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现在已经很了解这个小伙伴的性格，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子豪就会一直问，他闭上眼睛，把被子往上拉，盖住半边脸，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下传出来：“我困了，要再睡会儿。”
子豪没被他糊弄过去，半支起身体压住林慕，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木木木木，你别睡，等会儿要吃饭了——跟我说呗，你想不想去？”
他这样乱动，被子里半点热气也没了，林慕只好起床：“你让开，我要穿衣服。”
子豪就赶紧帮他把昨天扔床尾的衣服拿过来，眼巴巴看着他，嘴上就没停过：“我跟你说，媛媛姑家里有小孩儿了，那小孩儿长的特别好看，白白的，你到她家，她对你肯定没有对她自己的小孩儿好。”
这个空挡里，林慕自己穿好了裤子，正要把上衣套 上，听到子豪这样说，特别冷酷无情地敷衍：“哦。”
子豪看看他光裸着的白皙上半身，微妙的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你也挺白的，但是吧，媛媛姑肯定宠她亲生的小孩儿，要是你俩打架，她肯定向着他儿子。”
林慕已经穿好衣服下床，打算去洗脸，子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个劲儿说：“木木，你想不想去想不想去？你告诉我呗……”
林慕说：“我不打架。”
子豪从没见林慕生气过，更不要说是打架，听到这话，再想想林慕的好脾气，更加担心了：“就算你们不打架，万一那小孩儿欺负你呢，他要是打你怎么办？木木，木木……你不要走嘛！”
林慕没有回答，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上午又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从灰色天空中落下，地上本来就有厚厚的一层白，连鞋印都是干净的，新雪悄无声息地覆到旧雪上，偶尔有人撑伞路过也是一言不发，脚下踏出的“吱嘎”声更加显得天地间如此萧瑟。
天气很冷，吃过早饭后林慕没有出门，在家里陪子豪写作业，子豪平时爱玩闹，总静不下心学习，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但他字却很工整，作业上一行行不歪不斜居然还算得上赏心悦目。
子豪今年七岁，已经上二年级，林慕却还没上学，倒不是村里人不许，而是今年新出来个什么政策，那政策叫什么没人注意，只知道从今年开始小孩儿不到七岁不许上小学。
大人们聚在一起对这事议论纷纷，散开后又显得无所谓，早两年晚两年似乎没什么区别，很少有人对此特别在意。
小孩儿则分两种，一种是羡慕上学的哥哥姐姐们的，另一种是羡慕没上学的弟弟妹妹们的，好像也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子豪是羡慕的那波人之一，完全忘记当初是自己吵着闹着要去上学，才老老实实写了一会儿，他就静不下心了，打开文具盒去掏里面的小刀跟橡皮。
这两样东西都很平常，林慕的目光随着子豪的动作落到他手上，然后又移到他脸上：“写作业。”他这样说，语气很平静，几乎没什么起伏。
“木木，”子豪把手缩回来，央求林慕：“我都写了好久了，你让我玩一会儿好不好？别告诉我爷……”
林慕摇头：“不行。”
子豪哼哼唧唧地还是不想写：“我都写了好久了，真的好长时间了，手都酸了，我歇会儿再写。”
林慕看看桌子上的闹钟，分针刚爬过两个大格，凝视子豪，他说：”才十分钟。”他不知道的是，对于一个好动的小孩儿来说，这个时间确实已经足够漫长。
子豪看他没有退一步的意思，只好委委屈屈地继续写作业，写了没两分钟，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突然抬头，带着有点兴奋的笑容说：“木木木木，我教你写字吧！”
林慕摇摇头：“不用。”
然而子豪已经将本子翻了一页，低头认认真真地写字，边写边念：“林——木——看，木木，这两个字是你的名字哦！”
林慕知道子豪这会儿是不打算写字了，没有强制他去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那两个字，毫无意外地，“mu”写成了“木”。
“木木，你来写一下吧，”子豪把铅笔塞到林慕手里：“很简单的，你看，林——木——林是两个木，你写三个木就好了！”
老李站门旁往屋里瞅了瞅，看见子豪在教林慕写字，脸上就泛起了笑，但想想刚刚跟媛妮儿谈的事，他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
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老李转身离开，让两个孩子继续独处——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