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母的女孩之 谎言］
女孩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她看见了无数耀眼而美丽的事物。但很快，她看完了全部，只剩下了第十三扇门。
只看一眼。她给自己说，我只把门打开一条小缝，不算进去的。
可是当女孩沉醉在那扇门中金光闪闪的风景时，有一抹金光裹住了她的小拇指。
那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的颜色。
圣母回来了。她慈爱的问女孩
”孩子，你有没有听我的话？”
女孩把手背到身后，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是的，我没有打开那扇门。”
圣母摇摇头，却没有说破女孩的谎言。她严肃起来”孩子，我不会惩罚你。我只要你诚实的告诉我，你有没有打开那扇门？”
女孩坚持着摇头”不，我没有。”
［圣母终于沉下了脸。］
所以他在一片荆棘林中醒了过来。
天气很冷，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单薄的可怕。这样下去会死掉的吧，但自己被荆棘包围，只要稍稍一动，那些刺就会扎入身体——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路牌。那牌子指向荆棘林，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荆棘圣母院］。
就和做梦一样。
碰触那些植物的话，它们就会冒出新的尖刺，但绝对就在原地这样下去——因为这是对自己谎言的赎罪，只有这样，他才能被世间原谅，才能再一次——
“等来到这里，身上的衣服早就破完了。想换一件时才发现——哦，这里只有神父装，没办法。所以说这也不是我决定的。”
“［圣母的旨意］什么的，真的好牵强啊！而且那个童话，后面是国王把女孩救走，不是女孩自己钻出来的吧？”
对于中间的过程随口带过，格尔很满意的发现周迁没有怎么关注过程。
但他刚松了口气，手却被周迁拉了起来。“很痛吧？”那人看着他手上的伤痕“这样的——诶，怎么感觉新旧不大一——”
在进一步引起疑惑前，格尔把手抽了回来。“已经没事了。”他说着，不容置疑的“我去看看它们碗洗完了没。”
再说下去就糟了。他走进厨房，发现玛丽白正被黑利亚按着猫耳朵，粗暴的压在水池子里咕噜噜的用洗洁精揉着——
“——”
格尔一言不发退出去，砰的一下摔上了门。
那两只猫原本并不是猫的。
在他第一次看见它们的时候，那还是一黑一白的两只蝙蝠。
“您喜欢什么呢？”它们问他。
“猫吧。一黑一白两只猫，很怀念。”
然后——
似乎性格也一起变过来了呢。站在门口考虑一会，格尔还是重新打开门，把水池里噗通的白猫抱了出来。
“这周的碗都归你。”
他抱着粘糊糊的玛丽白，对瞪着自己的黑利亚这么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太过分了。”
“知道了。”
“给玛丽白洗澡的事就交给你，午饭前弄完。”
“——”
原本一直瞪着玛丽白的黑利亚突然瞳孔一缩，耳朵刷的一下竖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格尔，浅蓝色的眼睛慢慢变成荆棘般的深绿色。
“怎么？”格尔第一次看见黑利亚这个样子。
“有人来了。”白猫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胸前的十字架“是不属于这里的，客人。”
［和两只猫一起消失的世界。］
如果猫是喜欢背叛的东西，那人呢？人会背弃以往的承诺，默不作声的去寻找新的世界么？
他似乎又看见那两只猫了。
在被人吊起来的时候，似乎又看见它们了。
它们蹲坐在教堂的大门前，眯着碧绿的眼睛看着他。
［成以妄言之都，名为理想之域。吾辈愿以此子之言，大开人言之门——］
人们念着他无法理解的祷词。
“为什么——”
打头的人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衣服随着身子而动，露出藏在袖子里的刀刃。那个人走到他下面，脚下的地面缓缓抬升，把他送到和周迁相当的高度。
他注视着周迁，温柔的笑着，举起手里的长剑：
”因为你不背叛不说谎，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诶——是，是这样啊。那么既然这样——
他闭上眼深呼吸，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周迁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两只猫已经转过身，晃着尾巴，慢悠悠的往教堂外走去。
等等——别走啊！拜托你们——
绳子突然断掉了，身体狠狠的落到地上，撞到的腿就像被砸碎了一样痛起来。
“快走！”
有人把他扶起来，一下子割开他身上的捆绑，拖着周迁就往教堂大门冲去。
人们的呼喊声和枪声一起在身后响起。
但没有影响到拉着他飞奔的人，他还拉着周迁往前飞奔。
那个人已经有些张长的头发往后飘起来，灰色的发丝反射着外面的光，一闪一闪的样子几乎就要变成一盏灯。
［这样的格尔，很漂亮——］
“这么说来，你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况啊。”
“是啊。格尔疯了一样的拉着我跑出去，真奇怪——明明我不介意就那样作为一个好孩子死去的，为什么格尔那么激动呢？”
“这不是问题。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是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吧。那天我还穿着新衣服，结果被自己的血弄脏——太可惜了。话说——”
周迁从十字架下站起来，他拍拍自己膝盖上的土，扭头问“你是哪位？”
不是格尔。
