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宿,黎舒的脑子好似一团浆糊,禁不住地走神。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眼睑下的黑眼圈更加明显。
黎舒又看了看姐姐,她是个熬夜惯犯,倒是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熬了大通宵的模样。
昨天在车上,她很快就睡过去,只是睡得不舒坦,导致今天就没精神,也不知姐姐到底工作到几点,居然还有心思和祈和颂的父母周旋。黎舒心底不得不佩服,有些人能成功是有原因的,至少精力旺盛。
“阿姨,合理的赔偿,我们当然是可以给的。但你千万不要在王跋面前说,只要他肯签和解协议,多少钱都愿意!”黎娅耐着性子,还在继续劝说。
祈父相对冷静,接过话茬:“是啊!人性总是欲壑难填,如果他真的要个十万八万的,你舍得拿出来?”
“当然愿意”几个字在祈母嘴边冒了又冒,最后还是被她咽回肚子里。
大家都是普通家庭,不是说十万八万拿不出来,而是交给一个泼皮无赖,多少都觉得有些亏的。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叔叔阿姨,那这样,咱们今天就先回去,你们回去想想办法,我回去也想想,有什么问题电话沟通。”说着,黎娅还将手机号码留给祈家父母。
“谢谢你啊黎娅,和颂的事情这么麻烦你。”祈父十分客气,眼里满是感激。倒是祈母对黎娅的态度微妙暧昧,心里还是在怪事情因黎娅而起。
然后,双方分开。黎舒坐上黎娅的车。
车上。
“姐,这事儿你要管到底?”黎舒忍不住问。依照黎娅对家里人毫不客气也不留情面的泼辣劲儿,就祈母怼她那几句,按理说早就反击回去了,今天居然肯受委屈。
“不然呢?”黎娅反问。
“你这么喜欢祈和颂啊?这次认真谈?”黎舒惊讶又八卦地凑过去。
黎娅睥睨她一眼,挑了挑眉:“不全是。”顿了顿,又补充,“还没谈。”
“哦?没谈?没谈,他就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了?还是姐技高一筹。”
“你可闭嘴吧。”
黎娅开车要看后视镜,让黎舒心惊胆战,总觉得她在飞眼刀。
“祈和颂这是给你挡灾呢。如果没有他,指不定这会儿我正在处理你的事情。”
“你别血口喷人,关我什么事?”黎舒不解。
“忘记泡水的手机了?”
黎舒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果不是祈和颂打了王跋,把人推开了,她一手机砸过去,会不会把人的脑袋砸个窟窿,还真说不准。
到那时,万一事情闹大,搞不好还会影响她的工作。
思及此处,黎舒后背冒冷汗。
“亏你还为人师表的,冲动是魔鬼都不知道。”黎娅见妹妹脸色白了白,忍不住挤兑一句。
“你不也打了祈和颂一巴掌?”黎舒腹诽:要是你在现场,听见别人这么说你,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
但其实,黎娅不会。对于外人,她的招数不会这么浅白,最好是快准狠,还把自己摘干净。
“这不一样。”黎娅语调平缓,“对于不相干的人,我压根不在乎他们说什么。”说完这句话,黎娅心里没来由地快了半拍,这么想来,祈和颂是不一样的。
说来有些可笑,她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竟然有些惊讶。
对于感情,她向来是浅尝辄止的。有点喜欢就能谈恋爱,但谈恋爱时也不会太把男人放在心上。毕竟,她最爱的人永远是自己。
黎舒压根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异样,反问:“你工作中经常被人说闲话?”
“风云人物,永远伴随着争议。”黎娅淡淡地回。
“呕。”黎舒要吐了,真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
不得不承认,还真是这么回事。从小到大,黎娅的优秀有目共睹,闪耀的有些扎眼。喜欢她的人非常喜欢,不喜欢的人就极其讨厌。
“我先送你回家。”黎娅打方向盘,车子已经开到家附近了。
黎舒:“好。你呢?”
“我?当然去公司呀。”
“啊?你不回家补个觉?”
“想多了吧。”
“不困?”
“不困,咖啡续命。”
“卷死你算了。别年轻的时候拼命赚钱,到老了,有命赚钱没命花。”
“这就不劳烦黎老师操心了。”
“祈和颂的事情,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不?”黎舒本来是不关心这件事的,单纯陪着姐姐。但经姐姐一分析,好像还真和自己有点儿关系,心中存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感激。
黎娅边开车边交代,“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如果真的需要你帮忙,我会再联系你。”
“行。”之后,黎娅还真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如果黎娅都处理不好,她也不会有本事处理得更好了。
到小区门口,黎娅把车停下。黎舒下车后,她又想起什么,落下车窗:“小舒。”
“啊?”黎舒站在一面花墙下,有几朵风车茉莉已经开了,白嫩嫩的花朵清新脱俗,香味在风中弥漫。
风车茉莉,学名叫络石藤,因为开出的花像小风车,所以被取了别名,风雅不少。它四季常青,爆花时整墙雪白,香味浓郁到有些冒犯。
“差点忘了。上车,带你去买手机。”
“你真给我买呀?”
