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月下青莲2025-03-31 14:175,214

7.

她径直落座我身旁,歪着头说:“初次相见,我叫林棠,是顾大人的心上人。”

“心上人”三个字,她刻意加重语气。

“阿衍与我相识七载了,你该是知晓的吧?”

“你想必也晓得,这些年的元宵、七夕、除夕,阿衍都在我身边。”

“你与他成亲七载那日,他陪了我一整日。”

“而你呢,哭着让人来寻他,盼着他能陪陪你,真是可怜呐。”

她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芒,野心勃勃。

“你倒是能忍!”

“若我是你,早就让位了。”

我偏头看她,强忍腹痛,语气冰冷:

“说完了吗?说完,就请你离开。”

“这里是菩提寺,你凭什么让我走?”

林棠声音拔高,反问我。

闻声,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与我说这许多,不过是因你永远也嫁不得顾知衍罢了。”

“我们一日不和离,你就一日是外室。”

林棠猛地起身,昂着头俯视我。

她跺了跺脚,怒气冲冲道:

“你不过是仗着腹中骨肉,若你未有身孕,他根本不愿见你一面!”

“实话告诉你,我已在求子了。”

“待我有了身孕,阿衍定会与你和离!”

顾知衍要不要与她生子,会不会与我和离,都不重要了。

腹中剧痛难当。

眼前一片昏黑,林棠的声音渐渐远去。

又是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涌出。

我再撑不住,身子一软,从长凳上滑落。

我挣扎着抓住林棠的衣袖,恳求她去请大夫。

她却被眼前的血迹吓得面无人色。

口中不住地念叨:“这不关我的事……”

转身就逃走了。

我失去了知觉。

恍惚间,许多青衫大夫围在我身边。

四周充斥着陌生的惊慌声。

“血流得好多!”

“她怎会流这许多血?”

“快快!去请周大夫,就说有人大出血,需要救治!”

8.

很快,周大夫的声音传来。

她紧握我的手,一贯沉稳的语气此刻带着焦急:

“苏婉!你可听得见我说话?”

我想睁眼回应,可眼皮如灌了铅般沉重。

我想抬手示意,却浑身无力。

周大夫又道:“抬进内室,要快!”

“夫人,别睡!要坚持住!我定会救你!”

大夫们把我抬到榻上时,鲜血仍在不断涌出。

“快拿棉布,堵住血源!”

“不行啊!大夫,血止不住!”

“流了多少血了?”

“已有两碗多了……”

“快!准备银针,施针止血……”

……

不知过了多久,恍若片刻。

我听见周围人的惊呼声,伴随着大夫的叹息:

“血流得太多了!病人昏厥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更多的药被灌入我口中。

有慌乱的声音:“大夫,止不住啊!”

“顾大人呢?速速去寻顾大人!”

“再不快些,夫人性命堪忧!”

顾知衍……

想必正陪着林棠去西湖游玩吧……

到最后,我也不知他们可曾寻到顾知衍。

浑身力气渐渐流失。

身子已不受自己掌控。

昏迷前,耳边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是顾知衍在呼唤我:

“阿婉——”

无尽黑暗将我吞噬,眼皮愈发沉重。

我听见大夫们的脚步声,还有顾知衍的怒吼。

他在发怒,斥责着众人。

“为何她会落胎?未经我同意,谁敢给我夫人下药?”

“为何她会失血至此?她明明在菩提寺!”

“为何不早些发现?非要等她大出血才救治?”

“是你们害死了我的骨肉!我定要你们这医馆关门!”

他连声质问。

旁人听了,定道他是个关心妻子的好夫君。

可这些大夫,都参与了救治。

有气愤的大夫反驳道:“顾大人,请息怒。”

“若非夫人执意如此,我们绝不会给她开药。”

顾知衍大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

“你在说什么?”

“我夫人怎会自己去落胎?”

“你可知,为保住这个孩子,她吃了多少苦药?受了多少针灸?”

