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电视机播放着狗血家庭伦理剧,杨英华躺在床上看着,而黎强用枕头垫在后背。
他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实却破旧的本子,看来已经用了许多年,已经卷边儿了,纸页也泛黄。
他正拿着计算机捣鼓,想到什么嘀咕一句:“英华,你觉得老爷子能拿出多少钱来?”
“这我哪知道?如果我能说得出数目,还以为我盯着老爷子的钱,心里想着。”杨英华没好气地说。
“我哪是这个意思?”黎强怪老伴儿多心。他只是在算账,看看怎么把这难关度过去。
黎娅是有钱,但惯没有道理让姐姐拿钱给妹妹结婚的,他做父亲的也拉不下这个脸。
“阿强,你有没有觉得老爷子有点古怪?”杨英华忽然开口。
“哪里古怪?就不收拾内务不洗澡的事情?”黎强连忙开脱,“英华,这才是正常的,爱干净的男人是凤毛麟角。”
他扪心自问,如果让他成为单身汉自己生活,估计和老爸大差不差。
“不是这事儿。就是借钱的事情。”杨英华摇摇头,“你看往年,咱们也没少问爸妈周转。”
这事儿说出来也不丢人,遇到需要花钱的大事情,都是举全家之力,掏空四个钱包勉力上车。
他们说是说借,但钱也不都全还。每次把钱拿过去,老两口总是说,自己是半截入土的人,拿着钱也没多大用处,让小辈们留着花。借个十万,还回去时只收下八万。借的多,还得少。
次次都显得很大方。
而老两口工人出身,养老金还过得去,医保社保都齐全,吃喝够用也不愁生病。晚年幸福。
黎强经杨英华这一提醒,慢慢咂摸出味道来,按计算器的手也停下来,若有所思地嘀咕:“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啊。往年是妈管账,他们老年人也不懂投资,也不做生意,钱都放银行存定期保保值。但回回我们去借钱,从来不会说什么钱取不出来的话,只会问什么时候要,恨不能当场就拿出现金来,给我们救急。”
老两口对待黎凯黎强两兄弟很公平,不会偏心谁。虽然两兄弟没有端上台面对过账,但他们心里清楚,老两口给彼此的钱都差不多。
“是啊。”杨英华点点头。看时间差不多,关了电视机准备休息。
“老爷子说钱取不出来,推三阻四的,不会是手里没钱吧?这不应该啊!”黎强也放下计算器,只亮着一盏床头灯,依旧靠在枕头琢磨。
“具体我就不清楚了。”
“诶英华,你说老爷子不会另觅新欢,一把年纪想着续弦吧?上次我看他跳广场舞,和老太太手拉手可亲热了。”
“老太太人都去了,就算爸想再找个老来伴,咱们做子女的,还能拦着不成?”杨英华先是表明态度,其次才是钱的问题,“不过,我看老爷子邋里邋遢的样子,不像是找新人了。”
男人嘛,老少都一样,只要想在女人面前显摆,总是跟孔雀开屏一样,恨不能把头发弄得油光发亮,哪会像现在这么颓丧。
“你说的有道理。下回我再去试探试探爸的口风,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黎强也想不出缘由来,按灭床头灯,溜进被子里。
黎家除了鸡窝飞出凤凰似的黎娅,其余都是平头老百姓,不至于落魄,但绝对不奢靡。黎鹏程也不是铺张浪费炫富装逼的个性,所以,不可能没有钱啊!
黎强想着,要么就是他们夫妻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想了,钱就是存了定期,不能立马拿出来;要么就是没钱,这是老爷子的缓兵之计。
如果没钱了,钱去哪儿呢?吃喝嫖赌,老爸是一样都没沾上,其他像钓钓鱼,搓搓小麻将,下下象棋,都是业余爱好,花不了几个钱。
钱去哪了呢?
黎强想着想着,沉沉睡去。
*
城市的霓虹灯下,清吧的招牌微微闪烁,仿佛在召唤着夜归人。
黎家三姐妹踏入这与世隔绝的小天地,轻车熟路的到预留的下沉式半开放小包厢。
“三位喝点什么,还是老样子?”服务生热情地打着招呼。
吧台的调酒师手法熟练地将各种酒瓶抛到空中,跟魔术表演似的。
“对,还是那杯流金岁月。”黎舒微笑回应。
“我要深水炸弹吧。”黎萱跟着说。
服务生没有问黎娅,因为她寄存着的洋酒还没喝完。
黎萱又点了些水果吃食,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迫不及待地问:“吃饭时的话题还没聊完,咱们继续?”
“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呀。”黎舒一头雾水。
黎萱:“照片看看?”
