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准备把这些证据,连同食堂的烂账,一起送到市交通局纪委。”
“你说,你那个当局长的舅子,是保你呢,还是为了自保,把你彻底牺牲掉?”
于涛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知道徐牧野说的是什么。
仓库和食堂那点事,是他最大的命门。
他一直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被徐牧野这个毛头小子给查出来了!
“不……不可能……你……”
于涛语无伦次。
徐牧野松开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于涛。
“信不信由你。”
“你现在可以去找你那个好舅子求救了。”
“看看他还有没有本事,把你捞出来。”
于涛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神呆滞地看着徐牧野。
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连地上的菜刀都忘了捡,踉踉跄跄地朝着厂外跑去。
他要去交通局,他要去告诉吴光辉,徐家父子要鱼死网破了!
看着于涛狼狈离去的背影,徐河源才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走到儿子身边,声音带着后怕。
“牧野,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你真的有他贪污的证据?”
徐牧野点点头。
“嗯,昨晚和蒋师傅一起查的仓库账本,加上食堂的账,证据确凿。”
徐河源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可你这么直接告诉他,还把吴光辉牵扯进来……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吴光辉那边……”
他不敢想交通局长要是真的下狠手,厂子会怎么样。
徐牧野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爸,放心吧。”
“吴光辉是聪明人,于涛这颗烂棋,他不会死保的。”
“我明天就去交通局递材料,他知道该怎么选。”
徐牧野语气笃定,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吴光辉的反击,比徐牧野预想的还要快。
当天下午,还没下班。
一个电话打到了厂长办公室。
是市运输公司车队队长打来的,语气十分为难。
“徐厂长啊,真不好意思……我们接到上面通知,以后……我们单位的车,还有系统内其他单位的车,暂时……暂时都不能到你们红旗厂来维修保养了……”
徐河源拿着电话听筒的手,猛地攥紧了。
交通局,果然下手了。
……
三天过去了。
红旗汽修厂那宽敞的车间,像是被施了某种沉默的魔咒。
往日里叮当作响的敲击声,发动机的轰鸣声,工人们的说笑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冰冷的扳手和工具整齐地挂在墙上,落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灰。
几台等待维修的车辆孤零零地停在工位上,却迟迟等不来新的同伴。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切割出明亮的光束,却只照亮了空旷和萧条。
工人们无所事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着闷烟,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
自从那天市运输公司车队队长那个语焉不详的电话之后,就再没有一辆属于交通局系统的车开进厂里。
甚至连一些过去的老客户,也都像是约好了一样,不再上门。
傻子都明白,这是吴光辉的报复来了。
没了交通局这个大业务来源,红旗厂几乎断了大半的活路。
就在这种人心惶惶的低气压中,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刺眼。
于涛。
他像个幽灵一样在厂区里晃荡,头发油腻,眼神阴鸷,嘴角带着一丝病态的扭曲。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副厂长,反而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
“哼,徐河源!你不是能耐吗?”
他走到一群正在低声议论的工人面前,故意拔高了声音,唾沫星子乱飞。
“把老子逼急了,把小剑弄进去了,现在好了吧?”
“告诉你们,只要我儿子一天不出来,你们红旗厂就一天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指着空荡荡的车间,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意。
“等着吧!都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工人们敢怒不敢言,有些人低下头,有些人则面露怨色,偷偷看向不远处的厂长办公室。
窃窃私语声开始蔓延。
“唉,这叫什么事啊……”
“厂长这次……是不是有点太较真了?为了他儿子,把咱们全厂的饭碗都……”
“就是啊,于涛再不是东西,他那个小舅子可是吴局长啊,得罪了他,咱们能有好果子吃?”
“小声点!让厂长听见!”
这些细碎的埋怨,像针一样扎在徐河源的心上。
厂长办公室里,徐河源看着窗外无所事事的工人和耀武扬威的于涛,眉间的皱纹拧成了一个疙瘩。
手里的报纸被他无意识地捏得死紧。
陈桂英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看到丈夫的样子,也跟着叹了口气。
“老徐,别太往心里去。”
她把水杯放在桌上。
“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硬扛着!”
“等于小剑判了刑,一切就都过去了。”
徐河源摇摇头,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就怕……判不了啊。”
“于涛都被放出来了,吴光辉肯定还在活动。”
“要是最后判个缓刑或者关几个月就放出来,那咱们……”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后果,不言而喻。
陈桂英也沉默了,眼底掠过一丝恐惧。
与父母的焦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牧野。
他这几天表现得像个没事人。
每天照常来厂里,但并不像以前那样一头扎进技术研究里。
他手里多了一个崭新的玩意儿——一个银灰色的收录音随身听。
这在1986年可是个稀罕物件。
他就拿着这个随身听,在厂区里溜达,时而靠近正在抱怨的工人,时而又晃到于涛附近。
那小小的麦克风像一只沉默的耳朵,记录着周围的一切。
而且,每天下午,他都会准时离开工厂,消失半天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天上午,徐牧野又“偶遇”了正在车间门口骂骂咧咧的于涛。
“于副厂长,火气挺大啊。”
徐牧野的声音不轻不重,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于涛猛地转过身,看到是徐牧野,眼睛瞬间红了。
“小畜生!你还有脸出现在老子面前!”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撞到徐牧野身上。
“我昨天去看守所看小剑了!”
于涛的声音嘶哑,带着怨毒。
“他被人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你害的!”
“你给我等着!等小剑出来,老子要让你们徐家在红旗厂待不下去!滚出海阳市!”
徐牧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摆弄着手里的随身听,似乎在调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