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玄稍稍转身,侧耳倾听着身后之人的话语,并未打断此人。
那个雪城百姓将司管事的事情,略略的说了说,越说越气。
紧接着。
其他人也跟着说了起来。
“这些年来,城主一直将司管事当做自家的亲人看待,不曾有半点亏待此人。可此人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事到临头,恩将仇报,给叶赫献策,将城主捆起来绑在高台之上,甚至还派人守在大校场里,不许任何人给城主送吃的……这几天下来,城主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了,还好君上来到雪城,拨乱反正,扭转乾坤……”
“此等叛主之奴,简直罪该万死!”
“若非这狗贼给叶赫出谋划策,以叶赫的本事,怎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将横征暴敛、敲骨吸髓之事,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这狗贼丧心病狂,罪大恶极……”
百姓们对司管事深恶痛绝,情绪越来越激动。
叶北玄侧耳倾听着众人的言语,稍稍抬起眼神,观察这群雪城百姓的神态表情。
只见。
百姓们只要一说起司管事,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
这些雪城里的事情,叶北玄并不熟悉。
多听听也好。
算是……
体察民情。
这是叶北玄第一次来到雪城。
当初前往冰原古阵之时,叶北玄骑着玄兽飞禽,直接从雪域密林上空飞了过去,并未落地,只算是路过。
在此之前。
叶北玄只知道,雪城的城主是司丰年,雪城卫则驻守在雪城之外,军主是叶赫。
数年前。
司丰年前往凛冬城述职,住了几天,期间去了一趟北境侯府,拜见当时还只是北境世子的叶北玄。但那时,叶北玄体质虚弱,精力不济,稍稍跟司丰年闲聊了几句,就已是心神疲倦,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时至今日。
叶北玄对司丰年的印象,已是有些模糊。
直到司丰年在大校场的高台之上,高呼一声“臣司丰年”,叶北玄才蓦然想起,这个雪城城主司丰年,曾在北境侯府拜见过自己。
而今。
叶北玄听到身后之人这么一说,也渐渐的记起来了,当年在北境侯府,见到司丰年的时候,司丰年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似乎就是这个司管事。
就连拜见君上,司丰年都将司管事带在身边,显然对司管事非常的器重。
但人事易变。
当年的司丰年,只怕从未想过,数年之后,当叶赫在雪城改旗易帜之后,司管事会立即投靠叶赫,恩将仇报,让叶赫将司丰年捆绑在高台之上……
此时。
司管事正从广场花园尽头,从那座拱形月门的方向,朝叶北玄所在的人群,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同时也在眯着眼扫视人群,眼神狠戾,目光里尽是不屑之色。
这个司管事,根本就不将这群闯入城主府的百姓放在眼中。
暂且也没有认出叶北玄是谁。
数年之前。
叶北玄尚未长大成年,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面容稚嫩,而且饱受九阳绝脉的折磨,体质很虚,身体瘦弱。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更何况。
叶北玄已是长大成年?
而今。
叶北玄身形挺拔,气宇轩昂,双眼神华内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局促在北境侯府当中,足不出户,弱不禁风的少年。
司管事只是在数年前,跟随司丰年前往北境侯府,拜见叶北玄,却从未见过现在这个长大成年的叶北玄。
“尔等好大的胆子!”
“竟敢聚众闹事,闯入城主府中。”
“难道都不想活了,都等着城主将你们抄家灭族吗!”
“守卫花园之人何在?都死哪去了?本管事让你们在此守着花园,尔等却阳奉阴违,玩忽职守……”
司管事厉声暴喝,在十余步外停下脚步,眯着眼冷冷的扫视人群。
鹰视狼顾!
气焰猖狂!
此时。
司管事依旧没有认出叶北玄,只是在看到叶北玄的时候,发现叶北玄相貌出众,气宇轩昂,身上隐隐有一种在常人身上难得一见的威严。于是,司管事忍不住朝叶北玄多看了几眼,但此人最终觉得,叶北玄应该是雪域密林里,某个武道世家或者是将门世家里,年轻一代的俊杰之辈。
至于站在叶北玄身边的风晴雪和赵多益。
司管事也只是将她们当做雪域密林的世家或将门子弟。
直到现在。
司管事都没想过,叶北玄竟然会来到雪城。
去了冰原,怎能活着回来?
