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店。
黎娅始终盯着手机，“叮咚”一声响，祈和颂的对话框弹出来。
她仰头将还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抓起手机，单手撑着桌子，晃晃悠悠地说：“姐妹们，今天不好意思，我要早退了。”
“还没喝完呢。”
“你们慢慢喝。”
“你去干嘛呀？”黎萱好奇地问。
黎舒笑着说：“你看她笑得老狐狸的模样，就知道得手了。放她去吧，烤鱼已经留不住她的心了。”
“拜拜。”黎娅朝她俩挥挥手。
她酒量很好，白酒半斤都没什么问题。但可能这几天没休息好，又胃疼，酒意有些上头，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她一抬眼帘，看见不远处的张文斌。
她似乎预感到有一场家庭风波，立马在群里@黎萱：“我好像看到你老公了。”
还偷拍了一张背影发过去。
在亲朋好友眼中，黎萱的婚姻是无比幸福的，包括黎萱自己也这么认为。
但在黎娅的来看，这样的生活，她是一点儿也忍不了。黎萱既要工作，还要照顾孩子，照顾老公，而姐夫张文斌也就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又不是什么高富帅，需要堂姐这么牺牲和燃烧自己吗？换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虽然黎萱偶尔会暗搓搓地秀恩爱，姐夫给她买个礼物，记得两人的特殊纪念日，搞浪漫做个饭……但日常都是黎萱在干活呀，姐夫偶尔干一次，看把她美的。
当然，她们三姐妹说话也都直接的，黎娅曾这么吐槽过。黎萱还说：“娅娅，你这性格就不适合结婚。婚姻就是鸡毛蒜皮很琐碎的呀，又不是偶像剧，动不动就百万豪车，豪掷千金哄老婆开心。再说了，我也是普通人，我们只是一对普通夫妻，能记得纪念日，帮忙带孩子，不出去鬼混，赚的钱带回家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很满足。”
然后，黎娅就会说：“所以我不婚主义嘛，很合理呀。”
这会儿，贤妻黎萱看到群里的消息，两指一划拉将图片放大，确定是老公的背影，立马就去提溜包，歉意道：“小舒，你也要先走了，你姐夫要回家了。”
“那也把饭吃完呀，烤鱼这一面还没动过，不吃浪费了。”
“下次。”黎萱已经起身离开。她是很知道张文斌的敏感点的，这会儿估计已经生气了，得回去哄人才行。
走到柜台时，她准备买单，被老板告知已经买过了。
最后，桌上只剩下黎舒一个人。
*
夜色浓稠，微风拂面，黎娅哼着小曲儿走在路上，心情很好。
她始终没有回祈和颂消息，吊着他。
果然如她所料，没过多久，手机响起来，铃声在静谧的夜晚欢腾得像极了她狂跳的心脏。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宛若初恋的感觉了。
“喂？”开口之前，黎娅还特意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音。
“你在哪？”祈和颂语调急促，都不等她回答，又继续说，“在应酬？喝酒了吗？位置发给我一下。”
“你是一句话也不想让我说啊。”黎娅啼笑皆非。
“胃还疼吗？”祈和颂继续问。
黎娅轻轻按着胃部，她能听见胃部翻滚时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响，其实并不怎么疼，只是有些难受，但她回：“疼。”
“地址。”祈和颂说完后就挂断电话。
黎娅将位置发过去，然后蹲在马路牙子边，等祈和颂来找她。
等待的过程中，黎娅不禁在想，如果祈和颂知道她在耍小心机玩套路，会不会很生气，很失望？然后又要说她不真心，只是玩玩而已。
刚刚聊天时，黎萱也说她谈恋爱只是短择，不过是排遣寂寞的手段。但她一直这样啊，也没谈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恋爱。而且，她到现在也想不通，那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把自己生活搞得一团糟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能是她不是这类人，所以理解不了恋爱脑吧。
