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里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后背上窜起一股凉气。
这些线索,其实他们警方也都掌握了。
但是,这些线索太零散了,就像一盘散沙,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可现在,被徐牧野用这样一种近乎上帝视角的方式串联起来,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
那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清晰。
“你……”
马千里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小子,不去写推理小说,真是屈才了。”
“就凭你这番话,都能卖个千儿八百本的。”
这话听着是调侃,但语气里的惊骇,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徐牧野笑了笑。
“我就是胡乱分析,当不得真。主要还是得靠马队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去查证。”
马千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他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这个徐牧野,身上藏着秘密,而且是天大的秘密。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警帽,重新戴回头上。
“行,你这个‘汇报’,我收下了。”
“蓝天棉纺厂的案子,我们会立刻重新启动调查。”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徐牧野。
“你那事,我也会让人去查。还有别的事要帮忙没有?”
徐牧野等的就是这句话。
“马队,还真有件事。”
“我想请您,去一趟齿轮厂,找一下他们的厂长,胡应强。”
马千里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让我去帮你吓唬人?”
“注意你的身份,注意影响!”
他的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
徐牧野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一个诚恳又带点后怕的表情。
“是是是,马队教训的是。”
“我就是觉得,这事可能跟他有关系,但又没证据,心里不踏实。”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定注意。”
看着他这副样子,马千里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消了大半。
他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
三天后。
徐牧野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马千里略带疲惫,却又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
“徐牧野,你小子,真是个神探。”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外面。
“蓝天棉纺厂的案子,破了。”
“就是那个姓简的保安干的,我们找到他家,一搜,把他当年行凶的刀都给搜出来了,埋在他家院子的老槐树底下。”
“他全招了。”
“动机跟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一直暗恋那个女会计,看见她跟车间主任搞在一起,就怀恨在心,下了死手。”
徐牧野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太多波澜。
这本就是既定的事实。
“那……袭击我的那些人呢?”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马千里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
“也查到了。”
“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排查了全市的黄色面包车,最后在中福市驻海阳办事处,找到了一辆车,特征完全吻合。”
“顺着这条线摸下去,人也抓到了。”
“是中福市来的。”
徐牧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果然是李双福。
然而,马千里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了下来。
“但不是第二汽修厂的人。”
“是长水汽修厂的几个青工。”
长水汽修厂?
徐牧野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还清楚地记得,不久前,长水汽修厂的厂长李庆良,因为厂里出了安全事故,急需用钱,几乎是哀求着,把厂里积压的全部转向灯指标,以一个超低的价格卖给了自己。
他还记得李庆良当时那张布满愁容的脸,和拿到钱后,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
徐牧野自问,在那笔交易里,他虽然赚了钱,但也确实是帮了长水汽修厂一个天大的忙,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可现在……
是李庆良?
是他派人,拿着钉满了铁钉的棍子,想要废了自己?
为什么?
徐牧野握着电话听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想不通。
这简直是狼心狗肺!
电话那头,马千里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叹了口气。
“那几个人招了,说是收了钱办事,但死活不肯说出幕后主使是谁。”
“不过,他们就是长水汽修厂的工人,这事,李庆良肯定脱不了干系。”
“徐牧野,我知道你跟那个李庆良有来往,这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没有直接证据,我们也不好直接抓人。”
“你自己,多加小心。”
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办公桌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徐牧野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一直以为,最大的敌人是胡应强,是李双福,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因为利益冲突而产生的对手。
他用阳谋,用算计,把周新语绑上战车,给自己找来了护身符。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无遗策。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最狠,最毒的一刀,竟然是来自一个他曾经帮助过,甚至有些同情的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人心,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要险恶。
徐牧野缓缓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冰冷而坚硬。
李庆良。
长水汽修厂。
两天后。
徐牧野坐在办公室里,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窗外,阳光明媚,厂区里传来工人们干活的叮当声,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可他心里那股莫名的燥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李庆良。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脑子里。
他想不通。
他拨通了市局的电话,再一次找到了马千里。
电话接通时,那头很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
“喂?”
马千里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股子浓浓的疲惫。
“马队,是我,徐牧野。”
“又是你小子。”
马千里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那事,有新进展了。”
徐牧野的心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