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我看着眼前的人,不可置信,居然是裴盛。
五年不见,他已经从那个羸弱的少年成了将军。
我满目欢喜,他躲过了我的视线,看向了大哥。
大哥见是曾经被他蹂躏在地上的裴盛,怒气也上来了:「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家原来养的一条狗啊,我就说穷人的命贱,死不了。」
父亲老道,比大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给了大哥一巴掌,示意他闭嘴,然后换了笑脸,对裴盛说道:「裴将军既然知道是诬陷,是否可以帮本相面见圣上,亲自解释清楚。」
裴盛也是毫不掩饰:「丞相大人误会了,我可不是来会见故交的,我是来报仇的。」报仇二字说的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一时之间,大厅里全是鞭打和哀嚎的声音,鞭子抽在大哥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父亲和母亲跪在裴盛脚边,我试图去抢鞭子,却被人扼制住不能动,祖母哭的撕心裂肺。
「裴盛,求求你,别打我大哥。」
裴盛终于直视了我的目光,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恳求的看着他。
裴盛眼里的杀意和恨意半分未减:「给我继续打。」
大哥已经疼的没有声音了,蜷缩着手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阻止不了裴盛,就像当初阻止不了大哥一样。
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曾经趴在地上被打的人如今坐上了高位,风水轮流转。
祖母年纪大了,这几年的舟车劳顿本就让她疾病缠身,看到大哥被打的如此惨烈,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倒了。
我还记得,裴盛走的时候说:「这次不招,那就下次,屈打成招,你们不是最会了吗。」
19
祖母病危,我们被困在这座监牢里,找不到大夫,也找不到药材,门外全是守卫,他们说奉裴将军之令,谁也不能出去。
我声嘶力竭的哭着喊裴盛,我跪着求门口的守卫,求他们让我见裴盛一面,最终裴盛答应见我了。
我被带去了他的府邸。
穿过长安街,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茶馆,酒楼熙来攘往。
原来北边的战乱并没有惊扰长安城的繁华,真有一种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悲悯。
裴盛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跪在他的脚边,扯着他的衣角,我求他看在曾经我把他从乱葬岗拖出来的份上,帮祖母请大夫治病。
他低头看着我,他的脸比以前更冷了,褪去了青涩的稚气,染上了满是杀戮的血腥,眉宇间有着常居高位的威慑力:「沈家除了你都该死,要怪只能怪他们是沈琨的亲人,我要让沈琨看着他的亲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然后亲自手刃他。」
裴盛,这就是你的报仇吗,我一边磕头一边求他:「我代大哥和父亲跟你道歉,我代他们还你一条命,求求你,他们也是我的家人啊。」
裴盛还是甩开了我的手,可我的祖母还危在旦夕。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的真巧,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
我跪在雪地里,磕着头求裴盛请大夫。
就像他当初跪在雪地里,求父亲给点钱安葬他的双亲。
他当初了好像是跪了三天。
可我才跪了三个时辰就不行了,双膝发软,手脚冻得僵硬。
漫天的雪一圈一圈旋转着,如果这些痛苦也能如这雪一般转瞬消融该有多好啊。
如果裴盛明天出来看到我冻死在他的府邸门前时,会不会生出一丝悲悯。
20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被我哥打的半死的裴盛躺在柴房里,我问他疼不疼
裴盛黝黑的眼睛盯着我,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沈怀安」
我挣扎着睁开了眼,是裴盛,眼前的他穿着玄黑色长袍,肩上还有未化去的雪,他告诉我,祖母昨晚没能熬过来,语气冷的让人胆寒。
好像有一根小小的刺在心尖上轻轻扎了一下。
那种细小的痛感迅速在身体里蔓延,让人从头痛到脚,那是最疼爱我的祖母啊。
犯了任何错都把我护在身后的祖母,仅仅是一扇门,就隔绝了她能够活命的机会。
我让裴盛滚,我第一次对他说出如此冰冷的话,我告诉他,我真后悔把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
父亲还在被软禁,祖母被裴盛派来的守卫用草席拖走了,大哥扯着嗓子骂,可是都无济于事。
21
裴盛还是照例来审问父亲,也就是严刑逼供,他用那只少了一根手指的手,亲自废了大哥一条腿,他说想看看有钱人的命有多硬。
我问裴盛到底怎么做,才能放过我的家人。
裴盛说让我嫁给他。
好啊,那我们就互相折磨。
冬月初二,良辰吉日,裴盛说就这一天吧,这一天是他父母的忌日。
出嫁那天,母亲和嫂嫂在一旁抹泪,就连平日里讨厌我的赵小娘也忍不住抽泣。
父亲摸着我的头说,他造的孽全部报应在我身上了,大哥躺在床上大骂裴盛是狗杂碎。
若不是那十里红妆堵的长安城水泄不通,倒真看不出这是一场婚礼。
百姓们纷纷出来看热闹。
成婚前,我们一家已经被撤除了监禁,美其名曰沉冤昭雪,百姓们哪里懂权贵们的游戏,只知道大将军迎娶丞相府嫡长女,乃是天赐良缘。
洞房花烛夜,裴盛一夜未归。
成婚之事闹的人尽皆知,自然也被新皇知晓,他刚刚向皇帝平反了丞相的冤屈,就迎娶了丞相的女儿,这其中没有蹊跷才怪。
但这都与我无关,经过了那么多事,我对裴盛早已没有当初纯粹的爱意,更多的是恨。
22
成亲之后,裴盛并没有如预想般折磨我,而是相敬如宾,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会在我睡着时,轻轻帮我掖好被角。
会带我去街市上看花灯。
还记得我对猫毛过敏,还记得我喜欢吃糖葫芦。
但是他还是一脸的冷漠,我觉得他又近又远,就像是一个很模糊的人。
我渐渐想把祖母去世的事情想成她是老之将至。
我觉得我的想法很龌龊,我总是一边想一边骂自己。
我以为一切就这样平静下去了,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感化裴盛,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