之时,关于他们的消息,正从迹州飞鸽传书到某个位置隐蔽的据点。
精致奢华的房间内,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他脸上戴着面具,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在他面前,两个男人恭恭敬敬的压着一个外形狼狈,身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臭味的男人跪在地上。
这个男人似乎很害怕面前的人,浑身都在抖,蜷缩的身子似乎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
“你是说那个小哑巴就在迹州,还化名裴肇舟,烧了本座的钱庄?”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忽然开口。
似乎做了特殊处理,他的声音让人听不真切,透露出的冷意却很清晰。
跪在地上的男人浑身抖得更厉害了,连连应“是”,却丝毫不敢抬头。
若裴肇舟和孟若桑在这儿,定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从钱庄被放走的那个人。
听到自己的钱庄被烧,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丝毫不生气,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他躲了这么多年,竟然就躲在迹州!”男人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满是阴狠,“把庄再叫来。”
跪在地上的男人被拖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同样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带着黑金面具的男子走进来。
不同的是,他的黑金面具只有下半部分。
露出的上半部分脸,是宛如杀人兵器般的冷漠和麻木。
他来到轮椅前,恭敬的跪下,“属下参见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