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那小宫女便跑出来请我进去。我这回没留桂儿在门口，我的直觉告诉我，阮娘娘在和那个唐小主断是在密谋些什么事情，我如果单枪匹马地进去，岂不是要和他们同流合污了不是。好在门口那小宫女未曾阻拦，我便和桂儿二人一同进了这灵犀苑。
进了内屋，只见阮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娇媚，而她身边坐着一个大约同我一般大小的女孩子，眉目清秀，脸上带着一丝冷冽，想必就是那悠歌苑的唐小主唐清漪。听父亲说，她生得清秀，懂音律，唱起歌来婉转动听，故圣上每每烦忧，便诏她歌唱，能去烦忧。
我赶紧对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唐小主子跪下行礼，直到我起来，她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不见任何波澜。倒是阮娘娘知世故，亲自挪了把椅子让我坐下，与我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不让这尴尬的场子冷掉。
喝茶的功夫，我假装随意地问道：“怎不见上次伺候着的丫鬟了？”
阮娘娘斜眼看了我一下，也随意地回答道：“三皇侧妃想必也是知道那个丫鬟不是我的人，所以我只能等她犯了错处，然后处死了事，不然后患极多，处理起来更加麻烦。”
我心中吃了一惊，见那唐清漪依然兴致缺缺，想必已经习惯了阮娘娘这个举动。在苍梧，奴才虽然任凭处置，但杀了一个奴才，还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或许，是我还太年轻。
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桂儿，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便知她应该早就听说过宫中奴才命如草芥的事情了。
转回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笑了一回。我本欲离去，不想妨碍她二人，便谨慎而轻巧地说道：“染染今日见众皇子公主都去狩猎了，于是想四处走动一下，刚从正宫，再沿着东宫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灵犀苑了。”
阮娘娘看出我要走的趋势，便先站起身道：“呦，是从正宫那边来的啊，这可不像，我前日还送了你一包梅子呢，这纳兰幽也太小气，什么都没给你，这东宫也是，虽说是你姑姑，也太把自己当自家人了。”
我也起身笑道：“倒不是正宫娘娘小气，今日她礼佛，本没见到人，还是拿了一盒挺别致的四色糕点给我，不过半路见到大皇子妃，便转赠给她了。”
我本来还想说东宫也并不是小气之人，可我刚说完“四色糕点”，那冰山一样的唐清漪忽然大惊失色，我瞥见她的右手不停地抖着，她好像察觉了我的眼神，便用左手握住了右手，但双手还是抖得不行，脸色也开始越来越白。
阮娘娘先我一步，将脸上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说道：“既然如此，想必小染儿还要去你正经婆婆那儿去看一眼吧，我们就不多留了。”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我和唐清漪的中间，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心觉奇怪，但并不想掺合此事，便行礼告退。
走出灵犀苑的时候，我问桂儿道：“是我眼花了，还是那唐小主确实有问题？怎么她脸色变得如此惨白。”
桂儿回道：“主子应该是没有看错，奴才也觉得有些蹊跷。”
我听桂儿声音有异，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低着头，隐约看见她面若桃色，好像是受了委屈哭了一般。我皱了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桂儿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一颗豆大的眼泪直直地落了下去。她努力平稳呼吸道：“奴才没什么事情，谢主子关心。”
我心知她是为那个死去的宫女伤心，也是为她自己的小命担心。我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忽然笑了笑，用非常严肃地声音说道：“桂儿，你于我四岁起便贴身侍奉于我，早起晚睡，春冬秋夏，从无一日慢待。在我南宫府恪守本分，兢兢业业，对我南宫染更是照顾有加，鞠躬尽瘁。你聪明勤奋，忠心热忱，又愿在我出嫁后一直陪伴，我南宫染心生感激。”
桂儿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惊愕而有发怔地看着我，表情甚是有趣，但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自不能发笑，还得绷住脸继续问道：“桂儿，如今我问你，你可愿我赐名给你？从今之后，只有圣上、三皇子和我能够判你生死，别人自不能动你分毫。”
在苍梧，这是个唯一可以让奴才几乎有翻身的机会，赐名之后，这个奴才就全权属于他的主子，在苍梧便没有几人可以处置这个奴才。但这个奴才之后的形势必须更加谨慎，否则一旦给主子惹祸上身，其下场也是异常之惨。
桂儿听我说完，跪了下来，哽咽地说道：“桂儿愿意追随主子，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别着急答应，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有权利拒绝的。因为你被我赐名之后，恐难再嫁人，因为即使你嫁了人，也必须为我奔走，没有哪个夫家是愿意同意这件事情的。”
桂儿冲我笑了笑，我第一次发现她的笑容也是如此好看，她眼中含着泪，但是语气却开心了起来：“奴才不愿嫁人，奴才愿意一直在主子身边。”
我淡淡地笑了，看来，不禁我太年轻，连长我四岁的桂儿，也是年轻的很，不嫁人，这辈子也许就没有什么盼头了。如过我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怕她也是要为我而死。
我咬了咬牙，缓缓说道：“好，那你今日便算重生于此。我南宫染以南宫府三小姐、如今苍梧三皇子侧妃之名，赐你叫‘琴末’。琴字与我妹妹沁儿同音，愿我二人日后在人前是主仆，在人后情如姐妹；末字代表你是我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赐名的奴才，所以你不必担心会被取代。你刚刚说过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那我也在此向你许诺，此生此世，永生永世，能在我身边的服侍，与我亲密无间的，只会有你一人。”
桂儿深深地磕下头去，带着泪说道：“琴末必不辱使命，请主子放千万的心。如琴末有负，愿受剜肉雷霆之刑，万蚀其心，不得善终。”
我没有阻拦她誓言中的恶毒，因为我内心深处知道她绝不会背叛与我，便眼中也含了泪，深吸一口气道：“好了，琴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