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徐牧野在厂区的家属院里散步消食。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走到一栋楼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是何晓芸。
她穿着一件时髦的碎花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布包,看样子是回家拿东西。
“牧野哥。”
看到徐牧野,何晓芸的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了过来。
“马从军的事,我听青禾说了,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
徐牧野笑了笑。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
何晓芸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布包的带子,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看着徐牧野,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她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牧野哥,你这么好,要不是被青禾姐先下手了,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像两片绚烂的晚霞,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自己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过于大胆,连忙岔开话题。
“那……那个,我下个月要去一趟南方进货,去洋城那边看看,牧野哥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带吗?”
徐牧野的心思却被她前半句话勾了一下,随即听到“南方”两个字,心里猛地一动。
南方。
洋城。
在这个年代,那里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是无数机遇诞生的地方。
“你几号去?”
徐牧野问道。
何晓芸算了算日子。
“大概还有十天左右吧,下个月初。”
徐牧野几乎没有犹豫。
“我跟你一起去。”
“啊?”
何晓芸惊喜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难以置信的欣喜。
“你……你也要去?”
“嗯。”
徐牧野点了点头。
“正好,我想去南方的汽车零部件市场看看,了解一下行情。”
“太好了!”
何晓芸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用力地点着头,生怕徐牧野会反悔一样。
“那我们说好了,到时候我来找你!”
两人约好了大概的日子,何晓芸才拎着包,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背影里都透着一股藏不住的雀跃。
徐牧野回到家,把要去南方的事情跟沈青禾说了。
“你也准备一下,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正好,让你这位食堂的沈大师傅,去尝尝正宗的粤菜是什么味道,学习学习人家的长处。”
他这么一说,既是邀请,也是给了沈青禾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而他自己,则对这次南方之行,充满了期待。
重生以来,他所有的布局,都还局限在海阳市这一亩三分地。
是时候,出去看一看了。
去看看那个正在蓬勃发展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广阔新世界。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徐牧野像往常一样,走出家属院,准备去厂里转一圈。
当他刚走到厂区大门外那条僻静的小路上时,异变陡生。
一辆黄色的旧面包车,像一头蛰伏的野兽,猛地从路边的拐角处冲了出来,一个刺耳的刹车,横在了他的面前。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从车上跳下来三四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
他们手里,都拎着一根粗长的木棍。
最吓人的是,那木棍的一头,密密麻麻地钉满了生锈的铁钉,在晨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为首的一个黄毛,目光凶狠地锁定了徐牧野,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就是他!”
话音未落,几个人就挥舞着手里的凶器,恶狠狠地朝着徐牧野冲了过来。
徐牧野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他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知道,被这种东西打中一下,不死也得重残。
他一边跑,一边朝着厂区大门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来人啊!有人打人!”
他的身影,像一道离弦的箭,飞快地冲进了敞开的厂区大门。
那几个混混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进厂里。
就在这时。
“干你娘的!”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起惊雷。
紧接着,从厂区的各个角落,从一车间,从二车间,从仓库,猛地冲出来一大群人。
为首的,正是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关键时刻却绝不含糊的李小毛。
他的身后,跟着足足二三十号年轻力壮的青工。
他们手里抄着扳手,铁棍,甚至是刚从车床上拆下来的零件。
一个个双眼赤红,满脸煞气,像一群被激怒的狼崽子。
那几个追进来的混混,看到这阵仗,当场就吓傻了。
他们脸上的狰狞,瞬间变成了惊恐。
这哪是打一个人啊。
这他妈是捅了马蜂窝了。
“跑!”
黄毛尖叫一声,第一个扔掉手里的钉子棍,掉头就跑。
剩下几个人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面包车那边逃。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团结的工厂。
李小毛带着人,如同一股钢铁洪流,直接冲出了厂区大门,追着那几个人的屁股,一路狂奔。
那辆黄色的面包车,甚至来不及等所有人都上车,就一脚油门,仓皇地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只留下两根钉满了铁钉的木棍,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李小毛跑在最前面,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毕露,既有没追上人的愤怒,又有一丝没能护住厂长的愧疚。
“厂长!”
他几步冲到徐牧野面前,喘着粗气。
“妈的,让他们跑了。”
“车上还有个司机,一直没熄火,那几个孙子一上车,油门踩到底就溜了,连车牌都没看清。”
跟在他身后的青工,也都个个义愤填膺,手里的扳手铁棍攥得死紧,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徐牧野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两根孤零零的木棍上。
他弯腰,捡起其中一根。
入手沉甸甸的,是质地紧密的硬木。
木棍的顶端,密密麻麻地钉满了寸许长的铁钉,钉头已经被砸扁,钉尖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锈迹与令人作呕的寒光。
这东西,几乎就是一根简陋的狼牙棒。
被打中一下,就是一个血窟窿。
要是打破伤风的针晚了一天,这条命都可能交代了。
这是下了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