“这是我们盼了七年的骨肉,她怎会不要?”

这时,我的贴身丫鬟春兰上前,颤声道:

“大人,是奴婢亲眼看见夫人服下的落胎药,还有这画押的药方……”

顾知衍一把夺过药方,见确是我的笔迹,顿时恼羞成怒。

猛地将那药方撕得粉碎。

他怒起,揪住春兰的衣领,怒声质问:

“定是你们伪造的!”

“我夫人这般爱我,怎会去落我的骨肉?”

“你这贱婢,竟敢诬陷主母!”

我好想醒来,告诉他不关春兰的事。

是我亲手毁了这个孩子。

可我怎么也睁不开眼。

9.

只能听见,他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向那大夫。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顾知衍,住手!你再不住手,我就去报官!”

这声音响起的一瞬,两行清泪不受控制流下。

是我最好的姐妹,杏儿啊。

她一把拽住发狂的顾知衍,狠狠踹向他。

“顾知衍!你还有脸怪大夫?”

“你不是想不明白为何阿婉要落胎吗?我来告诉你!”

“因为她早知你与外室勾连!你这负心人,害她好苦。你不喜欢她,不在意她,为何不早些放她离去?”

他身形不稳,最后一丝侥幸,都被浇灭。

杏儿犹不解气,又踢了他一脚,语气冰冷:

“顾知衍,今日若我晚来一步,阿婉就没命了。”

“我问你,阿婉大出血需人献血时,你在何处?”

“我在……”

他神色骤变,一时语塞。

一室安静,只剩我虚弱的声音:

“你在陪那个女人。”

见我醒来,两人立刻奔到床前。

异口同声:

“娘子,你醒了?”

“阿婉,你觉得如何?”

我不去看顾知衍,目光落在杏儿身上。

“你怎么,回京了啊?”

我住寺前的那一晚,心中烦闷至极。

思来想去,唯有杏儿一人可倾诉。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知己竟为我从江南赶了回来。

又救了我。

她面色苍白,想必是刚献完血。

她双眼噙泪,握住我的手,脸上都是心疼。

“阿婉,我真的好怕。”

“若是失去了你这个知己,我该如何是好。”

我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别哭,我这不是平安无事。”

“我们还要做一辈子的知己。”

安慰好杏儿,我看向一旁的顾知衍。

“顾知衍。”

我唤他的名字。

他忙挤开杏儿,扑到我身旁,眼中满是深情。

“我在。”

“娘子,我错了,我知错了。”

“从今往后,我定寸步不离。”

“我也保证,再不与林棠来往,我现在就将她逐出京城……”

我打断他,喉头微哽。

“顾知衍,你别叫我娘子。”

“恶心。”

“什么?”顾知衍怔住。

“我说你恶心。”

说完,我定定望向他。

望着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消散。

今日是他要陪心上人去西湖游玩的日子,顾知衍一身淡粉色锦袍,衬得他玉树临风,风姿卓绝。

从弱冠之年到而立之年。

容颜依旧如昔。

他光芒依旧,愈发沉稳内敛。

而我呢。

这些年来,心神皆为他所牵,悲欢离合尽系于他。

患得患失,早已迷失了自我。

我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

我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递给了他。

“顾知衍,我们和离吧。”

10.

他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眼眶泛红,哽咽着道:

“阿婉,你舍得抛下骨肉,也要抛下我吗?”

我合上双眼,缓缓开口:

“七年光阴,我早该放手了。”

“若我早知你与外室勾连,也不会等到今日才提和离。”

“你当真以为瞒得天衣无缝?还想两边都讨得欢心?”

“你那心上人林棠,早把与你相会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我。”

“这几日,若你回府,定能见到我留下的书信,知晓我已离府。”

“若你早些回来,或许这骨肉还在。”

他全身战栗,连连摇头。

攥着那几张薄薄的和离书,眼中满是悔恨。

声音哽咽,如同做错事的孩童,不住地说:

“求你原谅,求你宽恕...”

