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他以为自己正在奋力扑灭的,只是一点小小的火星。
而实际上,他正带着整个家族,全速冲向那个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装满了炸药的巨大陷阱。
顾家庄园里。
顾承颐看着手机屏幕上,齐振宏那张义正辞严的脸,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完美。
他放下手机,拿起一块念念递到他嘴边的小饼干,咬了一口。
“爸爸,甜。”
“嗯,甜。”
他看着女儿满足的笑脸,嘴角的弧度,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而他的另一只手,在无人看到的角度,轻轻按下了手机的发送键。
一份完整的,未经任何删改的,关于齐家“黑金库”所有资金流水的原始数据。
连同顾承颐亲手编写的一份“数据解读指南”。
被同时发送到了京城税务、监察、经侦等数个核心部门最高负责人的加密邮箱里。
猎人,开始收网了。
京城的金融圈,炸了。
那篇名为《商业巨擘还是资本窃贼?》的报道,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掀起了滔天巨浪。
文章发布仅一个小时,齐氏集团的股价便应声跳水,开盘即跌停。
绿色的数字,触目惊心,仿佛一道道淌血的伤口。
齐氏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曾经象征着权势与沉稳的紫檀木办公桌,此刻一片狼藉。
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齐振宏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在新闻发布会上还义正辞严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查!给我查!”
他的咆哮声,震得整个楼层都为之颤抖。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内鬼!一定是出了内鬼!”
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们,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公关部总监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声音都在发抖。
“董事长,我们……我们已经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危机公关预案,但……但是税务和监管部门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说要成立联合调查组,即日进驻集团进行财务审查。”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齐振宏紧绷的神经。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根断崖式下跌的K线,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想不通。
那份所谓的“证据”,他看过,分明漏洞百出,是他可以轻易“澄清”的诱饵。
他甚至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准备反过来将那家小报告到破产。
可为什么?
为什么官方的反应会如此迅速,如此致命,完全不给他任何转圜的余地?
就好像……就好像对方早就料到了他所有的反应,在他自以为是地召开新闻发布会,将公众视线引向“商业诽谤”的时候,另一把更锋利的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心底升起。
顾承颐。
那个被他和他儿子视为书呆子,视为只会搞科研的废物。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那份“部分证据”来定罪。
那只是一个烟雾弹。
一个让他齐振宏,让他整个齐家都放松警惕,甚至洋洋自得的烟雾弹。
真正的杀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已准备就绪。
齐振宏的身体,骤然一冷,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老鼠,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徒劳。
……
京城郊区,戒备森严的看守所内。
公共休息室的电视机上,正循环播放着关于齐氏集团股价暴跌的财经新闻。
齐越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
周围的犯人们,正幸灾乐祸地小声议论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齐家大少。
“嘿,看见没,齐家要完了。”
“活该!这种黑心商人,就该破产!”
齐越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屏幕上。
当镜头给到那篇报道的标题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别人或许看不懂。
但他懂。
这种布局。
这种精准、致命,不留任何余地,将对手一步步引入绝境,再予以雷霆一击的风格。
除了顾承颐,不做第二人想。
他竟然真的敢!
他竟然真的有这个能力!
齐越的胸腔里,仿佛有一座火山正在酝酿喷发。
四年前,他毁了顾承颐的腿,毁了他的人生。
他以为那已经是胜利。
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毁掉的,只是一个物理学家行走的躯壳。
而那个人的大脑,那个恐怖的,超越时代的天才大脑,依旧在运转。
并且,在沉寂了四年之后,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方式,向他展开了最冷酷的复仇。
他知道,顾承颐不会停手。
这场财务风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顾承颐要的,不是让他坐几年牢。
他要的是整个齐家,为他那四年的轮椅生涯陪葬。
他要让他齐越,从云端跌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一股彻骨的寒意与绝望,瞬间攫住了齐越的心脏。
不。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能输。
他绝对不能输给那个病秧子!
齐越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底的理智,正在被一种疯狂的,名为“嫉妒”的火焰,一寸寸烧成灰烬。
他环顾四周。
冰冷的铁窗,灰白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气味。
这里是笼子。
而他,是笼中困兽。
但困兽,在被逼到绝境时,也会拼死一搏,咬断猎人的喉咙。
齐越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扭曲而癫狂的弧度。
他输了。
是的,在商业上,在智谋上,他输得一败涂地。
可他还有一张牌。
一张顾承颐绝对没有,也绝对不敢跟他赌的底牌。
那就是——他比顾承颐,更没有底线。
夜幕降临。
一名狱警在巡逻时,“不经意”地走到了齐越的单人囚室门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警棍,在铁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