她有自己生活的主心骨——搞钱，搞事业。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只要主心骨不坍塌，那她对生活的掌控感就牢牢把在手里。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身边。
祈和颂下了车，看见黎娅坐在路边上，以为她是喝了太多，吐得已经站不起，连忙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焦急地问：“你还好吧？被灌酒了？”
夜风把黎娅的波浪卷长发吹得飞舞，几缕青丝扑在脸上，她随意勾到耳后，任由祈和颂搀扶着。她也没有说话，佯装浑身无力，半倚靠在祈和颂怀里。
他常年举铁，身材很好，胸肌鼓鼓胀胀，手臂充满力量。
“你车呢？”祈和颂半搂半抱地搀扶。他是打车过来的，想着黎娅喝了酒，开她的车回家，这样就不用第二天再来取车了。
他很细心，总是想得很周到。
“那边。”黎娅指了指路边的停车位。她一开口，嘴里白酒的气味便扑面而来，还带着口腔里发酵的果香。
“好好的，你怎么喝这么多？”祈和颂没好气地数落。
上车后，他将塑料袋里的胃药都摊开摆出来，问，“你平时吃的是哪个药？”
“不吃药。”黎娅窝在椅背上，微醺和撒娇让她看起来有些可爱，妩媚狭长的眼因嘟嘴瞪眼的表情而变得圆溜溜的。
“这个吗？还是这个？”他将药一盒一盒凑到黎娅面前，让她挑选。
黎娅随手指了一个眼熟的。
祈和颂认真地看完说明书，按出两粒胶囊放在手里，又把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不想动。”黎娅瘫软地靠着，懒懒散散地说。她今日素颜，喝了酒后脸颊绯红，车内顶灯昏暗，越发衬得她风情万种。
“懒死你算了。”话虽这么说，祈和颂手上的动作却很流畅，将手里的胶囊喂到她嘴里。
他的掌心触碰到黎娅柔软的唇瓣，让他好似触电一般悸动，因此，给她喂水时，不由自主地盯着她微微分开的嘴唇，心猿意马起来。
她只穿了一件贴身的毛衣裙，领口不大，但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甚至能看得清大动脉。她皮肤白得剔透，大动脉显得有些青，却又透着性感。
喝水时，黎娅一点力气也不想使，以至于矿泉水从她嘴角流了下来，顺着她的嘴角一直流到下巴，又滑进脖颈处。
祈和颂条件反射地直接用手去帮她擦嘴角。
“药苦。”黎娅双眸好似蒙上一层雾气，恹恹地瞅着他忙活。
“胶囊，你跟我说苦？”祈和颂有些无语，只当她在说醉话，俯身过去拉安全带，想要帮她系上。
“心里苦。”黎娅又说。
“一会儿给你买糖吃？”祈和颂用哄小朋友的语调说，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讲逻辑，是他犯的低智商错误。
“那倒是不用。”黎娅伸手攀上祈和颂的肩膀，一仰头，柔软的唇瓣就落在他唇上。
他剃了胡子的，下巴很干净，但黎娅的指尖落到他脸上时，还是能够摸到硬硬的胡茬，像是柔软的指尖落到砂纸上，也不觉得扎手，只是让心里有些痒。
从两人坐进狭小的车厢后，黎娅媚眼如丝的懒坐着，祈和颂就知道她在撩他。但她撩拨他是常有的事，但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所以，当黎娅的嘴唇落下来时，祈和颂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黎娅微微分开嘴唇，并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用牙齿咬住他的下唇轻轻扯了一下，又回靠到椅背上，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你是甜的。”
然后歪着头，闭上眼，不再有任何反应。
在祈和颂看来，她应该是喝多了，无意识做出的行为。其实她是演的。
祈和颂呆滞了几秒，也不敢问黎娅什么，手忙脚乱地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然后发动引擎，去黎娅家。
整个路上，他的心跳都前所未有的快，时不时还要摸摸嘴唇，怕被谁看见似的，偷瞄黎娅几眼。
脑海里已经幻想过无数场景，这个吻算什么？如果黎娅忘记了，要不要提醒她？……种种吧。最终也没有理清楚头绪。
靠着假寐的黎娅，同样心绪缭乱，各种想法在她心中绕成九曲十八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掌控感在渐渐消失，和祈和颂的关系开始脱离控制。