司管事记得很清楚,曹四七说过,冰原里有通神高手!
来自于古州!
而且不止一个,而是好几个!
哪怕叶北玄在神策武府大杀四方,斩了一群首座,武道实力非同小可,但终究只是武道十境之人,在神武九变的通神高手面前,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曹四七说的这些消息……
司管事并不怀疑。
不是他对曹四七有多么的信任,曹四七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而是……
那冰原古阵之事,司管事甚至比曹四七知道得更早,也知道得更多!
翟永定带着雷云阁之人,来到冰原已有十余年,最初那些年,一直在寻找古阵入口,近些年来,则一直在破坏古阵核心。
人活着就得吃饭!
但冰原里种不出粮食,得从北境运过去。
正如邪祟从冰原入侵北境,必须从雪域密林经过,由北境运送物资去冰原,也得经过雪域密林,而雪城则是必经之地。
年年都有很多运输队伍,带着物资经过雪城,前往冰原深处。
这些事……
司管事清楚得很。
只因。
那些运输队伍,次次都能安然无恙的从雪城前往冰原,走的就是这个司管事的门路。
这些年来。
若非司管事一直在关照着,这条运送物资路线,只怕早已被司丰年查封……
司管事不仅知道冰原里有通神高手,还知道那为首的通神高手,名叫翟永定,是古州武道宗门雷云阁的宗主……
只不过。
司管事不知道,前往冰原古阵的叶北玄,并没有跟他想的那样有去无回,没有死在通神高手的手中。反倒是那个雷云阁的宗主,有着神武九变修为的通神高手翟永定,被叶北玄丢进深渊通道当中,活生生的喂了邪祟。
司管事根本就没想过,叶北玄去了冰原以后,还能活着回来。
在司管事看来。
这些闯入城主府之人,包括叶北玄跟风晴雪三人在内,全都只是一群聚众闹事的暴民而已。
司管事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这段时日以来。
叶赫一直在雪城横征暴敛,雪城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官逼民反。
雪城百姓揭竿而起,只是早晚的事情。
但这又如何?
司管事半点都不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叶赫有雪城卫在手,兵权在握。
直接领军镇压就是。
就算雪城卫的大军都镇压不住暴民,那又如何?
如今这座雪城当中,不止有雪城卫大军,还有一群从离都皇宫而来的宦官太监,个个都是武道高手。
况且。
曹四七还一个武圣!
堂堂武圣高手,哪怕只是孤身一人,单枪匹马,也能一骑当千,胜得了千军万马!
有武圣做后盾。
区区一群暴民。
何足道哉?
司管事一想到曹四七,眼神更是桀骜,气焰更是猖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尔等身为雪城百姓,给城主交粮纳税,天经地义,这是你们的本分!”
“难道你们以为,聚众闹事,冲进城主府里大闹一番,就能免去税赋么?”
“真是痴人说梦!”
“尔等可知,从离都而来的曹四七曹大人,是宫中那个老祖曹千岁的干儿子,早已修炼至武圣境界!”
“如今这座雪城,有武圣高手坐镇,不管尔等再如何上蹿下跳,也翻不起半点风浪!”
司管事冷冷的扫视众人,声色俱厉。
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
唯有叶北玄身后,还有几人在开口说话。
但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显然。
众人很忌惮司管事。
唯有叶北玄,依旧神色如常,依旧在侧耳倾听。
司管事见人群里还有人敢窃窃私语,顿时眼神一狞,暴喝道:“尔等嘀嘀咕咕,交头接耳,所言何事?可敢在本管事面前,大声说出来?可敢说给本总管听听?”
司管事大声叫嚣。
做惯了狗。
就习惯了龇牙咧嘴。
凶相毕露!
叶北玄身后,那几个正在说话之人,被司管事这一阵叫嚣给吓到了,纷纷闭口不言,不再多说。
他们甚至不敢直面司管事那阴冷的眼神,一个个全都低下头去。
叶北玄本在侧耳倾听。
而现在。
那些跟在身后的雪城百姓不再说话。
叶北玄想听都没得听了,只得稍稍转身回头,冷然凝视着司管事。
司管事也在观察叶北玄,蓦然间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一时半会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
直接问就是了。
司管事盯着叶北玄,问道:“你是何人?”
