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提线人偶
心随线走，线控四周
提线人偶
线在谁手，不能左右
提线人偶
终于在鲜花中走到幕布尽头
提线人偶
自己在黑暗中慢慢颤抖
#1
从前有一个木偶，本来她只是一具任人操纵的摆设，但是在某一天，她突然有了意识。
从那以后，每当别人操作自己在台上进行着精彩绝伦的表演，赢得阵阵喝彩的时候，她似乎感觉自己就这样有了生命，有了活力。她喜欢那样的自己。
她最讨厌谢幕的时候，被人扔在角落，四肢无力地拖沓着，宛如一摊破烂。也只有这时，她才会发现，原来无论台上的自己多么灵巧，没有幕后人的操控，自己不过是一个木偶而已。
她不知道的是，每当众人散去的时候，在幕后另一个角落，还坐着一位守夜的年轻的小丑。
一个人和一个木偶，就这样静坐着，度过了无数寂寞的夜晚。
直到有一天，不堪寂寞的小丑向木偶抛出了一句看似不会被回答的问题：
“木偶啊，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可以啊。”
#2
发现木偶会说话的小丑竟然并不害怕，而是将木偶当做了打发孤独的工具，他们渐渐的聊了起来。
“小丑先生总是在笑呢。”
“是啊，”小丑指了指自己的面具，“我是为了取悦观众而存在的东西，不笑就不是小丑了。”
“那，小丑先生会哭吗？”
“你见过会哭的小丑吗？”小丑回答着，“小丑哭了的话就没人来看了，而且大家也会悲伤的啊。”
#3
“小丑先生，今天那个演员从我身上看都没看地就踩过去了……呜……好疼……”木偶伤心地抱怨着。
“安啦安啦，”小丑走过去，把木偶抱到观众席上，“看我的表演你就不难受了，来，请看这个……”
“好、好棒……”木偶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上费力表演的小丑和他动作滑稽中又带一点潇洒的姿态，终于发出了开心的声音，“小丑先生真是厉害。”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啦，”小丑回答着，“你开心了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嗯呐。”今天的木偶感觉自己的脸红红的。
#4
小丑在这个剧院的级别比木偶高不了多少，所以统一地位的两人总是受到演员们或者观众们的不公正的待遇。每当木偶伤心的时候，小丑的表演总会给她带去欢乐。久而久之，他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成为了彼此之间度过长夜的唯一希望。
木偶发现，小丑先生似乎从来就没有不开心过。他从不摘下自己的笑脸面具，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礼服，虽然身份低下，但是从头到脚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气息。
她讨厌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是一个正常人就好了，她就能用表情表达心情，不用让小丑先生听语气来猜测自己现在如何了。而且，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起这样的小丑先生。比起别的小丑，他真的要好的多：体贴，成熟，宽容，大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木偶在心里摇摇头，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这样的小丑先生吧。
#5
小丑也察觉到，木偶是一个非常可爱的木偶。她的内心世界几乎一尘不染，而且观察力敏锐，还特别喜欢小动物。她经常说起那个在舞台偏左，怀里抱着一只兔子的小男孩。每当提起兔子的时候，木偶的语气总是变得特别温柔，就像对待易碎品一样，生怕哪里形容不好。
啊，她大概喜欢兔子吧。小丑这么想道。于是，大家散工以后，小丑拿出自己的薪水，在集市上买了一只兔子玩偶。
晚上，他回到剧院幕后，将那只玩偶放在木偶的手上。
“喏，送给你的。这样的话，你也有一只兔子了。”
“哇，好棒……”木偶的语气中充满了喜欢和感谢。
“做的好精致，好想摸摸它……但是……”
“它以后都是你的了。我把他放在这里，”小丑将兔子放在一个隐秘的角落，“这样就没人发现了，以后记得多看看兔子，不然它也会孤独的。”
“嗯嗯！”木偶开心地回复道。
“嘛，”小丑自嘲道，“她真像个女孩子。”
#6
终于有一天，木偶被一个粗暴的演员扔回后台的时候，摔断了身体。
“啊，看起来不能用了。不过这木偶也用了很长时间了，是时候换新的了。那个旧的啊，”团长诡秘地笑道，“你们拆了吧。”
