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青山风景依旧，烟锁群山，却是处处皆是良辰美景。
阿彻带了寒黎在一处园子前停住，“王爷请自己进去吧，我们爷在里面等着。”
寒黎一看那园门，上面竟连个名字也没有，就问道，“你们爷不住蓝锦院了吗？”
阿彻看了他一眼，声音不高不低，“半年前就从蓝锦院搬到这里了。”
寒黎点点头，再不说话，径自走了进去。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除了石桌石凳，就只种了几棵颇高大的树，风一吹就落了几点玉色的叶瓣下来，似花非花。
树下摆了一张藤椅，上面铺了兽皮褥子，躺着一个人。仿佛是已经睡着了，那流泉似的长发顺着藤椅的扶手垂下来。花瓣落了他一身，他似也毫无所觉，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寒黎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树、树下的人，还有落花。
不知怎么的，竟是这么一幅悲伤的景色。
慢慢走得近去，那人果然是令墨尘，只是清瘦了好多。
似乎感觉到有人，那人闭着的眼睛却是慢慢睁开了。
记忆中那双永远结冰的眸子里，此刻依旧，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
“尘王爷，进来可好？”语气温软有礼。
令墨尘笑了笑，道，“难得离王还能回青山看一看。”
“这本就是我的地方，只是偶尔接你暂住。”
那石桌上放了两杯香茶，嫋嫋冒着热气，令墨尘起身，端起茶怀来，朝他敬了敬，“故人来访，我以茶代酒，先谢过了。”
瓷杯白中透青，令墨尘无色的嘴唇轻抿一口茶水。可是寒黎依旧默默无声的坐着。
“四年了，你依旧不跟我对饮……”他轻轻一叹。
寒黎握住茶杯的手转了转，“听说最近战事吃紧，想不到射月国竟然养了那么多兵还和一些小国家联盟。”
令墨尘轻轻吸了一口气，道：“放心，有他在，天下无忧。他是那样的一位君主，若没猜错，恐怕景洛国那边马上就会说要出手相助了。”
闻言，寒黎却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怔怔的望着那小小的水面出神。
末了，才道：“你会去前线？”
“也许。天策会先行，我身为肜耀国的王爷，自然会守护这个国家。”
“也是守护她？”
令墨尘眉尖一挑，却没有发作，只是对寒黎道：“她有他守护，何须我出手？”
寒黎起身，淡淡道：“他守护的是她，你守护的是她生存的这片土地，我既然当初让你知道她还活着，便是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赎罪？是啊……”
这一声却是仿如叹息。
寒黎心中一松，也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茫然的转身，慢慢地离去，留下那树下被冰封的背影。
青寨的暮色缓缓降了下来，院子里白色的人影如仙人般欲要乘风归去。那眼底有轻烟，迷漾处却是断肠，仿佛是蜀山那日的烟雨，丝丝缕缕下在人心上，只透心的凉。
烟笼寒水，柳丝如烟。
纯阳坐在水榭上，端了一杯茶却忘了品。茶早已凉了。
“道长。”
纯阳彷佛没有听见，一双眼睛就那样有些迷迷茫茫地看着那波碧水。看那水里的月亮，被风吹碎了，又聚。聚了，又碎。
“纯阳，你喜欢青山么？”
纯阳微微点头，道：“这里很美，很幽静。很像蜀山。”
天策咬了咬嘴唇，目光触到他手中那杯茶，低声道：“茶凉了就不要喝了。”
纯阳端起杯子，凑到唇边。“抱歉，将军，我刚才在发怔，端在手里也忘了。不过，这茶只是微凉。”
天策从他手中夺了下来，砰地放在了桌上，又没放稳，摔到地上碎了。纯阳抬头看了天策一眼，又侧转了头，去看那月明星稀。
“我会回来的，不会人走茶凉，难道你不相信我？”
纯阳叹了口气，道：“前方的战事我不清楚，你为国出战理所当然，我不会说什么的。”
“道长，再来对弈一次吧。”
纯阳看着桌上的黑白分明的棋子，恍惚的点点头。
夜拥群山，庭院染月色，清辉苍茫，聚日逝如夜，露侯朝阳。明朝晴雪茫茫，君将北往，铁骑踏破一冬霜，男儿磊落，江山至重不需讲，避世方外，难测仙途在何方。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若放手，怎耐得这半世凄凉，若不放，如何圆你信义昭彰？
看着手中的棋子，天策开口道：“我乃国之利刃，早已将这七尺之躯托身山河……但一想到再没有臂膀可以拥住这轮月色，再无手可碰触棋子，不能再与你秉烛手谈……“
“方明白，心若软弱，纵铁甲难护。”
纯阳顿了顿，将白色的棋子落下，唤道：“将军……”
“在。”
“……若将军化身社稷山河，纯阳便舍了仙途，将这副肉身归于尘土。”
“到那时，江山以枰，星月落子，誓与将军同在。”
天策捏着黑色的棋子，静静的注视了白衣男子，久久未曾说一句话。
风吹叶，沙沙声轻轻起伏。
纯阳轻轻摇摇头，将这盘棋画上了句号。一闭眼，一点雾气缓缓落在他的心上。
道义内，修为只为换乾坤朗朗，忠义外，不堪儿女情长，指上决，为何难止心头的彷徨，掌中剑，如何能斩断邪妄？
也罢就此，纵马江湖，快意恩仇剑指八方，就算终究修得仙途坦荡，君不在，立誓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