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栋梁定了定神,说道。
“徐兄弟,你说的这些,太远了。”
“咱们还是说眼前的。”
“我这解放桥的生意,主要还是靠那些拿不到足够指标的厂子。”
“国营厂也好,集体厂也罢,生产计划在那摆着,需要的零件,指标批不下来,就只能到我这儿来想办法。”
“还有,解放桥这地方,你别看乱糟糟的,它可是辐射整个华东五省的黑市。”
“外地的客户也不少。”
“所以,你的货只要够好,够稳定,就不愁卖。”
秦栋梁这是在表明自己的实力和渠道,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承认了徐牧野描绘的未来有吸引力,但也强调了眼下的现实。
徐牧野听懂了他的意思。
火候差不多了。
他端起茶杯,将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秦老板是爽快人。”
“那就按刚才说的办。”
“这批货,五十支轿车的,两百支摩托车的,你先点点数。”
“一个星期之后,我再给你送一批过来,两百支轿车的,四百支摩托车的。”
“月底之前,把剩下的全部补齐。”
“总共,一千支。”
秦栋梁看着徐牧野笃定的眼神,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
“就这么定了!”
“徐兄弟,以后你这批货,我秦栋梁包了!”
他站起身,走到外面,对着正在忙活的小五喊道。
“小五,去,把库里腾个地方出来!”
“再叫两个小子过来搭把手,准备点货!”
然后,他从腰间摸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打开了柜台后面的一个上了锁的大抽屉。
抽屉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沓沓的钞票。
大团结,十块的,五块的,一块的,各种面额都有。
秦栋梁数出厚厚的一摞,主要是十元面额的“大团结”。
五十支轿车减震器,一支四百,是两万块。
两百支摩托车减震器,一支一百,也是两万块。
加起来,整整四万块。
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四万块现金堆在一起,视觉冲击力是相当惊人的。
秦栋梁把钱仔细地点了两遍,用牛皮筋捆好,递给徐牧野。
“徐兄弟,你点点。”
徐牧野也没客气,接过钱,当着秦栋梁的面,快速地点了一遍。
数目无误。
又看着秦栋梁让小王把放在一旁的木箱子里。
“秦老板,那我先去叫人把货送过来。”
“行,我让小五在这儿等着。”秦栋梁点头。
徐牧野走出红鹰汽配,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解放桥下依旧人声鼎沸,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躁动和活力。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找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肖伟业。
“老肖,把货给红鹰汽配送过去,找一个叫小五的伙计接货就行。”
徐牧野把店铺的位置和接头人的名字交代清楚。
肖伟业看到徐牧野安然无恙地回来,长长松了口气。
“徐厂长,怎么样?谈妥了?”
“妥了。”徐牧野说,“货到了就拿钱。”
肖伟业眼睛都直了,这就卖光了?这么多减震器不要卖好几天,甚至几周吗?
“我的乖乖,这……这么快?”
“赶紧去送货吧,路上小心点。”徐牧野叮嘱道。
“好嘞!”肖伟业应了一声,连忙招呼着藏在不远处的板车师傅,小心翼翼地把盖着油布的减震器往红鹰汽配那边推去。
徐牧野目送肖伟业离开,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一笔启动资金,算是有了着落。
接下来,就是尽快把摩托车修理铺开起来,让生意真正运转起来。
等货送到,他又再点了一遍钱,拿着装满现金的布袋,没有在解放桥多做停留。
回到家跟徐河源汇报了好消息,又带上钱,第二天跟肖伟业两人坐上前往河口县的班车。
再次来到双庆汽修厂,朱成果看到他们,很是惊讶。
尤其是当徐牧野将上次带来的那四万块钱,又原封不动地拿出一部分,说是要结清上次那批减震器的尾款时,朱成果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徐……徐老弟,你这……”
他结结巴巴地,指着那沓钱。
“这才几天功夫?那批减震器……全都消化了?”
四万块的货啊!
这才几天?
虽说徐牧野是说厂里缺货,可朱成果也不是傻子,猜也猜得到他是在干什么。
但有的事心照不宣就行了,说破了对谁都不好。
徐牧野笑了笑,不置可否。
朱成果看着徐牧野年轻却沉稳的脸,心里不由得活泛起来。
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是不是自己也能……
徐牧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朱大哥,我呢,有自己的路子。”
“所以销得快。”
“这东西,不是谁拿去都能卖上价的。”
“没路子,要么砸手里,要么就得低价处理,甚至可能惹麻烦。”
他点到即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朱成果心里那点小火苗瞬间被浇灭了。
是啊,人家能这么快出手,肯定有非同一般的门路。
自己一个老实本分的技术干部,哪懂那些弯弯绕绕。
他讪讪地笑了笑。
“是是是,徐老弟说的是。”
“我就是……就是太惊讶了。”
徐牧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从布袋里拿出剩下的货款,又让朱成果拿出五十张崭新的轿车减震器提货小票。
“朱大哥,这是剩下的货款,你点点。”
“另外,这五十张小票,我这次也去汽配厂一并提了。”
朱成果接过钱,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数了数钱,又看了看小票,感慨道。
“徐老弟真是信人。”
徐牧野顺势聊起了翟光明。
“光明那孩子,现在在海阳安顿下来了。”
“跟着我们厂里的师傅学修摩托车。”
“小伙子挺肯干的,以后应该不愁一口饭吃。”
提到翟光明,朱成果脸上的笑容真挚了许多,带着长辈的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那就好,那就好啊!”
“这孩子,命苦,能有个正经营生,我也就放心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
“对了,徐老弟,你上次说长水县老李那边……”
“我前两天给他打了个电话,他那边确实困难得很。”
“厂里死了那么多人,伤的更多,好多都还在医院躺着呢。”
“家里没了顶梁柱,这医药费、生活费,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李说,厂里账上早就空了,他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