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古话总是让人内心无比纠结,却又不得不时不常的拿出来用用,以表达自己用自己的语言难以表达的情感。但是,能够说出来的委屈,从来就不能够算作是委屈。就好像此时此刻,一袭黑色长风衣裹身的叶卿舞,瘦削的身子看起来已经不是三月里的纤细柔弱,而是一种傲然的高挑,依旧是那对桃花眼,却不再可爱,眼线笔带着眼尾整个线条都向上扬起,像极了慕非的凤眼,不笑的时候,淡淡的杀气冷冽。
南山墓园。很大的一片柏树林,深处偏左的位置上,一块墓碑,并列着两个人的名字,叶卿舞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安静的看着。慕非在她的身后,撑起一把足够大的黑色雨伞,罩住他们两个人,“叶子秋,爱新觉罗•卿芷,每一次我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都很想问一句话,我究竟与这两个长眠于地下的人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么为什么我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没有半点的悲伤的感觉,甚至于连一点点情绪波动都没有。那如果没有,我又该是谁,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联系又在哪里……”叶卿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完了可能会是一个爆炸性新闻的怀疑。墓碑上只有名字没有照片,对这两个人的印象只有很小的时候在爷爷房间里看到过的老相册,很甜蜜恩爱也相配的两个人,只可惜英雄气短,红颜命薄。她曾经在某个独自前来的清明,试图面对着这两个名字喊出她应该对他们的称呼,但是那么简单的字眼就是那么困难。无风不起浪,叶卿舞怀疑过那些传闻,但是她一直都找不到证据。叶卿舞微微抬起头,看着长青的柏树,她不信命运,却不得不用命运来搪塞一切。
“对于已经亡故的人,卿舞小姐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已经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利益了。我想,有关于这些东西,这十六天来,我给卿舞小姐讲解的已经足够细致。”慕非微微偏过头,看向那块被雨水打湿的墓碑,上面刻着的字,是行楷,叶宗正的笔迹,苍劲有力。看得出了神,慕非一向情绪单一的眼瞳出现复杂的目光,声线有一点颤抖,不过很难以察觉,因为慕非最不允许的就是自己留出破绽,顺便他早就已经学会了把情绪很好的隐藏,无论在什么时候,在谁面前。
“十足的利益主义者。”清明的雨很细碎,下在地上腾起一层薄雾,叶卿舞站在那雾气里,整个人都不太清晰。她似乎是被慕非的话逗乐了,抬手掩了唇轻轻笑起来,“谁说他们不能给我什么了?至少他们还在为我制造话题,就比如说刚才的那一个。”
叶卿舞说的是实话,在她的记忆和看到的旧报纸中,有关于她身世的说法五花八门,但是唯一统一的就是她并不是叶家真正的继承者。而对此,爷爷从来都没有正面的回应过,这么多年来一直用一种漠视的态度在对待流言蜚语,也让叶卿舞慢慢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质疑。
“流言止于智者,没有骨头充饥的时候,也不得不去翻垃圾箱,无论是哪一种生物,都有活下去的本能渴望,也有权利活下去,至于活下去的方式,旁人无法左右,因为那不是你的事情。”慕非似乎有些不悦,他隐隐感觉到了叶卿舞反复提到这件事情的意图,他收回放在墓碑上的目光,看着叶卿舞挺直的脊背,冷声道,“人若是一直活在过去,那么,必然没有未来。”
“一秒钟变哲学家么?慕非,这样的话谁都会说,所以说多了就会显得特别的苍白无力顺便没有可信度,这个世界的规则你我都清楚,弱肉强食,只有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才有权利去触碰规则,改变规则,制定规则,而我,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所以,有些生物的生死,我可以掌控。”叶卿舞转过身来,因为在伞下,所以两个人的距离并不安全,不过这比起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这已经远了太多。她笑着看着慕非的脸,真的是很完美的模样,完全符合她的梦中情人,可惜那只能在梦中。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揉了揉慕非的眉心,“明明是那么欣赏我现在的模样,却要装出一副很心疼我的表情,为什么奥斯卡不把小金人给你,你是那么优秀。”
“爱和恨要付出同样的感情代价,我选择让卿舞小姐恨我。”慕非忽然转了一个话题,“但是陪伴,却只有一个主题——我愿意。”
“爱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变的稀薄,可是恨却是一条抛物线,要经过一个制高点,才有可能慢慢的忘却,慕非,你聪明的过分了,你得知道,英雄气短。”叶卿舞收回手,似乎是疲倦了一样直接靠上慕非的肩膀,双手环着他的腰,“八点档一般在这个时候会怎么演,这样子抱着然后说亲爱的不要离开我?”