“我骗你干嘛?”
“我先拿去手机店修修,也许还能用。”
“能用就当备用机吧。”黎娅见她还没动,不耐烦地说,“快上车,别墨迹。”
“那我就不客气了。”黎舒俏皮的贼笑,像微信群里抢到大红包一样开心。就她做老师那点儿可怜巴巴的工资,换新手机就要紧巴巴地过好几个月。
买完手机,开机,微信上的红色数字就已经99+了。如今还真离不开手机,大半天找她就这么多人了。有同事,有学生家长,还有施展。
“我送你回去?”黎娅问。
黎舒摇摇头:“不用,姐,你去忙吧。”
黎娅没有多问,开车离开。
*
手机罢工的这十几个小时,施展自顾自给黎舒发了许多消息,有关心她的,有询问打架事情进展的,还有约她周末一起约会的……
黎舒虽然一直懊悔,当时为什么要点头答应,和他再接触接触。但事已至此,就信守诺言,没有抵触心理的试着和他相处一下吧。
所以,她选了一部音乐剧,叫《茧》,是她一直想看但没有去看的。
然后,黎舒站在手机店等施展来接她。
时间尚早,两人汇合后,先去吃了一个午餐。
施展问黎舒想吃什么,黎舒说:“火锅。”
施展顿了顿,紧接着又说:“好呀,吃哪家?”
“海底捞。”
“行。”
他们去得早,海底捞还不需要排队。
到餐桌后,服务员问他们要点什么锅底,黎舒毫不犹豫地说:“我要一个辣锅。你呢?”
施展说:“我都行。”
黎舒问:“你能吃辣吗?”
施展面露难色,迟疑地说:“能吃一点点。你呢?”
黎舒:“我喜欢吃辣。你要个菌菇还是番茄?”
“那就点你喜欢吃的。”
“我辣锅就行。”黎舒无奈地道,“你不用事事迁就我。”
“那我要个菌菇吧。”
“最后一个点清水的吧。”
火锅端上来,烧滚后冒着腾腾热气,喷溅出阵阵辛辣气息,仿佛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深红的辣椒油色泽鲜亮,宛如夕阳余晖,热烈、激情,让人无法抗拒。
黎舒有段时间没吃火锅了,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首先放的是毛肚,数了十秒立马夹起来,在放满小米辣的调味碟里一裹,塞入口中,瞬间辣劲四溢,犹如一把火焰在口中燃烧。
“好辣!”黎舒伸出舌头往嘴里扇风。
施展连忙递柠檬水给她。
“不用,辣着辣着就好了。”黎舒眼尾通红,又放了一片鲜牛肉到锅里。
施展盯着锅里浮在上面的辣椒和花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浙江人是不能吃辣的呀。
黎舒也不太能,但架不住喜欢。
辣并不是味觉,而是痛觉。所以,吃辣又称之为舌尖上的自虐。黎舒的生活实在是太平淡了,偶尔虐虐舌头找点刺激。
她喜欢这种感觉。
黎舒见施展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夹起鲜牛肉问:“你要不要试试?”
如果是平常别人问施展,他会立马拒绝,试不了一点。但是,他见黎舒期待地看着自己,就点了点头:“我试试吧。”
黎舒将鲜牛肉放到施展碗里。
施展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儿才将鲜牛肉塞进嘴里。
吃辣吃出蹦极的既视感。
辣!
好辣!
变态辣!
施展囫囵地将牛肉吞下去,然后猛地灌了一大杯柠檬水。
“看来你不适合吃辣,就吃菌菇锅吧。”黎舒笑道。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坐席传来生日快乐歌。
海底捞的工作人员七七八八地围上去,又是鼓掌又是唱歌,把那边餐桌上的气氛炒地火热。还有社牛路人也在凑热闹,跟着唱歌祝福。
黎舒随意瞄了一眼,应该是一家三口在给母亲过生日,女人头戴皇冠,闭着眼睛许愿,笑得格外幸福。那家人的父亲是背对着的,只能看见漆黑的后脑勺。
施展看了好一会儿,回身后给黎舒夹了个菜,道:“我感觉那样子好幸福啊!”
“你是说一家三口聚一起过生日,还是指被那么多人围着祝福?”
施展愣了愣,然后说:“都很幸福啊!我很渴望家庭的温暖。你不喜欢吗?”
黎舒:“我觉得大庭广众的,有点尴尬诶。”
说起来,她应该是个喜欢浪漫的人,只是不喜欢被人围观的浪漫。
网上总是有某某某向某某某告白,在操场上用蜡烛摆成巨大的爱心,抱着捧花大声告白。在所有围观群众的起哄声中,女生答应示爱。
这种,是大家喜欢的浪漫。
但不是她喜欢的。
她理想中的感情,没有谁追谁,你一个微笑,我一个眼神,大家心意相通,彼此靠近。
顺其自然,又别无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