不止祈和颂觉得那个吻来得太突然，就连黎娅也觉得突然，太他妈突然了，最可恨的是还是她主动吻上去的。
在往朋友圈发仅祈和颂可见的“胃疼”动态时，她就已经想好要怎么试探他，撩拨他，一切早已在脑海里做了预演。但是，没有这个吻。
算是临场发挥吧。
但到底是什么点刺激到黎娅，就那么想仰起头，吻上他的嘴唇呢？
是祈和颂帮她买了药，喂她水？还是语气中自然而然透露出的宠爱？
黎娅觉得是，但好像又都不是。毕竟，从前喜欢她的不乏高富帅，也确实有人豪掷千金，但都不曾真正让她动心。
那么是祈和颂的笨拙和真诚？
一时间，黎娅的心更加乱了，根本理不出乱麻的线头。
到小区楼下了。
祈和颂要搀扶黎娅上楼，被她狠狠地推开，佯装撒酒疯，泄愤似的说：“走开，不让你送，我自己上去！”
“别闹，路都走不稳，还自己上去。”祈和颂已经恢复自然的表情，好像刚刚那个吻根本不存在。
“你不是不肯跟我上楼吗？别上去！我家不欢迎你！”黎娅继续“撒酒疯”。
她不想让祈和颂跟她上楼，确实有几分是真心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上了楼，事情总会变得不可控。
在她意识到祈和颂的认真之前，她对这事并不很在意，如果发生关系，就看双方的态度……当然有一定概率只是露水情缘。她莫名觉得，祈和颂承受不起“露水情缘”的结果，如果要和他认真长久的谈恋爱，她好像也不怎么能做到。或者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谈长久的恋爱。
黎娅腹诽：你回去吧，别跟我上楼了。
但祈和颂显然没有意识到黎娅在装醉，只当她还很介意上次的事情。他也不想和撒酒疯的女人一般见识，弯下腰，直接将黎娅拦腰抱起，闷头就往前走。
黎娅凹凸有致，她个子又高挑，体重有三位数。但祈和颂抱起她时轻轻松松，一点都不费劲儿。
8楼。
电梯门开。
黎娅按指纹打开自己家的门。
祈和颂站在门垫上随便把运动鞋踢掉径直往里走。
黎娅家里很大，不算整洁，沙发上胡乱丢着些衣服。他随意扫视便找到卧室，径直将她抱进去。
他放下黎娅时，自己也跟着弯了腰。始终闭着眼睛的人掀开眼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微微挑眉，带了几分调侃，又带了几分讥讽，问：“你不是不来我家吗？”
此时，祈和颂才意识到，黎娅双眸清明，哪里像是喝醉的样子。他被骗了。
黎娅将手搭在他肩上，单手撑起上半边身体，眼睫扑闪，先是和他对视，目光又扫过他的眉眼，鼻尖，最后落到唇上。
祈和颂只觉得被黎娅目光扫过的地方，仿若被野火燎过，火辣辣的。
“上楼来，你知道什么意思吗？”酒气从黎娅口中喷薄而出，发酵后香甜，熏得人头脑昏昏。
祈和颂的指尖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他想要搂住黎娅的腰，想要吻上她的唇，但总有一丝畏惧，在拉住他心中的野马。
“祈和颂，谈恋爱吗？”黎娅的嘴唇已经在祈和颂唇边，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谈恋爱吗”，如此诱人的邀约对祈和颂来说，比之前所有的撩拨加起来，都要更加有力。
他屈起胳膊，微微往下靠。黎娅的身体也跟着往下，最后变成平躺的姿势，而祈和颂就悬在她身体上空，和她面对面。
“黎总，你要想清楚，黏上我，可就甩不掉了。不管因为什么，我不会轻易说分手的。”祈和颂的双眸明亮又澄澈，语调坚定得像是在高考前誓师大会上宣誓，有着一往无前的冲劲儿。
那一瞬间，黎娅愣了。
她被他的眼神灼伤了。
黎萱说得一点都没错，她对祈和颂只是喜欢，云淡风轻地像是逗弄一只可爱的小猫；而祈和颂对她，是爱，可以争吵，拉扯，闹矛盾，但绝对不能轻易说分手。
那一瞬间，黎娅怕了。
虽然从一开始，都是她在主动，但被动接受的人，反而是用情更深的那个。
祈和颂看着她，眸中亮起的火光渐渐黯淡下去。他等了好一会儿，见黎娅都没有反应，彻底心冷，膝盖顶着床沿，直起身，转身就朝外走。
黎娅始终躺在床上，听着祈和颂的脚步声。赤脚走路时，脚步声闷闷的，一下一下敲在她心门上。
她知道就这样放祈和颂离开意味着什么，但她此时浑身乏力，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叫住她。
她除了怕祈和颂的认真，也害怕失控的感觉。
等到听见关门声，黎娅就着被子翻身，将自己裹成一个巨大的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