“阿婉,我绝不会与你和离。”

“我定会与她一刀两断,好阿婉,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过错。”

我摇头,坚决回绝。

“不必了,我承受不起。”

“你可知道?虽早知你与外室勾连,但得知你愿为骨肉回归家庭时,我是何等欣喜。”

“我明白你心有挂念,也在意骨肉,否则也不会与林棠分离。”

“只是你以为,顾家与念着林棠,本就不相矛盾,对吗?”

这番话说完,我已心力交瘁。

再无半分耐心可言。

“在和离书上画押吧。”

谁知他突然发狂般将和离书撕得粉碎。

将我紧紧搂住,状若疯魔。

“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所有亏欠,我必当加倍补偿。”

“我会每日为你画眉,陪你过夜,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能在你身边。”

我蹙眉欲言,杏儿却先开了口:

“顾知衍,阿婉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她不愿见你。”

“照料有我,再不济还有丫鬟,你在此只会妨碍阿婉养病!”

他目光如刃,正欲反驳。

却被门外传来的消息惊住——

“顾大人与林姑娘旧情复燃,听闻已在城西置办宅院!”

“林姑娘扬言要做正室夫人呢!”

看来林棠已按捺不住,急于上位了。

11.

我轻笑一声。

“看来顾大人无暇在此多留了。”

“对了,我血崩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正是林棠。”

他在海畔寻得了林棠的踪迹。

方一入门,她便从后拥住他。

“阿衍,你总算来了。”

“你可知独留我一人,我是何等惶恐?”

这回他并未回应,反而推开她,凝望窗外。

外面是浩瀚无垠的碧海。

这处宅院他记得,是五年前天价购得。

买下后便给了林棠居住,成了他们多年幽会之地。

当初为何选中这里?

他已记不太清。

他向来不喜海边,潮气太重,咸腥难闻。

涨潮时浪击礁石声响太大,他睡眠浅,难以安眠。

但记忆中,似有人钟爱此处。

她说最爱听海浪拍岸,仿佛回到童年。

幼时她家就在海边。

爹娘打渔归来,常抱她坐在堤上,看潮涨潮落。

她说想在海边安家。

从前海边的家有爹娘。

如今海边的家有心上人。

她始终沐浴在爱里。

合适的宅院寥寥,那时房价正高,他初掌家业,手头拮据。

寻了两年才觅得此处。

原主人是对老夫妻,院子不大,遍植花木。

售院时两位老人方过金婚,将去投奔儿子。

这院子见证了他们的美满,他们愿将福气传与下任主人。

求购者众多,他一句“内子喜欢大海”便得了这处宅院。

啊。

他终于想起。

苏婉。

是苏婉爱慕大海。

可他为何不让她住进这院子,反倒让外室占了去?

是因那外室,能让他心神荡漾吗?

他分明知晓,林棠与人成亲不过是虚言。

可他却醋意翻涌,神魂颠倒,去抢那假婚。

他心中可是有她?

不,他是贪恋那偷欢的滋味。

糊涂啊!

唇角泛起苦涩,顾知衍猛地冲入庭院。

庭院中一片萧条。

盛夏时节,竟无一朵花开。

“花呢?这院中的花呢?”

顾知衍扣住林棠的下巴,凶狠地质问。

林棠面色大变,眸中满是惊惧。

她试图掰开他的手,艰难喘息。

“那些花……咳咳……早已不在……”

“你说……不喜欢……不喜欢那些小虫……咳咳,我便,我便除了。”

顾知衍猛地松开手。

悔恨之情如洪水般涌上心头,让他难以自持,难以摆脱。

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抓着光秃秃的泥土,喃喃自语:

“全完了,全完了,什么都不剩了……”

花没了,他没有照看好老夫妻留下的花木。

也没有让真心爱慕的人住进来。

所以,那金婚的福气没有传给他。

阿婉也不要他了。

他,没有家了。

12.