叶北玄理都不理。
司管事见叶北玄不说话,直接走上前去,来到叶北玄跟前,趾高气昂的冷笑道:“你可曾听说过知我是谁?”
哼!
叶北玄眼神一沉,抬脚就踹。
以叶北玄如今的武道实力,哪怕迎面走来的不是这个司管事,而是那个雪城卫的军主,有着祖窍境实力的叶赫,叶赫也躲不开这一脚。
砰!
司管事被踹得离地飞起,朝拱形月门方向,飞了十来步,狠狠砸在地上,四脚着地,摔了个恶狗吃屎。
就在被踹飞的过程当中。
司管事看到了,那些本该守在广场花园里家奴,全都被羽箭射死,横七竖八的躺在花花草草之间,羽箭要么是射在额头正中央,要么是射中了心脏,全都是一箭致命!
刚刚。
这个司管事从内院而来,视线被那些分隔广场的围栏挡住,没有看到躺在广场花园里的尸首,当时他还以为,那些家奴都是擅离职守,跑到别处去了。
时至此刻。
司管事终于知道了那些家奴的去向。
全都死了!
这些守在广场花园的家奴,本是叶赫手底下的精锐,从雪城卫里最为精锐的士卒当中挑选而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之辈,有着统帅百人冲锋陷阵的实力,却像活靶子一样,被羽箭不偏不倚的射中了致命部位。
那射箭之人……
武道实力远在寻常的军主之上!
司管事一念至此,眼神惊变。
完了!
这样的武道高手,肯定不是什么揭竿而起的暴民!
今天怕是要出大事!
司管事心中恐慌至极,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但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被走过来的叶北玄一脚踩下。
砰!
叶北玄踩着司管事的头,将这叛主之奴的脸颊踩瘪,满嘴是血,五官扭曲,面目全非。
“饶……饶命!”
司管事惊慌失措,只顾着求饶,身上再无半点飞扬跋扈的嚣张气焰,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直流,仿如一条丧家之犬。
求饶?
叶北玄漠然摇了摇头,直接将踩在脚下的司管事一脚踹飞。
砰!
司管事被踹到那群雪城百姓之前,重重的摔在地上,骨头架子都差点摔碎了。
一时半会间。
根本就起不了身。
司管事只能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雪城百姓早已对司管事恨之入骨,恨不得将这个给叶赫出谋划策的狗腿子千刀万剐,只是忌惮叶赫是雪城卫的军主,有兵权在手,百姓们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
而今。
叶北玄将司管事踹到了雪城百姓面前。
百姓们哪里还忍得住。
人群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朝司管事围了过去。
人潮汹涌。
刹那间。
就将司管事淹没。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司管事被人潮淹没之时,声嘶力竭的惨叫道:“阁下到底是谁?”
叶北玄懒得开口。
人群里却有人高呼道:“你个卖主求荣的狗东西,口口声声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我们给城主交粮纳税,天经地义。你可知道,你说那些鬼话的时候,北境之主就站在你面前……”
“打死这个龟孙!”
“不行!若是直接打死,岂不是便宜了这个狗东西?依我看,得将这个狗贼弄到大校场的高台之上,用绳子捆起来绑着,晾在那里,活生生的晾死……”
“对!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先毒打一顿再说!”
“打完再绑起来!”
人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很快。
就有人拖着奄奄一息的司管事,就像是拖着一条死狗,朝大校场高台而去。
不远处。
那些跟着司管事而来的家丁,早就跪在了叶北玄面前,一个个全都是瑟瑟发抖,战战兢兢,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叶北玄。
这种恭顺的态度,跟他们随着司管事从拱形月门走来的时候,那等高昂着下巴,耀武扬威的姿态,截然相反。
直到叶北玄询问叶赫在哪里,这些家丁才敢抬起头来。
“带路。”
叶北玄随口说着,直接走向广场花园尽头那座拱形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