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京城，兵部官署。
署内后堂。
空旷的大堂之中，摆置简陋。
正中央迎对大门，放置着一张沙盘堪舆图。
武安侯纪雄正对大门，双掌撑桌，借助着堂内四壁摇曳的烛火，俯瞰着桌面摆置着的沙盘。
五官硬朗的面庞，眉宇紧锁，神情深沉，不怒自威。
“侯爷！”
这时候，白衣秀士徐瑞阔步而来。
“嗯……”
纪雄未曾抬头，只是平静地随口应了声。
“十娘已经回信，不日将赶到京都。”
徐瑞来到沙盘对面，直抒来意。
纪雄依旧没有做声，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始终垂落在沙盘之间。
紧锁的眉头，不见舒展。
“侯爷真要执意送走世子？”
纪雄的沉默，并未让徐瑞就此离去，后者反倒是打开了话茬。
“他若留在京都，只会与我掣肘。”
纪雄依旧未曾抬头，随口回答，显得很是平静。
“他不该妄图挣扎，否则，我不至于此。”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答复有些生硬，又或者听出了徐瑞的顾虑，纪雄又做了句补充。
“或许，世子也只是想为侯爷分忧？”
徐瑞淡然一笑，妄自猜测。
“他不是分忧，他是想逼我离开这里。”
纪雄终于抬起了头，一脸讥讽地看向了徐瑞：“我很好奇，他对你都说了些甚？居然连得你，都开始有意为他开脱。”
被看穿心思，徐瑞也不尴尬，反倒坦然摊手：“我只是觉得，世子有些可怜。”
“天下可怜之辈，数不胜数。比他更甚者，亦是繁多，他排不上数。”
纪雄神色淡然，不为所动。
“更何况，咱们如今的作为，不也是为了让天下少些可怜人？”
说罢，纪雄的目光，继续垂落在沙盘间。
徐瑞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询问道：“若是世子不肯走呢？”
“他会走！”
纪雄头也没抬地随口回答：“他若失去希望，陷入绝望之境。他想留下来，都没了借口。”
还真是一样的倔脾气……
徐瑞苦笑更深，他从怀中，取出来一份书信，递了过去。
“闫忠来信，世子已经知晓，黑煞教的行迹。”
纪雄闻言，接过书信，翻阅了起来。
信是忠伯写的。
信中内容，言简意赅。
主要提及了黑煞教在京都府反常的行迹，以及在安民县发现了往生教神使蛰伏的踪影。
并将这一切，都归功于纪新。
声称是纪新从蛛丝马迹，察觉到的异常。
从而剖析出来的。
“他没交代，去刑部作甚？”
看完书信，纪雄体内元力涌动，连带着信封，都是顷刻间炸成了粉碎。
徐瑞见状，轻轻摇头。
“他已经不适合，留在京都。”
纪雄淡然收手，神色多了几分冷意。
“他只是不希望看到，侯爷与世子相残，同室操戈。”
徐瑞闻言，不禁辩解。
“但，他忘了我们的初衷。”
纪雄淡然的脸色，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
这般态度，俨然彰显出决绝。
徐瑞叹了口气，只得颔首赞成：“我会让十娘，尽快返京。”
纪雄没再言语，只是轻轻地点头。
……
“世子！”
次日清晨，纪新还没苏醒，门外便是传来了忠伯的呼唤声。
“嗯？”
被强行唤醒的纪新，揉着睡眼坐起，看向门外询问：“何事？”
随着纪新话音落下，房门传来推动的动静。
但，没推开。
“栓了的。”
纪新见状，开口提醒。
门外的忠伯，沉默了下来。
纪新起床，打开了房门，看着忠伯单手背负，站在门口。
“最近不太平，栓下门，心里求个安稳。”
跟忠伯四目相对，纪新讪讪干笑。
也不怪忠伯沉默。
从小到大，他的房间门就没栓过。
如今突然反栓，无疑显得有些反常。
都怪绿萝……
纪新心中叫苦，却又不敢过多解释，免得忠伯愈发误会。
“忠伯这么早，有急事？”
纪新只得打个哈哈，迅速转移了话题。
忠伯果然不再纠结这个事情，转而解释道：“妖族南下了。”
“妖族来了？”
纪新诧然：“大部队吗？”
“嗯……”
忠伯肃然颔首：“皆是精锐。”
难怪忠伯这么着急前来叫醒自己。
纪新恍然，随即狐疑：“本世子此前斩杀了牠们的先锋队，牠们都没对朝堂生出芥蒂？”
他此前执意灭杀妖族先锋队，不单纯是为了积攒修炼经验。
其中也不乏破坏人妖和谐，延缓妖族南下行程的心思。
“有无芥蒂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阉党许诺的利益，应该很重。”
忠伯摇摇头，随即淡然回道。
是啊！
利益动人心。
何况妖心？
当利益重到了某种程度，些许芥蒂，也就荡然无存了。
纪新叹了口气，他果真还是年轻，有些异想天开。
“到了哪儿？”
纪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询问起妖族行迹。
“午时，能到安民县。”
得到忠伯的答复，纪新迅速看向了窗外。
窗外雾蒙蒙的天气，不见了昨日的艳阳。
以至于，他都是无法分辨，具体到了什么时辰。
“此刻巳时。”
看着纪新扭头，忠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当即解释道。
巳时过后，便是午时。
“那不远了啊。”
纪新顿时唏嘘起来，妖族的脚程，很快啊。
不难看出来，妖族对南下之事，也很着急？
“阉党许了什么利益？”
纪新不免好奇，看向忠伯询问。
“我无权过问。”
忠伯摇摇头，对此无法回答。
“世子若想知晓，不妨去问侯爷。”
纪新顿时嗤笑起来，对忠伯的提议不以为然。
“不用问我也知晓，那必然是妖族无法抗拒的利益。”
纪新嗤笑道：“能让妖族无法抗拒，且又如此趋之若鹜，便唯有赖以生存的资源。”
“天下十三州，海外占其四，海内仅剩九。而这九州之地，人族独占其六，妖族仅有其三。”
“妖族在北，而北地又多苦寒，地广人稀，资源只怕日渐紧张。从妖族近几年不断挑起战端，便可以看得出来。”
“这无疑是想要迫切寻觅到充足的生存资源，从而缓解族内日益紧张的生存危机。当然，也不排除借用战争，消耗人口，缩减资源损耗。”
“但，内耗终归不是长久之道，所以，外扩就是必然。这也是阉党提出人妖共处以后，妖族会爽快同意的原因。”
“随着阉党说服天家，妖族便是迫不及待，快速南下。只怕，妖族内部的资源，已经格外紧张。”
看着纪新的推测，忠伯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了起来。
看向纪新的眼神，也是愈发诧异。
自家的世子，似乎真的愈发的睿智。
也更是像极了侯爷，智珠在握，成竹在胸。
“去安排下吧，近段时日，紧闭侯府。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在忠伯思绪纷飞时，却听纪新叹了口气，忽然下起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