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个将军做夫婿？你说得倒是轻松，皇兄回国之后，已经将你我的婚事禀明了父皇，若我更换了夫婿人选，且对方的身份比你低，你让我如何向父皇交代？”
司兰婳语气冷然，“南夏与东岳的联姻，本就是两国皇室成员需要承担的使命，我身为嫡公主，夫婿再不济也得是个王爷，我先前就说过，你是我目前能做出的最好选择。至于你我之间是否有感情，并不重要。”
萧元良问她道：“公主难道不介意我是个虚伪小人吗？”
“关于你的事，玉礼已告知我了，你的那些私人恩怨，我不予评价。你不是已经放下执念了吗？那就承担起你身为皇室子弟的责任，你该明白，你我之间的姻缘是为了维护两国邦交。”
“并非我不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只是我惹怒了陛下，他能保留我梁王的身份已是格外开恩，他给我规划的封地也有些偏远，与这皇城的风水比起来可差多了，公主若是要随我长途跋涉，未免太委屈。”
“你愿意承担职责就好。”司兰婳起身道，“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谈，如果你我成了婚，还请梁王你从今以后安分守己，切勿再做任何损人不利己之事。”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去。
走出没多远，便遇见了萧元祁，她只是简短地问候了一声，便越过他离开了。
萧元祁走进萧元良休息的屋子，问他道：“你和那南夏国公主……”
“我原以为公主会怒斥我。”萧元良道，“可她倒是很冷静，且还打算履行和我之间的婚约。”
“如此看来，公主对你还是有几分好感在。”
“五哥想多了。”萧元良摇了摇头，“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她说过，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要远嫁异国的命运，所以她不会抗拒，她选择我，只是因为觉得我合适。”
说到此处，萧元良抬头朝萧元祁笑了笑，“五哥你所追求的，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喜爱一个人，可这世间的夫妻并非全是两情相悦。刚才公主说，我身为皇室子弟，应该承担联姻的职责，她说得对，不过按照陛下现在的想法……我与她的婚约能否履行，不好说。”
“那你对公主可有好感？”
“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萧元良直言道，“五哥你也知道，这些年我都困在复仇的执念里，哪有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的事？就连我与那些富家子弟出去喝酒作乐，也大多都是逢场作戏，我从不沉溺于女色，所以如果你要问我，喜不喜欢公主，我还真回答不上来，我只是觉得她品性好，如果和我相配，亏的是她。”
“那倒未必。这兰婳公主虽然品性不错，但整个人透着些许涉世未深，若哪天遭人算计，她自己恐怕应付不来。而像六弟你这样表里不一，笑里藏刀之人，善于解决麻烦，如果她真的与你共结连理，你定然有办法护好她，不让她在外人那里吃亏的。”
听着萧元祁的话，萧元良有些哭笑不得，“五哥这话，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笑话我？”
“实话实说罢了，没有笑话你的意思。”萧元祁面不改色道，“毕竟为兄已经领教过你有多聪明了……”
萧元良生怕他又翻旧账，连忙打住，“好了五哥，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已知晓了自己的过错，若以后我还敢骗你，你只管动手就是。”
……
“陛下，南夏国公主在外求见。”
皇帝正批阅奏折，听着太监的话，提笔的动作顿了顿，“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司兰婳走到了御案前，“陛下，兰婳有事相求。”
皇帝抬眼看她，见她容貌白净，脸上的红斑已经消失不见，有些意外地说道：“公主脸上的红斑是何时好的？”
“今日刚好，多亏了司徒大夫的药，我的脸已经没有大碍。联姻之事也就不必一拖再拖了，还请陛下定个良辰吉日。”
“关于联姻之事，朕的确打算和公主好好谈谈。梁王犯了错，朕打算把他赶到封地去生活，公主身份尊贵，应该留在皇城内，朕决定将联姻人选换成祁王。”
“这绝不可能。”司兰婳当即提出反对，“我和玉礼是闺中好友，祁王又是玉礼的前任夫君……”
“他们二人的陈年旧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宁王夫妇感情甚好，祁王也并非不知轻重的人，他和玉礼不会再有什么恩怨纠葛。”
“可是陛下，祁王心中依旧是放不下玉礼的，即便他不去打扰，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司兰婳眉头紧蹙，“我绝不能接受我的夫君心里惦记着我的好友，他也不会赞成陛下的决定，还请陛下不要如此为难我和祁王。”
“所以公主是一定要嫁给梁王了？”
皇帝不紧不慢道，“莫非你想跟着梁王去他的封地？公主可不要怪朕没提醒你，能够留在皇城生活的王爷，是受天子所看重的，而被赶到偏远城池的王爷，自然是天子所不喜的，将来若是有人找你们麻烦，天高皇帝远，朕未必能帮上你们。”
“这我自然明白。”司兰婳面不改色地望着皇帝，“陛下就非要将梁王赶走吗？如果不是他把林家那些祸害给揪出来，陛下可能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没错，他是有功劳的，所以朕才没有剥夺了他王爷的身份。”皇帝平静地讲述道，“可这件事情，令太后受到了影响，太后的名誉关系着皇家的名誉，如果他只是一心想着为民除害，直接来跟朕告状不就行了？何必要闹得让太后和淑太妃下不来台。”
司兰婳闻言，面无表情道：“她们二人下不来台，是因为她们不敢面对自己造成的因果。林家那些外戚敢知法犯法，不全是仰仗着太后娘娘的威仪吗？太后娘娘是您的母亲，所以她犯了错被当众揭发，让您对梁王心生不满。”
“公主是在指责朕吗？”
“兰婳绝无冒犯陛下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梁王揪出那些犯了错的外戚，这是功劳，他算计了太后娘娘与淑太妃，损害了皇家颜面，这是过错，那么功过相抵，按理应该不赏不罚。”
