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菜市场散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散去，摊位上的菜贩们有些在收拾货物，有些在吆喝着促销，都想早些回家。
杨英华已经用塑料纸将摊位包起来，提着买来的新鲜蔬菜往外走。
夕阳的余晖洒在闹哄哄的市场上，也洒在商贩们辛勤的身影上，这一刻，绘制成一股烟火人间的景象。
杨英华回到家，习惯性往阳台望了望，没看见黎强，心生疑窦。再一回头，见卧室的门开着，黎强正坐在床边，佝偻着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阿强，我回来了。”她将蔬菜放到厨房里，“晚上蒸个鱼干，再炒一个腰花，好不啦？”
“行……”黎强心不在焉地答，因此，语调拖得长长的。
杨英华心中好奇他在捣鼓些什么，一边系围裙一边到卧室去探看：“你搞什么呢？”
按照往常，他这会儿不是独自琢磨象棋，就应该在抖音上看时事新闻，还得指点江山的。
黎强手里拿着计算器，不停地按来按去：“算钱。”
黎家做小生意，出账入账是常有的事，平时大的账目，又主要是黎强在管。所以，杨英华并不觉得奇怪，随口问：“又要进虾苗了？还是打药？”
她再定睛一瞧，床上还散着一些存折，存单，银行卡……这就有些少见。
果不其然，黎强回：“下午的时候，我在电话里和施家通了个气，已经商量妥当了，准备先把小舒的订婚宴办了。”
小舒是下午三点不到出的门。那时候黎强刚刚回来，他猜测女儿和施展约会去了，心中高兴。
特意去微信问问施展，有没有这回事。
施展那头听说黎舒出去露营，他明知道不是和自己一起，但黎强找他核实，肯定是不知道实情的。
当下，顺口就撒了个含糊的谎：“怎么啦叔叔，你有事儿找小舒吗？”
他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来日东窗事发，也还有狡辩的余地。
黎强自然是认为，自己没有猜错儿。继而说：“没事儿。你们玩得开心。”
“叔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舒的。”施展听到黎舒出去露营，心中不安，生怕她跑了。
如果和同事朋友一起去，那还好说；如果是和别的男人一起，那两人往后更加没戏。
与此同时，施展心中也有些疑惑：这么快，黎舒就已经有新人了？难道和我接触时，家里人还给她介绍了别人？自己头上不就绿油油的？
他越想越不甘心，得赶紧把黎舒栓住才行。
然后，施展趁热打铁，连忙说：“叔叔，我现在和小舒感情很好，你放心好了。要不，先把订婚仪式办了？”
“好的呀。我正有此意，早点定下来，早点结婚生子，趁着我们年轻，还能帮你们带孩子……”黎强当然是一万个愿意，“这事儿，我还得抽时间，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没问题，回头我约你们见见面？或者你们电话聊聊好了。”施展说得很客气，各种退让妥协，主要也是怕谎言兜不住，“我是真心喜欢小舒，只要能和她长相厮守，一切都好商量的……”
这个“一切”，自然是包括第一个孩子“跟谁姓”。
黎强心里也知道，黎强是个有主意的，结婚的事，施家父母也得听儿子的，只要黎强愿意退让，冠姓权的事情可以商量。
当下，心就落到肚子里了。
和施展挂断电话，他立马就翻箱倒柜的，将存折、银行卡都翻出来，算算手里有多少活用的钱，然后才好做规划。
杨英华见黎强兴高采烈的模样，总觉得这婚事是父母一头热，担忧地问：“不先问问小舒的意见？”
“小舒能有什么意见？从小到大，大事儿不都是我们拿主意？”黎强不高兴地继续说，“再说了，刚刚我亲眼看见，小舒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和小施约会去了。你别说，咱家小舒就是漂亮。”
“我看你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杨英华不满地说。
“怎么我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小舒出去约会，我又不瞎，她开不开心我还看不出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不是之前不喜欢就一直不喜欢。你看施展那么用心，指不定就感动小舒了呀！”黎强激动地哇哇大叫，护短的模样像是施展才是他儿子。
杨英华竟然觉得老伴说得有几分道理，兴许关系是变好了也不一定。改天试探一下黎舒。
“行了，我还能害了自己亲闺女？你去做晚饭吧，小舒说，今天露营，晚上不回来了。你做我们俩的就好。”
