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应强听着徐牧野的话,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他确实只是想让马从军去弄坏红旗厂的成型机,给徐牧野添点堵,顺便出口恶气。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放火。
纵火的罪名太大了,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期。
海阳市每年都会宣传防火防盗的重要性,特别是那几位救火英雄的事迹,更是家喻户晓。
如果真因为这事闹出人命,他这个厂长也别想干了,说不定还得跟着吃牢饭。
想到这里,胡应强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语气也软了下来。
“徐厂长,这件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承认,我跟你是有点小过节,但我还不至于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徐牧野冷笑一声。
“误会?”
“胡厂长,你觉得马从军会平白无故地攀咬你吗?”
“他可是把你许诺给他的好处,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了。”
“包括那个女人,还有那个所谓的大学文凭。”
胡应强脸色又是一白。
他没想到马从军那个蠢货,居然把这些细节都给捅了出去。
这下,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徐厂长,你到底想怎么样,划个道出来吧。”
胡应强索性也不再狡辩,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知道,今天自己是栽了。
徐牧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暗爽。
让你嚣张,让你目中无人。
现在知道怕了?
“胡厂长,你应该知道,指使马从军纵火,等同于纵火罪。”
徐牧野慢悠悠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胡应强的心上。
“现在可是严打时期,这种性质恶劣的案件,从重从快。”
“起刑就是十年。”
“胡厂长,你觉得,你这个厂长,还想不想当了?”
胡应强脸色再度剧变,惨白如纸。
十年!
如果真判十年,他这辈子就完了!
他太清楚这种事情的严重性了。
如果换作是他抓到徐牧野这样的杀手锏,他绝对会把徐牧野往死里整,绝不会手软。
更何况,前几天他还在纪国纲那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衅过徐牧野。
以徐牧野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想到这里,胡应强彻底慌了。
他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打湿了衣领。
“徐厂长……徐老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谄媚。
“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我这一次吧。”
“您想提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只要我胡应强能办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哀求。
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他现在什么都豁出去了。
徐牧野看着他这副前倨后恭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故作沉吟,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办公室里的气氛,紧张得几乎让人窒息。
胡应强的心,也随着那敲击声,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
他额头上的汗,已经把头发都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头皮上,狼狈不堪。
过了许久,徐牧野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
“既然胡厂长这么有诚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胡应强那张写满了紧张和期盼的脸。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们红旗厂最近不是要上减震器生产线嘛,还缺一条变速箱齿轮的生产线。”
“要不,胡厂长受累,帮我们红旗厂也搞一条来?”
“什么?”
胡应强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要黑。
变速箱齿轮生产线?
徐牧野这小子,还真敢开口啊!
变速箱齿轮生产线?
这五个字,像五记重锤,狠狠砸在胡应强的心口上。
他那张刚刚因为恐惧而惨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血气上涌,几乎要从天灵盖喷出来。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
这是要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给掏出来!
齿轮厂之所以能在海阳市这么多国营厂里横着走,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这条从德国引进的变速箱齿轮生产线吗!
这是他的命根子,是整个齿轮厂的命根子!
“徐牧野,你不要欺人太甚!”
胡应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膝盖重重磕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他指着徐牧野的鼻子,声音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我们厂的生产线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订单都排到明年下半年了,多少人托关系都拿不到货。”
“你一句话就想让我拆一条给你?”
“你做梦!”
徐牧野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只是那笑意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胡厂长,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是在通知你。”
他放下茶杯,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或者,我们换个方式谈。”
徐牧野伸出手,作势要去拿桌上那台红色的拨盘电话。
“我现在就给公安局的马千里打电话,让他过来处理一下马从军纵火的案子。”
“你觉得怎么样?”
胡应强瞳孔骤然一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马千里!
他怎么会认识马千里!
胡应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马千里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专门办大案要案。
这要是落到他手里,自己别说厂长了,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过!
被逼到绝境的愤怒,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你敢!”
胡应强目眦欲裂,歇斯底里地吼道。
“报警就报警!”
“我胡应强在海阳混了二十多年,也不是吓大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倒要看看最后谁玩完!”
他梗着脖子,一副要跟徐牧野同归于尽的架势。
徐牧野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古怪的怜悯。
鱼死网破?
他跟谁破?
这张网,从头到尾就只网住了他胡应强一条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