靠着门站着的，是一位斜背着一个方形硬物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衣，脚旁边是一个刚踩灭的烟头。
“我——？”那个男人撇了撇嘴角，扭开头。“我来是送快递的。”他点头“对，这里有你们的快递，周先生。”
快递？
“你是来送这个的？”
“就是这样。——阁边！再敢吵就把你扔到荆棘林里面去！”
男人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后面还跟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正和两只猫打打闹闹，他后面那一句就是冲那里喊的。
他口中的快递，就是背上的那个方形物——一副被裱好的油画。
格尔看着那副画，表情变了又变。“过了好些日子了。”他最后把那副画重新包起来，放到一旁。“去挂在房间里吧。”格尔把画递给周迁“钉子和榔头在书桌抽屉里，让黑利亚给你帮忙。”
“哦——”周迁抱着画，叫上两只猫进了房子，被叫做“阁边”的少年也知趣的一起跟了上去。
这么一伙人走掉，男人才显得不那么正式了。他长出一口气，打量着格尔笑起来“你们年龄是不是有些——”
“那种东西不是问题。”
“哦呀，承认了。”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正准备叼一根，却被格尔狠狠瞪了回去。“干嘛啊。这里又不是什么——”他叨叨了一句。
“我讨厌那个味道。”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干嘛说自己送快递的？直接说是老朋友——”想到刚才的事情，格尔表情有些不对。
男人沉下脸。“我不信你忘了。”他看着格尔，眼里带着不带掩饰的关心“快点想起来——”
［最后到达的地方］
两个人跑着。
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也不想停下来。开始时周迁还有些慢，之后也跟上了他的速度。
最后，他们跑进了一所教堂。
“秋先生，有人来了！”
当教堂大门在身后轰然合拢时，有一个少年从旁边走了出来。他用不友好的眼神看着两人，只叫了一句就再不说什么了。
”拖去洗个澡再来说话。”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萤火，快去烧水准备衣服。”
少年拉长了脸。“这边请。”他转身带两人走进了旁边的过道。
他叫——萤火？
”萤火啊，真像女孩子的名字。”已经不自觉间放松下来的周迁噗嗤笑出来。
走在前面带路的少年停下脚步，扭头看了周迁一眼，毫不客气”请不要叫那个名字好么。”
虽然并没有很激动的语气，但却是很认真的不容置疑的眼神。
周迁被他那个眼神瞪的一缩，躲到了格尔后面，再不说什么了。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都浑身的血。”萤火也不再说什么，他一面往前走，一面念叨着“脏死了。”
自己也是么——
格尔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他伸手碰了碰——是还带温度的，粘稠的红色液体。
［自己的，血？］
第四章
［圣母的女孩之 誓言］
女孩在荆棘林里痛苦而孤独的过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圣母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么？”她问女孩。
女孩固执的摇头“我没有就是没有。”
于是圣母叹息着离开了。
第二天，有一个外出打猎的国王恰好路过了荆棘林，他被少女的美貌所打动，用手里的长剑在荆棘中开辟出道路，带着少女到了王国。
虽然被人怀疑成女巫，但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第二年，他们得到了一个孩子。
然后一天晚上，圣母再度出现在女孩的眼前：
“你承认么？”
“我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事情。”
圣母叹息着，抱走了她的孩子。
［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做——生命］
周迁站在油画下面，抬着头看着好不容易挂好的画作，只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抖。
那是一具以青铜色的荆棘林为背景的，银色的十字架。在十字架上，有人被捆绑起来，胸口直直的插入一把长剑。他的血顺着十字架流下去，和额头被子弹贯穿的，另一个人的血汇在一起。
十字架上的人看不清面容，但下面那个人的灰色头发却在画面里闪着难以捉摸的光——
“格尔和我——已经——”
已经死掉了。
［即使死亡——］
那个孩子坐在空荡荡的教堂里。
那是和他一样在孤儿院里的孩子。
养着一黑一白两只猫，对它们感情很深，但昨天那两只猫突然跑掉，惹他在门口哭了好久。
平时被人欺负也不说什么，只任凭别人胡说一通，最后让大人把他关了禁闭。
听着他人的话，认认真真的相信神明存在，并确实的对它们心存感激。
喜欢各种童话，无论什么样的细节都会记住。
虽然只是互相知道名字，但总是对他笑的亲近。
还有什么呢？
理由不足的话——
“格尔居然会来，真罕见。”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看着他笑着“大家都没来呢啊。”
清晨的聚会——原本并没有想来，只是对昨天那个哭着不停的周迁有些在意。
然后没想到他真的在这里。
虽然对方此时背着光，但声音里些许的呜咽还是暴露了他刚才的情绪。
“猫背叛的话，人也会背叛么？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大家都要离开彼此——么？”
没有但等到他的答案，周迁背过身去说了一句。
格尔不知道周迁是不是想要回答，但感觉到他在害怕，这是已经把周迁观察了好几年的格尔第一次在他身上发现这样的情绪。
