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肖伟业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他这人,别看平时吊儿郎当,但从小在海阳市的街头巷尾长大,三教九流的朋友认识一大堆,打探消息的门路,比谁都野。
“厂长,这事儿您交给我,就跟让孙悟空去看守蟠桃园一样!”
他拍着胸脯,又想习惯性地讲个笑话。
“保证给您……”
话没说完,看到徐牧野那双冰冷的眼睛,他后面的俏皮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保证完成任务!”
他郑重地说道。
“好。”
徐牧野点了点头。
“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明白!”
打发走肖伟业,徐牧野才终于抛出了他思考了一天一夜的,真正的破局之策。
“蒋师傅,老林,华锋。”
他看着剩下的三个人。
“防守,是赢不了战争的。”
“刘宏伟现在是条疯狗,逮着我们乱咬。”
“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们要开辟第二战场。”
第二战场?
“你们听说了吗?”
徐牧野问道。
“华星轴承厂的工人安置出了问题。”
蒋行川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听说了,这事儿现在是市里最头疼的问题。”
“那几百号工人,拖家带口的,住房、孩子上学、家属工作,全都没解决。”
“天天去市政府门口闹,纪国纲副书记亲自负责,也是焦头烂额。”
说到这里,蒋行川突然停住了。
他看着徐牧野,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牧野,你……你该不会是想……”
徐牧野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一个让市领导焦头烂额的难题,如果我们能帮着解决了呢?”
“一个纪国纲副书记亲自负责的项目,如果我们能给他送上一份漂亮的成绩单呢?”
“到时候,刘宏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在市里的大局面前,还算得了什么?”
“再说,华星厂本来就是合并到我们厂子,工人和家属安置工作,是工业局觉得要有点表示主动揽过去的,要是我们再接手拿回来?”
“轰!”
这几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蒋行川和陆华锋、林胡杨脑中的迷雾。
他们呆呆地看着徐牧野,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危机,只想着如何抵挡刘宏伟的进攻。
而徐牧野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这场争斗,看到了更高层面的博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工厂恩怨了。
这是要借势,借市政府的势,借纪国纲副书记的势,来下一盘更大的棋!
“可是……这可是几百号人的安置问题啊!”
林胡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虽然算是我们的事吧,可操作起来不好办啊。”
“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接过来,要是办不好,会把我们自己都给烫死!”
“烫手,才说明有价值。”
徐牧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厂区里来来往往的工人。
“我们当然不可能全部解决。”
“但是,我们可以解决一部分。”
“我们厂不是还有几栋闲置的职工宿舍楼吗?修缮一下,至少能住下一百户。”
“齿轮厂的子弟小学,不是还有空余的学位吗?”
“我们厂的食堂,后勤,甚至一些不重要的辅助岗位,能不能提供给工人家属?”
“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只是需要投入一些精力和资金。”
“但对于市里,对于纪书记,就是雪中送炭。”
徐牧野转过身,目光灼灼。
“这是一次危机,但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让我们红旗厂,真正站稳脚跟,让任何人都无法再轻易撼动的机会。”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陆华锋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陆华锋才猛地一拍大腿。
“干了!”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厂长,你下命令吧!我们跟你干!”
……
夜,深了。
厂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沈青禾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轻轻推开了门。
徐牧野正趴在桌上,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海阳市地图,还有一堆关于华星轴承厂的资料。
他拿着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眉头紧锁。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沈青禾,紧绷的脸部线条,才柔和了下来。
“还没睡?”
“你都没睡,我怎么睡得着。”
沈青禾把粥碗放在他手边,又伸手,轻轻地帮他揉着太阳穴。
她的手指纤细而温暖,力道恰到好处。
一股暖流,从他的太阳穴,一直流淌到心底。
徐牧野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将身体的重量,完全靠在了椅背上。
他真的太累了。
这两天,他的精神像一根绷紧的弦,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只有在沈青禾面前,他才能卸下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刘宏伟,像一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徐牧野轻声说。
“而我们,必须变成一条比他更凶猛的,能够跃出水面的鲸鱼。”
沈青禾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你会赢的。”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我一直都相信。”
徐牧野没有再说话。
他睁开眼,握住了她正在为自己按摩的手。
她的手很暖,很软。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是未知的风雨。
但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在这盏温暖的灯光下,有她陪着。
他便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
……
一周后,红旗汽修厂。
盛夏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礼堂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混合着机油与汗水的味道。
全厂职工大会,正在召开。
所有的工人,都换上了干净的工作服,密密麻麻地坐在台下的小马扎上,交头接耳声汇成一片嗡嗡的低鸣。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席台上。
徐河源坐在台子正中,身上穿着那件半旧的蓝色中山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他的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身形也比以往消瘦了许多。
他握着话筒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清了清嗓子,礼堂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同志们,工友们。”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却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双双熟悉的眼睛。
有跟着他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有他看着长大的子弟,也有刚进厂不久的年轻人。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