“卿舞小姐的演技十分拙略,我在考虑需不需要给卿舞小姐选一个靠谱一点的补习班来试试。”慕非一手撑伞,另一手揽住叶卿舞的腰,让她靠近自己,目光笑意清浅的瞅着那墓碑,雨渐小,似乎要放晴了。
“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导师,虽然手段很残暴,但是很有效,我的19年都抵不过你的16天,慕非,你会遭报应的。”叶卿舞说着讽刺的话,可是轻快的语调笑意浓浓,就好像是玩笑一样,她只是说说而已。
“卿舞小姐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是那么特别。”慕非顿了几秒钟,忽然笑出声来,“这让我想起来我与卿舞小姐的初见,在前厅,卿舞小姐似乎不怎么开心,进门看到我的瞬间,眼睛里写满了惊艳,礼貌的回笑有些不自然,按照十九岁的小女孩的心理,大概就是好感的第一步吧。”
“呵,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叶卿舞哼了一声。
“卿舞小姐,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多看一下股市的情况,最近比较有趣,至于那些生活服务类的节目,你还是少接触一点,太现实的东西会让你生活提前感觉到绝望,而后直接放弃,最后你的整个人生都不完整了。”慕非笑着搂紧了叶卿舞,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墓碑,轻轻拍了拍叶卿舞的后背,“既然早上的工作结束了,那么可以回去休息了。”
“你和温言到底在隐瞒什么?公司的财政又出现了什么样的状况竟然能让你放下架子和别人合作,还是你……可以说是你的情敌吧,这样的牺牲,我想着就好感动,慕非,你好辛苦。”叶卿舞夸张的表情和平淡的语气实在是有些不搭调,她说完之后自己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的离开慕非些许的距离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随处走走吧,叫徐朗来接我。”
“好。”慕非很是理所应当的把手里的伞塞到了叶卿舞手里,拿出手机双手抱着运指飞快的发完了信息之后将手机放回口袋,对叶卿舞伸出手,“温柔体贴,知道心疼别人的卿舞小姐真是让人喜爱。”
“呵呵,幸好现在是和谐的现代社会,不然的话,你应该已经在我手中死过无数次了。”叶卿舞翻了翻眼睛,随着脚的喜欢随意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有胆量放肆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慕非跟上叶卿舞的脚步,口袋中的手机震动四下,这是他和徐朗之间的默契——徐朗很快就会到墓园的门口。他上前一步虚揽住叶卿舞的腰,哄小孩子一般征求着叶卿舞的意见,“徐朗就在附近,很快就会过来,如果想散步的话,换个时间吧,好不好?”
“说人话。”叶卿舞一记眼刀甩过去。
“卿舞小姐,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回家了。”慕非收敛起玩笑的模样,收手站好,对叶卿舞欠了欠身,“公司的财政尚好,只是《Paradise》那边出了一些让人很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尽管有温少爷帮忙,但是毕竟你才是《Paradise》的主编,很多决定无论是温少爷还是我,都不能代为敲定,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既然能拖这么久,那就说明问题还没有严重到可以一击就连根拔起的地步,所谓的决定也不过是等到时机成熟之后的计划动作,别来忽悠我,这事儿你看着办吧,左右也是你惹的祸。”叶卿舞停住脚步,看了看对面的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墓碑,叹了一口气,转向出口的方向。
“生命本就脆弱,再加上世事无常。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快要走出墓园的时候,慕非突然的感慨让叶卿舞顿了顿脚步,她侧头看着慕非,慕非笑起来,“前一句就忘了吧,后一句,一定要记得。”
“包括你。”叶卿舞说的是陈述句。
“对。”回答一个字,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