杨英华嘀咕着，“就咱俩？那少做一点好了。腰花要么放着明天再炒？”老人家就是这样，不能苛待孩子，但自己随便怎么糊弄都行。
黎强继续盘了盘手里的钱。
养虾还要留一些钱活用周转；给黎舒办酒席，怎么也要准备二十万左右。虽说亲朋好友的红包，基本上能够覆盖酒席的开支，但还是要先垫付的。
还有，他打算再给黎舒买一辆好一点的车，得三十来万。她要结婚了，总不能让她继续开自己淘汰掉的旧车吧。
他算来算去，最少要准备五十万才行……
黎强忍不住感慨一句：“结婚确实烧钱。”
同时，他还想到，黎舒和施展的婚事落定后，还要再去催催黎娅的婚事，到时候又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尽管大女儿黎娅自己有钱，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他们做父母的，怎么也要掏出来一些。
前几年，黎家夫妇给黎娅全款买的那套婚房，大几百万，已经花光了老两口几乎全部的积蓄，就连黎鹏程和王蕙兰也慷慨解囊，出了一份力的。
当时黎娅刚刚大学毕业，也只是个金融行业的打工仔，根本就没钱，所以，黎强不想让她背贷款。
另一方面的考虑是，毕竟打算招赘上门，如果夫妻共同还房贷，到时候房子就是夫妻双方的。万一黎娅和女婿感情不和，离婚了，怎么办？住哪里？
所以，他们是勒紧了裤腰带，全款上的车。
不过，因为黎强在大女儿还是娃娃时，就已经有了招女婿的方法，所以，这大半辈子都在为此努力，拼命劳作，勤劳肯干，绝对不在经济上掣肘，被人拿捏短板。
就连杨英华都不得不承认，在赚钱养家这方面，黎强做得很好。
*
坐在化妆镜前的黎舒，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让正在给她贴睫毛的化妆师手滑，胶水沾到眼皮上去了。
“不好意思。”黎舒揉揉不舒服的鼻子，腹诽，这是有人在想她，还是在骂她？
化妆师小心地用棉签将眼皮上的胶水擦掉，同时称赞黎舒眉眼生得好看。
她客气地笑了笑，道谢。
同时，她透过化妆镜的反射，看到坐在不远处咖啡桌上工作的许浩南，不由得想入非非。
下午时，许浩南开着他的老路虎去接黎舒，停在小区外老远的地方。
其实，只要和门卫说去哪栋哪户人家，物业就会放行，但黎舒在小区里住了这么十几年，街坊邻居包括门卫大爷都互相认识，她不愿意让人看见。
许浩南知道黎舒的顾虑，心里有数，没有多问。
上车后，直接载着黎舒到约好的妆造工作室。
黎舒选了一套刚刚到脚踝的白色抹胸连衣裙，和婚纱有些相像，但更加时尚。
为了穿搭更加随性自然，造型师给她搭了一件薄牛仔外套。等拍写真时，把外套脱了就好。
挑选衣服时，许浩南就在一旁站着，看着，没有只言片语，眼神平和且专注，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黎舒每试穿一件，就自己对着镜子摆弄，也不询问许浩南的意见。
其实，她也是想问问的，但见许浩南疏远的姿态，她也有些杠上了，不愿意主动贴上去。
两个人似乎都在克制距离，不愿意太靠近，就那么远远地站着，带着一种迷离的微妙。
通常一起来的，都是情侣。
造型师会习惯性地夸赞“你女朋友真漂亮”之类的，但她明显感觉到，两人不是恋人，但又不像朋友，气氛有些暧昧，同时又古怪，让她一时间拿不住，就只对着黎舒一个人吹彩虹屁。
等挑选好了后，许浩南才开口：“这裙子不是租，是买。”
说完后，低声和黎舒打招呼：“你先化妆，我去那边忙会儿。”就点了一杯咖啡，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他工作很忙碌，屁股刚刚碰到凳子，就不停地有电话进来。就连开车到妆造工作室的路上，手机铃声都在不停地响。只不过，许浩南没有接。
“真忙啊！”黎舒盯着镜子里的人，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而后，她的大脑依旧不受控制地转动，开始联想“如果结婚了，他是不是会忙得脚不沾地，也回不了家？”
……
她刚在脑子里想完这句话，就脸颊通红，宛若少女思春。
太可怕了，他俩八字都没有一撇，甚至连暧昧都算不上，她哪来的胆子敢想结婚的事情？
与此同时，心中又满是疑惑。
是啊，她现在和许浩南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带着工作，陪她化妆？还陪她去露营？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在公司里加班吧？
一时间，黎舒也迷惑起来。
许浩南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