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
四十八小时。
连续两天两夜,顾承颐没有合过一次眼。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超级计算机,处理着海量的数据,构建着一个又一个复杂的模型。
他甚至没有离开过主控台前的椅子。
那张写着《顾先生未来三月康复调理期间作息规范》的纸,被他妥帖地放在上衣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
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冰冷而迷人的数据。
首席助理小张,第三次端着一个精致的保温壶,战战兢兢地走到顾承颐身边。
保温壶是早上由顾家的司机专程送来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顾工在午餐时间吃掉。
小张一打开壶盖,一股浓郁而温暖的香气,就瞬间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弥漫开来。
那是用数十种珍贵药材,辅以灵泉水,精心熬制了数个小时的特制药膳。
这股属于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与周围充斥着金属与臭氧味道的环境,格格不入。
“顾工……”
小张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午餐时间到了,您……该休息一下了。”
顾承“颐的目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分毫。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声响。
“一组数据模拟即将完成,不能中断。”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可是,顾夫人交代……”
“放下。”
顾承颐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
小张的心猛地一颤。
他知道,当老板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就是他耐心的极限。
如果再多说一个字,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直接“格式化”掉。
他只能将那个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保温壶,默默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那份精心准备的药膳,就那样静静地放着,从温热,到冷却,再到彻底冰凉。
就像那个在家里,等着他回家吃饭的女人,那颗渐渐沉下去的心。
……
听雨小筑。
孟听雨切断了打往科研所的第三通电话。
电话那头,依旧是小张那充满歉意与惶恐的声音。
“顾夫人,对不起,顾工正在进行一个关键演算,他……他下令任何人不能打扰。”
“他吃饭了吗?”
孟听雨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没有。”
“他睡了吗?”
“……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过。”
孟听雨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庭院里,抬头,望向京城西郊的方向。
在她的视野里,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正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景象。
那股原本属于顾承颐的,已经变得凝实、纯粹,如同金色火焰般旺盛的气,此刻正剧烈地波动着。
金色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紊乱。
一丝丝代表着衰败与沉疴的灰黑色雾气,正从那团金色火焰的内部,重新滋生出来,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生机。
他的身体,正在超负荷运转。
他用药膳和灵泉为他一点点垒起来的健康堤坝,正在被他自己,用那种近乎自毁的偏执,一寸寸地摧毁。
孟听雨的心,猛地揪紧。
她闭上眼,那个男人在离开前对她许下的承诺,还言犹在耳。
“相信我。”
她信了。
可他,却忘了。
忘了自己那具曾经千疮百孔的身体,忘了他对她和女儿的责任,忘了他答应过她,要好好爱惜自己。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夹杂着更深的心疼与恐惧,从她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这样对待她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身体!
孟听雨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平静如古井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她转身,快步走进屋里。
念念正抱着小兔子布偶,坐在地毯上,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呀?”
孟听雨走到女儿面前,蹲下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爸爸在忙工作,妈妈现在,要把他抓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重新拿起了那个已经冰凉的保温壶,将里面的药膳倒掉,又从空间里取出一份药力更猛,也更霸道的“固本培元汤”,重新装满。
然后,她拿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听雨小筑。
……
时间,指向了第六十个小时。
主实验室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脸上写满了极致的疲惫与亢奋。
“出来了!出来了!”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指着屏幕,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
经过连续六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演算,那个困扰了他们半个多月,如同一座大山般无法逾越的算法瓶颈,终于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一道曙光,出现在了黑暗的隧道尽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汇集到了主控台前的那个男人身上。
顾承颐依旧靠在椅背上,姿态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组刚刚生成的,带着无限可能性的关键数据。
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
无数的变量,无数的公式,在他的脑海中交织,碰撞,重组。
就是现在!
他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灵感火花!
他伸出手,准备在键盘上,敲下那串足以改变整个项目走向的,最终的指令。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键盘的瞬间。
一阵剧烈到仿佛要将他心脏捏碎的绞痛,毫无征兆地,猛然袭来!
“唔!”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颤。
眼前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屏幕上那些清晰的数据流,开始变得模糊,扭曲,最后,彻底被一片浓重的黑暗所吞噬。
耳边,同事们兴奋的讨论声,服务器的嗡鸣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而恐怖的轰鸣。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