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徐牧野又去了市公安局。
他想去看看马千里,了解一下胡大利的案子进展。
在刑侦队办公室,徐牧野找到了马千里。
马千里正坐在办公桌前,埋头看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看到徐牧野进来,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徐牧野,你怎么来了?”
徐牧野笑了笑,说道。
“马队,我来看看你,顺便问问案子进展。”
马千里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叹了口气。
“案子有进展,但情况不太妙。”
“胡大利人不在海阳,跑到中福去了。”
“我们正准备带队去一趟中福,看能不能把人抓回来。”
“不过……”马千里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重,“胡小利已经交代了。”
徐牧野心里一沉,知道马千里说的“交代”,肯定不是简单的承认错误。
他猜马千里肯定用了非常手段。
虽然马千里不喜欢刑讯逼供,但对于胡小利这种穷凶极恶的罪犯,恐怕不会手软。
“他交代了什么?”徐牧野问道,声音低沉。
马千里看着他,眼神复杂。
“胡小利交代,他在蓝天棉纺厂灭门案中,是望风的。”
徐牧野心中一震。
果然如此。
胡小利,真的是灭门惨案的凶手之一!
“那胡大利呢?”徐牧野追问道,语气急促。
“胡大利是主犯。”马千里沉声说道,“他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这次去中福,一定要把他抓回来,绳之以法!”
徐牧野点点头,心里既感到一丝安慰,又有些担忧。
安慰的是,凶手终于要落网了。
担忧的是,胡大利逃到了中福,抓捕行动肯定会更加困难。
“马队,祝你们一路顺风,早日破案。”徐牧野真诚地说道。
马千里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
“对了,徐牧野,你不是也要去中福搞业务吗?”
徐牧野一愣,没想到马千里会知道这件事。
“是啊,我正打算带肖伟业去一趟中福。”他点点头说道。
马千里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正好。”
“说不定到时候,你和胡大利还能碰上。”
徐牧野也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马千里是在开玩笑。
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一种预感。
这次中福之行,或许真的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
中福市的空气似乎都比海阳要燥热几分,带着工业区特有的煤烟味和更浓重的人声喧嚣。
车轱辘碾过路面,带起一阵尘土。
徐牧野和肖伟业站在中福市第一汽修厂的大门外,望着那气派的厂牌和进进出出的卡车,肖伟业忍不住咂舌。
“乖乖,这厂子可真大,比咱们红旗厂气派多了。”
徐牧野没说话,眼神平静地扫过高大的厂房。
他们已经跑了几个地方,都是和红旗厂过去有业务往来的单位。
结果无一例外。
“徐同志,我们这是生产单位,只有生产指标,没有多余的采购指标。”
“采购指标?那得去专门的汽修厂问问,他们才是使用单位。”
客气的推诿,带着国营单位特有的距离感。
和徐牧野预想的一模一样。
他又带着肖伟业,直奔中福市最大的三家国营汽修厂。
结果依然是闭门羹。
“指标?我们自己的都不够用呢,哪有多余的给你们红旗厂?”
“小徐啊,不是我们不帮忙,实在是政策不允许,指标都是定额的。”
从最后一家汽修厂出来,肖伟业的脸垮得像个苦瓜。
“徐厂长,这可咋办?城里的厂子都这德行,油盐不进啊。”
他挠了挠头,试图活跃气氛。
“要不,我给他们讲个笑话?保证让他们把指标乖乖交出来!”
徐牧野瞥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
他想起了在解放桥那个鱼龙混杂的汽配黑市,不止一次看到过这几家大厂采购员的身影。
嘴上说着不够用,私底下却在黑市里倒腾。
人心不足。
“城里不行,就去县里。”
徐牧野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县里?”
肖伟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对啊!县里的厂子小,业务肯定没那么饱和!说不定真有闲置指标!”
他一拍大腿,又开始兴奋起来。
“徐厂长你真是……脑子转得快!这叫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
前往河口县的班车,像是摇篮,晃得人昏昏欲睡。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烟草味还有劣质香皂的味道。
肖伟业靠在椅背上,已经开始打盹。
徐牧野闭目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忽然,他感觉衣兜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异动。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睁开眼,右手闪电般探出,牢牢抓住了一只正在往外抽的手腕。
手腕很细,皮肤粗糙,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茧子。
徐牧野顺着手腕看去,对上一双惊慌失措却又强作镇定的眼睛。
是个少年,看起来最多十七岁,瘦得像根豆芽菜,脸上脏兮兮的,眼神里却有股野狼般的狠劲。
徐牧野的目光落在少年被抓住的左手上。
那只手,食指齐根断掉了,留下一个有些狰狞的疤痕。
车厢里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
徐牧野没有声张,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示意少年安静。
等到班车在一个小站停靠,徐牧野松开手,率先下了车,并用眼神示意少年跟上。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下去。
肖伟业也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跟着下车。
“徐厂长,咋了?”
徐牧野没理会肖伟业,走到路边一棵树下,看着那个局促不安的少年。
他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了过去。
少年愣住了,警惕地看着他,没有接。
“拿着。”
徐牧野把钱塞进他手里。
“看你年纪不大,别干这个了,找个正经事做,或者回去读书。”
少年捏着那张有些发旧的十元钱,手指微微颤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肖伟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少年转身跑远了,他才凑过来。
“徐厂长,你这是……?”
他压低声音。
“你给他钱干嘛?这种小偷,狗改不了吃屎!这十块钱,他转头就拿去买烟抽,买酒喝,明天照样偷!”
徐牧野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淡淡地说道。
“十块钱而已,发不了财,也救不了世。”
“管他呢。”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车站。
“走吧,还得赶路。”
肖伟业看着徐牧野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年轻的副厂长,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