许浩南的朋友圈全是工作,从来就没有私照。就连头像、朋友圈背景都不是和女儿的合影……
唯一的一张,就是在装修开工仪式上两人的合影了。
黎舒从包里翻出手机,找到那天的合影。
照片里的她与许浩南并肩而立,两人的笑容灿如夏花,头顶是飞舞的彩带,忽略掉墙上的横幅,那气氛到位,跟结婚似的。
她将照片递过去给黎萱。
“哇,看起来居然还不错。”黎萱惊讶地瞪大眼睛,点评道,“四十几的人了,我还以为是肥头大耳的油腻老男人,没想到是个有腔调的!”
黎娅伸手接过手机,看着照片,居然没有露出嫌弃的眼神。
要知道,她看见施展的照片,第一反应是挑剔别人发际线高。
黎舒虽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但她长得漂亮,多少都带点颜狗属性在身上。太丑的肯定也看不上眼。
许浩南就是那种看得出有一定年纪,但又不显得苍老,但要说他年轻,眼角的细纹又骗不了人的那种。
但身上沉稳儒雅又带点文艺的气质,是其他人都没有的。
如果只论外貌,许浩南算是过了两姐妹这一关。
黎萱又开始盘问其他内容,什么女儿的情况,家里的资产,男方的父母等……
这些,黎舒哪里回答得上来?
她闷头渴了一口酒,拧着眉头说:“萱姐,你把我想得也太神通广大了,我俩现在充其量算是朋友,我怎么能过问他这些事情?再说了,他忽冷忽热,我猜都猜不透,我有啥资格问那么多?弄不好,最后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什么自作多情?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让你误会了,回头反过来怪你自作多情,我跟你说,这男人肯定有问题。人品不好,不懂分寸。”黎萱愤愤不平,“小舒,你善良美丽,值得任何好男人,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被人拿捏了!”
“我知道。”
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黎娅,眼里带着一丝探究,她晃着酒杯,慢悠悠地问:“小舒,你和施展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问题让气氛微妙地沉默下来。
黎舒不解,好端端地聊着新欢,提什么旧爱啊?不对,施展连旧爱都不算,充其量是个过去式。
“已经说清楚了啊,他说继续做个朋友,那就算是朋友吧。”黎舒说。
黎萱也知道小妹一直不喜欢施展,现在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
“好爸妈说过了?”黎娅又问。
“当然!”黎娅点点头,“我和施展摊牌的当天,就跟爸妈说了。不过有点奇怪,爸妈只是随便劝说几句,也没有再来当施展的说客。不过,可能也是施展自己也放弃的缘故吧。”
男女谈恋爱,双方都没有兴趣,家长想撮合都无处用力。
听罢妹妹的话,黎娅的眉头微皱:“小舒,我看爸妈好像还在张罗你的婚事,你得多留个心眼,别搞出什么幺蛾子。”
就许浩南的情况,黎舒断然不会告诉父母。张罗黎舒的婚事,肯定和施展有关。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信息差。
黎萱插嘴惊呼:“张罗婚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等等,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家里有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儿,首先知道的肯定是黎萱,需要她帮忙张罗。她虽然是个晚辈,但一定程度上承担起了“妈妈”的责任。
不止黎萱惊诧,就连当事人黎舒都一头雾水,茫然不解:“姐,张罗婚事是啥意思?爸妈从来没和我说过呀!”
黎娅看着手中的酒杯,挑眉讪笑:“你觉得,就咱爸的性格,要替子女拿主意的时候,会询问我们的意见,和我们商量吗?”
当年给她买房招女婿,也就过户时需要本人到场,才跟她说了一声。房子都买好了,黎舒才知道。她们的老爸,总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全局。
黎舒微微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黎娅将傍晚的事情简单地概述一遍,“爸妈找爷爷借钱,我琢磨来琢磨去,除了你结婚需要,想不到别的事情。其他的事情,爸应该不好意思向爷爷开口。”
黎萱点点头:“娅娅说得有道理。小舒,你到底怎么和二伯说的?”
“我就……我就说和施展不适合,已经说清了,往后做朋友。施展父母那边,他自己去通知。在此之后,我俩也就随便聊聊天,有时候他约我出去吃个饭,AA的!其他就没什么了呀!就连他送给我的礼物,我都还回去了。”黎舒自认为处理得妥当体面,没什么疑惑之处。
黎萱和黎娅听完,也觉得没问题。
“可能问题你在你身上。你回去后,问问爸妈是怎么回事吧。”黎萱望了黎娅一眼,又补充道,“也许是娅娅搞错了也不一定。顺便问问二伯因为什么事情借钱,我回头看看能不能挪点出来救急。”
黎萱就怕是什么生病之类的急事儿。
黎娅看着父母红光满面,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可能生病。
三人继续聊着天,又胡乱扯到工作,再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清吧的灯光在她们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仿佛在为这夜晚增添了几分柔情。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夜深人静,三姐妹尽欢后起身离开。万籁俱寂,夜风清凉。黎娅叫了代驾,黎萱和黎舒打车回家。
车辆在街灯下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