司兰婳说得振振有词，皇帝依旧面无波澜，“如果你觉得朕赶走他，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那你就错了，梁王与太后之间的恩怨太深，并不是朕与你能够轻易开解的，朕知道自己的母亲有错，可朕不能弃她于不顾。”
“朕能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全靠母后的呕心沥血，朕绝不会为了六弟处罚母后，可如果朕不罚她，便无法平息六弟心里的恨意，朕就只能将他赶走，让他们二人永远都见不上面，这是朕能想到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司兰婳闻言，叹了一口气，“如果陛下担心梁王会对太后下手，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我来帮陛下看着他。”司兰婳道，“如果陛下不放心我，也可以安插眼线到梁王府，我与梁王成亲之后，我便是王府的女主人，对于府内的人员，我想增添或是想遣散，都可以做主，我会再招一些人进来，届时陛下可以将自己的眼线混入其中，一旦梁王有异常行为，陛下也能及时制止。”
皇帝听闻此话，垂眸思索。
“陛下总能相信自己派出去的人吧？如果梁王真的触碰到了您的底线，我就不再为他说情了。”司兰婳的语气格外平静。
“公主的提议，听起来倒是挺合理。”
“那么陛下您是否可以采纳我的提议？往好的方面想，如果他已经释怀，就算是让他留在皇城内又有何妨？”
司兰婳顿了顿，又道，“陛下想把他赶走，无非就是不想看见他罢了，您看这样如何，以后但凡宫中有宴席，我都让他称病不去，无任何传召不得入宫，谅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朕会考虑一下的。”皇帝思虑片刻之后，说道，“朕还有许多奏折没有批阅完，公主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便先回去休息吧。”
“那我就先不打扰陛下了，告辞。”
司兰婳朝皇帝施了一礼，转身缓缓退下。
眼见着司兰婳走了，皇帝转头问贴身太监，“太后娘娘这两日情况如何？”
“太后娘娘的脸色不见好，依旧没有食欲，吃得少，睡得也不好。”
“准备轿辇，朕去看看她。”皇帝从椅子上起了身。
……
青镜宫内，太后正坐在躺椅上小憩，手中依旧捻着她日常所带的那串佛珠。
鼻翼间忽然传来一阵药香味，她睁开眼，就看见贴身宫女端着托盘走上前来，“太后娘娘，您的药煎好了。”
“放着吧。”太后淡淡地应了一句，朝宫女摆了摆手。
眼见着宫女退下，太后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了药瓶，倒了些药粉在药汁里，用汤匙搅了搅，端到唇边饮下。
那一日她求温玉礼救谨恒，温玉礼问她——
“太后娘娘当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太子殿下平安吗？”
“哀家愿意。”
“梁王报仇的执念太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他本性不坏，所以我们尽量不用强硬的手段逼他，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救谨恒。谨恒是他的亲侄子，他对谨恒下手的主要原因是迁怒，他们叔侄二人原本可以相处得很好，如果谨恒的真诚能够唤回他的理智和情感，让他主动施救，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如果他铁了心不救谨恒呢？”
“我府上还有一株灵药，续命应该不成问题，但我还是更倾向于让梁王自己来救，毕竟他的解药才是最有用的，他曾助我找到敌人的线索，我欠他一个人情，便不想见他误入歧途。若他真的冷血到见死不救，那么我同意您严惩他，可他若是主动救了，那么您休想过河拆桥，他的不幸是由您造成的，如果您不在了，他的执念自然而然也会消散。”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哀家如今的困境，执着于活下去只会丢了尊严，如果谨恒最终能够平安无事，哀家就跟元良面对面谈一谈，如何消除他的执念。”
思绪回拢，太后将手里空了的药碗轻轻搁在一旁。
因果报应，不可逃避。
忽的，宫人进来禀报：“太后娘娘，陛下来探望您了。”
听到皇帝来了，太后连忙看向寝殿之外。
“你总算愿意来探望哀家了。”
皇帝走上前来，望着太后苍白的神色，叹气道：“不是儿臣不想来探望母后，只是儿臣担心自己一来，母后就要请求儿臣饶过林家人性命，儿臣实在不愿听见这样的话。”
“你放心吧，哀家不会再替他们求情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全是他们的错，哀家也有错，如果不是哀家当初以权谋私，他们也不会有恃无恐，得寸进尺。”
太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长叹一声，“你是个好皇帝，都是母后对不住你，如今外界对我的质疑与批判应该不少吧？这都是我自己作的孽，怨不得他人。”
“母后放心，朕会护着您的。”皇帝沉声道，“林家的事，让他们自己承担就好，朕不会让他们连累您的，至于元良……”
“你别记恨他，他也是个可怜人，他不曾做过危害社稷的事，他只想报复我一人罢了。”
“可儿臣不能让他报复您，儿臣心想着，将他逐出皇城，他就没有机会了。”
“不必。”太后摇了摇头，“皇宫如此森严，他接近不了我的。林家遭到报应，他或许已经释怀了，即便你把他赶走，外界议论我的声音也还在，这都是母后自己的报应。事已至此，你答应母后，不必再去为难他了，别让仇怨继续延续下去。”
皇帝沉默了片刻，应道：“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去为难他。”
“那就好。”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林家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你是帝王，要做到令所有人信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