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下晌,我出发和许文冕见面,陆星尘都不见踪影,连一句口信都无。
放在前世,我应该会焦灼、痛苦,脑海中会出现各种我没见到、但可能发生的画面场景,不断地重复自我折磨。
但今生,这个夜晚,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起陆星尘,更没因为他,而受到半点影响。
许文冕站在商队总店门前,穿着洗得发浆、却格外干净的衣裳。
如今已经彻底入秋,又是下晌,太阳都已经往西边倾斜大半,生出丝丝缕缕凉意。
许文冕穿的还是夏日里的衣裳,这会儿凉意侵袭,他搓着手,哈着气,往远处张望。
见到我时,双眼一下亮起,像是夜空中被擦去灰尘的星辰,格外耀眼明亮。
“夫人!”
许文冕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蓬勃的生命力扑面而来,看到我时,眼里是浓浓惊艳。
“夫人今日穿得很好看,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格外精神有气质!”
他的赞叹坦然又真诚,眼里都是直白的欣赏。
我今日穿的,比平时的常服要隆重一些,对镜自照时,气场都有八尺高,也确实是特意装扮过的。
既然同意要陪许文冕见他的亲生父母,自然也要给他长脸,为他增加点筹码。
“走吧,别让他们久等。”我轻笑,邀请许文冕上马车,前往约定好的酒楼。
许文冕放在双腿上的手都在来回搓着,看起来有点紧张。
在我眸光落到他身上时,他腼腆一笑,有些无奈:“让夫人见笑了,我,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见识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多见见外面的世界,自然就视野开阔了,没有条件去见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我声音温和,没有丝毫架子:“你已经很好了,有直面苦难的勇气,也有改变它的魄力。”
“你很好。”
没有认清许明月的真面目前,许文冕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认清之后,他也有过一段迷茫期。
直到昨日,在得知许明月和陆星尘再次搅在一起,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一瞬间,我敬佩他的不拖泥带水,和绝不情绪内耗。
比我洒脱多了。
“说起来,你真的放下她了?”我有些好奇,想知道他这一份洒脱的真假。
许文冕一顿,很快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算是彻底放下了吧。”
“没有可能的事,强求也无用,再说了,我也不可能上赶着做拆散别人的第三者吧。”
我有些错愕,掺杂着一点怅然若失。
真的放下了啊。
要是没放下,说不定等他成长起来,能因为和陆星尘争夺许明月,而对陆星尘造成一定的威胁呢。
“你说的对。”
下马车前,我勾唇:“明知情况,还心甘情愿做第三者的,无论她怎么想的,都是有问题的。”
就如许明月。
到达约定酒楼,再进入雅间,我一眼就看到坐在位置上,翘首以盼的一对中年男女。
他们衣着很简单,但懂行的人都看的出来 身上的布料是难得的苏锦,价值千金,面容看起来更是特别的富态。
“玉儿……”富态夫人先行站起,上前想握许文冕的手,又似担心许文冕不情愿,只能含泪硬生生顿住动作。
看到我时,富态夫人一愣,眸光倏然一亮:“玉儿,这就是你喜欢的姑娘吗?”
别说我了,就是许文冕,都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时,脸色涨红,急忙开口:“不要乱说,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我们……”
许文冕慌得都不知要如何解释,手足无措的模样,看起来就格外纯良。
这事儿还是得说清楚的。
毕竟面前的可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许文冕的亲生父母。
他们误会了不要紧,最主要还是担心因为后面可能会做出的事情,那可不是什么能轻易解决的简单事儿,也会影响到我。
我朝富态夫人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疏离又得体的笑容,温声解释:“我与许公子是好友,他让我陪着他前来,见一见你们。”
会做生意的、且能把生意做到大规模的,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富态夫人一下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似有些可惜,这才开口说着他们的情况。
男人是洛城那边的商会会长,名唤陈左,女人则是他的发妻张新梅,是在陈禹玉,也就是现如今的许文冕五岁时,不小心走失。
从此以后,家不成家。
张新梅更是每日以泪洗面,到如今,双眼看人时,都有些模糊,尤其是晚上,更是难以视物,如同一个真正的瞎子。
这些年来,她们从未放弃寻找长子陈禹玉,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也希望他能回到陈家,继承陈家的生意,免得陈家后继无人。
他们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也无法辨识,但以他们的身家,对许文冕这样一个穷小子,应该也没什么可图的,而且,他们确实是前世的商人。
张新梅有些亲昵地牵着我的手,轻拍着我的手背,叹息一声:“当父母的,也就惦记着孩子,玉儿这孩子,更是我们欠他的。”
“我们啊,就是想带着玉儿离开汴京城……”
跟我说有什么用?
应该同许文冕说啊。
还没等我说些什么,许文冕就已经拧起眉心:“我说了,我不想去……”
“你不想你不想,你能不能往别的方向想一想!”一直比较沉默的陈左这会儿有些按捺不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许文冕。
“再说了,你是我们陈家的种,迟早都要认祖归宗!”
“好了。”
张新梅声音微沉,看了一眼陈左,语气有几分严肃:“孩子刚找回来,对我们有戒心是正常的,你能不能给他点思考的时间!”
闻言,陈左再次沉寂下来。
张新梅变脸似的,温声劝了许文冕两句,又看向我:“顾小友,麻烦你私底下帮我劝一劝他,我们啊,就是希望他日子能好过些,仅此而已。”
奇怪。
为什么要我劝?
我就是给许文冕壮胆的,哪能担得起‘夫子’这个重担?
张新梅也没想过现在就要我回答,在店小二把菜肴送上来后,熟稔地让我和许文冕先用膳,那些事情后面再说。
我的餐桌礼仪都是经过教导的,看起来很中规中矩,唯独许文冕,独来独往惯了,以前都是能尽快填饱肚子,继续干活儿的主。
他不懂餐桌上的规矩,却一直很照顾我,见我多夹哪个菜一筷子,就时不时用公筷给我布菜,隐隐之间就给人一种很不同的感觉。
我心底倒是没泛起多少涟漪,只觉得许文冕比较体贴,不期然的又想起了许明月,心底多少浮上一些唏嘘。
要是这时候,许明月没和他划清界限,那对许明月来说,或许也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