顾知衍觉得自己是个混账。

辜负了阿婉一片真心,耽误了她大好年华。

他一直知道,阿婉为了求得一子,是何等辛苦。

新婚那会儿,阿婉几乎每隔几日就去寻大夫,每次从医馆回来,总带着满满的药材。

还会拉住他,按时行房。

一次两次,他还愿意依从。

可次数一多,这般例行公事似的欢好,便让他提不起兴致。

他不喜欢。

而恰在此时,林棠出现了。

她大胆热烈,身上又有闺阁女子的天真烂漫,牢牢吸引了他。

他很快便迷失了自我。

第一次与林棠私会时,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但他安慰自己,就这一次,阿婉不会知道的。

就算被她知晓又如何?自古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她这般爱他,定会原谅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背德,竟持续了七载春秋。

他也没想到,林棠会将与他的一切都告知阿婉。

林棠……

是了。

若他顾知衍是个混账,那林棠就是引他堕入深渊的妖女。

想到这里,顾知衍突然暴怒,重重掌掴林棠数下。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失去了骨肉,失去了发妻!”

掌掴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顾知衍对着林棠拳脚相加。

“你为何要告知阿婉?为何要去招惹她?”

“阿婉血崩时,为何不速请大夫?”

“你可知道,你差点害死她!”

一拳又一脚,顾知衍下手狠厉,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林棠。

很快,林棠便气若游丝。

林棠擦去唇边血迹,嗤笑起来。

“是,我知我有错,可你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是心如磐石,又怎会养外室?”

“顾知衍,你现在后悔,晚了!”

顾知衍又是一脚踢在她身上,怒骂:“贱人!”

林棠两眼上翻,喷出一口血。

顾知衍仍不罢休,拽起她就要出门。

“去向阿婉请罪!她不宽恕你,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从那日起,顾知衍便将林棠囚在院中,日日毒打。林棠忍辱负重,只待时机。这夜,顾知衍饮醉熟睡,林棠摸出藏匿已久的匕首,对着他的腰眼连刺数刀。

顾知衍痛醒时,林棠已是疯癫模样,手持染血匕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杀了他,杀了他...”

13.

衙役赶到时,林棠仍在疯笑。验伤后,大夫言道顾知衍腰眼受损,此生再难站立。

顾知衍的父母得知独子残废,心痛欲绝,四处求医。甚至想寻我,这个他们看不起的儿媳去照顾他。

只是可惜,他们来到顾知衍和我的院子时,我早已搬走。

林棠被丢入庄子里,终身监禁。顾知衍卧床不起,终日以泪洗面。

消息传来时,我已养好身子,决定与知己杏儿游历四方。

我要将这些年被婚姻束缚的光阴,统统讨要回来。

离开京城前,我去顾府探望了他一面。

我将和离书递到他手中。

这一回,顾知衍没有迟疑,残损的右手艰难执笔,在和离书上写下自己的名讳。

“你在府中好生静养,这七载光阴,便当作你我的缘分。”

我释然一笑,转身离去。

“阿婉且慢。”他唤住我。

“若我未曾背信弃义,你我的结局可会不同?”

“是我对不住你,那日你说想去江南看荷,我未曾陪你。你血崩之时,我也不在身边。”

“我虽救不了你,却能救他人一命,也算是赎罪。”

“阿婉——我是真心爱你的……”

最后一句,顾知衍说得艰难,满含悔恨。

我没有回头。

也不会再回头。

我的前路光明似锦,再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羁绊。

顾府之外的天地,是这样的绚烂。

金色的暮光映照大地。

我闭上眼,感受秋日阳光绵长的温暖。

过往种种,都渐渐消散。

再一睁眼。

杏儿牵着两匹马立在路边,眉眼弯弯望着我。

“阿婉,该启程啦!”

我重重点头。

翻身上马,与她并辔而行。

从此,我要开启崭新的篇章!

(完)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得知夫君养外室后,我决心和离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