“不是的。”就像在害怕着什么一样，他下一秒就做出了回答。
然后格尔看见那个孩子站了起来，背着光向他走来：
“那么布兰布莱-格尔，你是否愿意和周迁永远在一起，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
似乎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奇怪，小小的周迁顿了顿，但还是坚定的说了下去
”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对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
周迁站到了他面前几步的地方，安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
如果没记错，这个誓词是——算了，格尔放松了身体，他向周迁走去。
“周迁，你是否愿意和格尔永远在一起，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 ，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对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不，”
格尔对着那人伸出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即使死亡也不分开。”
“恩，即使死亡也不分开。”
他感觉到了那人手心的温度。他知道，周迁已经得到自己的答案了。
“格尔其实，是很温柔的人呢。”两人在旁边的椅子是坐下，周迁突然歪着头对他笑起来“刚才格尔对我伸出手时，笑起来了呢——是很好看的笑容呢。”
诶——自己完全没注意。
被那样看着，格尔脸上突然一热，他连忙转移话题“话说那个誓言——”
“偶尔听见的，觉得这真的是很——很伟大的誓言。”还够不到地面的脚在空中晃着“当时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和信任的朋友互相回答，那一定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周迁看着圣母像，脸上带着期待幸福的笑容。他突然叫起来“对了，口说无凭，格尔来和我立个字据好了！”
“回去再说啊，这里没有纸笔的。”
“——真是的，一定要记着啊——朋友的誓言。”
朋友——啊，那就这样吧。真是单纯的都找不到大脑了。
格尔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世界上若真的有主的话，请一定要让这个笨家伙幸福。主要惩罚世界的黑暗，也一定要把他送往方舟之上，到达世间无法触及的——
［理想乡。］
“其实之前就有感觉了。一次又一次的穿过荆棘林，但从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倒下。虽然在吃饭，却不知道饿也不知道饱——”
格尔站在神像前，眯着眼睛看着它身后发着光的玻璃窗“我们那天的誓言，确实的被圣母听见了呢。”
“但却没有幸福。”萤火懒散的坐在神像下面的石阶上，嘴里咬着一支棒棒糖，含糊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哟，这里就是理想乡乌托邦——这个教堂，就是你们的乌托邦。”
“草莓味的？”格尔抽动着鼻子，板着脸看下去“给我换个味道。”
“烦死了，你们教堂事真多。”把糖从嘴里拿出来，萤火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抓痕，皱起眉“主仆都是。”
教堂不让抽烟，可习惯了的他总觉得嘴里少些什么，于是就去问小阁边要，但那少年也没有，倒是白猫玛丽白受惊一样的把自己的糖藏了又藏。
——虽然成功抢来了，却被黑利亚狠狠的挠了一爪子，还被阁边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说［萤火居然和猫抢东西。］
果然教堂是他第二讨厌的宗教场——
但还有两件事情，必须在这里完成。
“没别的味道了。我也准备离开这里。”
他从石阶上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所以别介意了啊。”
“你不准备住一天？”
“不了。”
萤火摇头，他把棒棒糖在嘴里咔咔咔的咬碎，原本要把棍扔到座位下面，却手一顿，用纸老实的包了装进口袋。做完这些，他有些局促的跺跺脚，带着些迟疑和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好意思，请问在离开之前，我可以得到神的祝福么？”
“我不是神父，衣服只是因为没有——”
“无所谓！只要——！”
萤火突然大声叫起来，粗暴的打断他，他的声音在大教堂里回荡着。发觉自己的失态，萤火又跺了跺脚，他搓搓鼻子，祈求似的看向格尔：
“我需要得到祝福，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男人叹着气，在他面前跪下去，低下头”——拜托了，神父。”
［不会表达情感的笨蛋］。
在格尔认输时，他猛地想起了和萤火在一起的叫秋先生的流浪画师，似乎秋先生这样嫌弃过萤火。
所以这样子，是为了那个秋先生？
举起双手放在萤火身体上方，格尔正准备为他在心里祝福时，眼睛却瞄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黑发少年——阁边？
对方也看着他，然后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对方向他感激的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是——感激？
对了，他记得流浪画师的名字是——
阁边——
阁边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