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城东的榆林巷中。
正欲上锁的扶桑见我到来,一脸震惊:“主子,今晚,咱们不回去吗?”
“收拾好没。”
我没回答扶桑的问题,从马车上下来。
苏青戎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边,在扶桑看过来时,冲着扶桑微微行礼。
扶桑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彻底反应过来时,低声汇报:“已经收拾妥当了,但是,主子……你身边的,是什么人,怎么和姑爷长得很是相似?”
她压低嗓音,唯恐苏青戎听到一般。
“他叫苏青戎,之后就跟着我了。”我抬步走进院里,往正屋而去,“你给他安排个地方住下。”
我还是收下了苏青戎。
不仅是因为苏青戎一定要跟着我,最重要的是,他的那双眼睛,真的太像那一年的陆星尘了。
他不是替代品,我也从未想过要在苏青戎的身上,找到一点从未在陆星尘那里得到的慰藉。
只是,想保留年少时的那一份纯真。
扶桑没想过,我出门一趟会带回来个人,但还是很快把人安排好,再站在我的面前时,直接道:“主子,奴婢把苏公子安排在笙箫院了。”
笙箫院就在主院旁边。
我眉尖往上一挑,有些意外扶桑的安排,就听扶桑道:“他是主子带回来的,主子对他肯定是有安排的。”
“你现在倒是会揣度我的心思了。”
我轻笑一声,认真想了想,就道:“他对琴棋书画这方面很有兴趣,这样,用我的拜帖,请严阁老见一面吧。”
扶桑震惊:“主子是想让严阁老收苏公子为徒?可是,严阁老可是古琴宗师之首,对徒弟的天赋就有着绝对要求。”
“那位苏公子……”
她斟酌着用词:“看起来确实很有文人气息,可奴婢觉得,附庸风雅或许可行,真正去学,怕什么都不是。”
“嗯。”
我点头:“你先递出拜帖。”
“是。”
扶桑闻言,倒也不再多说什么。
扶桑出去前,我让她请苏青戎过来一趟,自个儿躺在正厅窗台下的软榻下,想着苏青戎的事儿。
苏青戎今年才十四岁,不过,打从记事起,他就在金樽风骨楼中,学着如何奉承、伺候他人。
十四岁。
我和陆星尘初次相遇时,他也是十四岁。
真的很巧。
“主子在想什么。”
关怀的男声忽然响起,却不突兀,听起来也很是温和,我抬眼看去,才发现苏青戎不知何时,站到软榻前的窗口前。
朦胧的月色下,换了一身白衣的苏青戎很是俊逸出尘,只站在那儿,都像是从图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进来。”
我支起身体,在苏青戎进入屋内时,大半个身体倚靠在窗边,径直道:“如今你已经是清白之身,一直跟着我也不是办法……”
“主子是不要奴吗?”刚还在冷静自持的苏青戎,脸色倏然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就要跪下。
“站着!”
我语气有些冷。
眼看苏青戎浑身一僵,直挺挺站着,双眼噙满水雾、委屈但不说的模样,我心头微软。
但还是一脸严谨:“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说跪就跪,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你没有脊梁骨。”
苏青戎低着头,声音很闷:“主子都不要奴了,奴还要什么脊梁骨……”
我唇角一抿,瞬间觉得留下苏青戎的决定,做得还是有些草率了,神情中带着些踌躇。
“主子。”
迟迟没得到我的回应,苏青戎抬起手,那双如同星辰的眼眸中带着明显泪光,尤其是瞥到我的神情,垂放在面前的手指,都跟着蜷缩起来。
我低头看着面前的苏青戎,微微一顿,忍不住叹息:“我刚跟你说的,并非是开玩笑。”
“既然从金樽风骨楼出来,怎样脱下的衣裳我不管,但是,你得重新将那衣裳,堂堂正正地穿回来。”
“回来路上,我瞧着你对音律方面颇有天赋,这般,有了回信后,你跟着我一同前去见一位大儒。”
“能得他的指点,对你而言是幸运,若是你能凭借本事,让他收你为徒,往后你的生活,只会更加卓越,好转。”
苏青戎震惊错愕地看着我,迟迟没能反应过来:“主子,奴只是个奴才,不值当您花费这些心思。”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认真看着苏青戎,我一字一句,“从现在开始,不用再自称奴才,按照我说的做,是否做得出色,就看你自己了。”
当然。
就算苏青戎没有做出任何成绩,可能学到一些东西,终归也是他自己受益。
跪在地上的苏青戎身体僵硬,好半晌,他眼里噙着水光,身体深深地匍匐在地面上,脊背都在微微颤抖。
我眉心一颤。
正欲开口,却和抬起身来的苏青戎四目相视。
苏青戎说得虔诚,话语分外深刻:“主子之恩,奴……青戎没齿难忘。”
扶桑从外面回来时,正和离去的苏青戎擦肩而过。
她回到我的身边,看着我,疑惑又不解:“主子,您,对苏公子那么好,就不怕,再来一个……姑爷吗?”
当初的陆星尘,和如今的苏青戎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唯一不同的,就是两人身份上的差距。
陆星尘虽是一介白衣,但苏青戎可是从风骨楼出来的,其真正的身世,只怕会更加低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摇头,又不由轻笑,“更何况,陆星尘和苏青戎,在我这儿是完全不一样的。”
陆星尘,是喜欢的人。
苏青戎,则是跟弟弟一样的存在,拉他一把,也不过是见不得他深陷沼泽,挣扎求生罢了。
“我一直以为,爱他就要教会他点什么,如四书五经,如人际往来,让他能立足于天地,而不是泯灭他的才华,让他变成只是知道盼望他回家的人。”
“爱是放手让他成长,我也是这样做的,可是,却不是他想要的。”我眼底划过一抹怅然。
前世,我为陆星尘步步为营,任何事情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让他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可是,陆星尘从未因此而有任何驻足,反倒是后来的许明月,屡次得到他的真诚对待。
哪怕许明月得罪的是汴京城中的贵女,命妇,他处理时,也仍旧会展开笑颜,从未有过苛责。
做得再好,他不想要,也成了我的错。
“啊?”
扶桑微怔,惊疑不定地看了我一眼:“主子的意思是,您现在喜欢苏公子,培养苏公子成为未来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