“好的！”众演员得到命令后，立即开始分解木偶，扭断连接关节的丝线，撕扯她的假发，将拆分的零件扔向一旁，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什么。
一旁的小丑听到了木偶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又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想也不想立即扑了过去，尽力阻止他们的行径。
“啧，你一破小丑管这闲事儿干嘛啊？”
“这可是团长的命令，怎么，你还敢阻拦不成？”
“我看啊，是你小子守夜寂寞惯了，把这脏东西当做自己的女朋友了吧，真是可笑——哟！这是啥啊？”一个演员从角落拎起一只兔子玩偶，“怎么，你还真把她想成你的人啦，还买的小礼物，定情用的么？”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阵哄笑。
“这是恋物呢还是变态呢？真可笑。”演员往地上啐了一口，把兔子玩偶扔到地上开始踩起来。
“你们给我住手！！”小丑抓起一根拆卸下来的木条就向那人头上敲去。
“妈的反了不成，怎么，还给我说生气啦？兄弟们，别拆这个了，把这家伙给我往死的打！”
木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小丑……先生……”
#7
转眼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被踩脏的兔子玩偶放在一边，小丑坐在地上，抱着木偶残破的身体说道。身上的伤早已被衣服掩盖，面具也依然光亮如新，小丑的口气也变得平静。
他把木偶放在舞台前，自己静静地表演者从前让她开心起来的动作，希望她能好受点。
“呐……”木偶低吟着。
小丑松了口气，赶紧下台抱着她。
“你想说什么的话，就说吧，我在听。”
“今天……麻烦……小丑先生了……”
“哪里有什么麻烦，我不要紧的。”小丑回复着。
木偶气若游丝，“明明……可以……装作……看不到……的……为什么……”
“这样的问题，在你心里已经有答案的吧？”小丑说着，但是语气已不再平静。
“这样……吗……那我就……明白了……”
小丑缓缓地放下她，问道：“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吗……如果还有的话，说出来吧。”
“呐……我好想……有表情……”
“这样的话……就能把……心情……传达出去了……”
“表情么……”小丑自言自语着。
“最后……没机会了呢……谢谢你……小丑……先生……”木偶说着说着，声音见见喑哑，最后终于沉默了。
#8
小丑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在淡淡的光芒照耀下，笑脸泛着金属的光泽。
黑暗遮住了小丑的脸。他静静地啜泣起来。
“表情……为什么要传达心情呢……其实我也一样，和你一样……都是一个木偶罢了啊……但是我必须笑，因为所有人只想看见我笑……对我来说，表情从来不是心情……”
“我才是真正的笨蛋……表里如一这种事，早已经没有了吧……而我又为了什么呢……为了观众而委屈自己……戴着卸不下来的面具和伪装，其实真正被遗忘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剩下的，只是无声的啜泣了。然后，小丑取出另一个和自己的面具相仿的哭脸面具，戴在木偶脸上。
“你啊，遇到这么多伤心的事情，明明想却哭不出来……以后心情不好了的话……就让眼泪流出来吧，流出来，就会舒服多了吧……”
之后，小丑静静地戴好自己的面具，拿着脏兮兮的兔子玩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剧院。
#9
多年以后。
一个流浪的小丑艺人在街头讲述着自己和一个木偶的故事。
听众都觉得很浮夸，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女孩子在哭个不停。
“你为什么哭呢？”小丑问道。
“不知道……”少女抬起头看着小丑，“我听了这个故事，就觉得心好疼……仿佛我就是木偶，经历过这些事情一样……”
“这样啊。”小丑释然地笑了笑，摘下自己的笑脸面具递给少女。
“等你的眼泪流尽了以后，记得把哭脸的面具摘掉，在以后的日子里，笑出来吧。”
他收拾了自己的行囊，揣着一只兔子玩偶，向大街的尽头走去。
“我们也许还会见面的。再见了。”
“小丑……先生……”少女站在原地，望着小丑消失的方向。
那天，城市的夕阳很美。没有了面具的小丑笑着，黑色礼服陈旧却不脏乱，衣角在风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跟着主人向前摆动着。
结
假面小丑
喜怒谁由，微笑回首
假面小丑
阴影伤口，无人着眸
假面小丑
玩闹着任你嬉笑左右
假面小丑
灵魂在面具后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