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重新交了费用,继续上国画班。
进步神速。
再一次课后,老师和我说:“文丽,你的画真的很有灵气。”
“你要不要考虑参加国画届的比赛“飞鸟杯”?这是个很有含金量的比赛,也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她笑着握住我的手:“你别担心,这是个全年龄段的比赛,70岁也能参加的。”
“而且,有天赋又努力的人,无论几岁,都终将被世人所看到。”
她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
我开始准备比赛。
比赛的主题自定,我想了想,决定把主题定为“破茧”。
画面中的女人被黑暗所吞噬,在藤蔓里挣扎,尖叫。
可她的眼神又是如此坚定,始终盯着左上方细微的光芒,不愿放弃。
就像我的前半生与后半生。
再加之国画的风格独特,笔触细腻,更给画面添加了不一样的味道。
娟姨看着看着我的画,竟然哭了。
她哭着抱住我:“文丽,我懂你,我真的懂你。”
“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想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真的很需要勇气。”
“文丽,我很为你骄傲。”
娟姨的肯定,是那段日子里最让我快乐的事。
当然,生活也并非总是顺遂。
儿子和莫淮还是会时不时地电话骚扰我。
有时候态度柔和:“你回来好吗?这个家没有你真的不行,安安没人管,饭没人做,衣服没人洗。”
“我们真的都很需要你,很想你。”
有时候语气强硬:“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抛家弃子,只顾着自己享乐,你尽到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了吗?”
对于他们或软或硬的声讨,我一概不回。
只是往那个家寄了一封又一封的离婚协议书。
终于,在我寄第39封的时候。
儿子爆发了。
“妈!你这样有意思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要离婚,整个家都被你搅得一团糟?”
“好,你非要让我们不好过是吧?那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
一条标题为“母亲非要抛家弃子去学画画,我和爸爸该怎么办”的短视频在全网爆火。
7.
在那条视频里,莫怀安神情憔悴,眼下乌青,将一个失意的中年男人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妈今年70了,突然想当什么艺术家,花大价钱跑去学什么画画,连家里的事都不管了。”
“我们怕她一个老人家在外被人骗,不让她去,她却生气了,说要和我爸离婚,再也不管这个家!”
莫怀安捂着脸颊,像在哭泣:“她离家出走后,儿子没人管,我们家里两个大人根本照顾不过来。”
“我爸被她气得高血压,平时那么爱到处走的一个小老头,现在哪都去不了。”
“现在我家真的可以称得上支离破碎了,大家给我支支招,我该怎么办啊?”
莫怀安的工作和自媒体相关,手上常年握着几个流量不错的账号。
这条视频爆火,对他而言不是难题。
视频里,甚至还有莫淮的身影。
他坐在窗前,目光浑浊,看上去很是落寞。
评论区里的人清一色都在指责我:
“这老太太怎么越老越不清醒了啊?还当自己是小学生呢,想当大画家?”
“博主好惨,遇上这样的妈。博主爸爸也好惨,遇上这样的老婆。”
“我也遇上过这种事情,我妈也是70岁了,突然说要环游世界。她倒是一走了之了,可谁来带孩子呢?”
看到这些评论,我既气愤,又心塞。
在这个社会里,人老了,好像就不配有自己的梦想。
他们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为家庭鞠躬尽瘁,然后在柴米油盐中死去。
视频还在发酵。
互联网时代无隐私,很快,我的个人信息被扒出。
少数用的几个社交软件,私信里全是不堪入目的辱骂。
就连国画班也受到了影响,被人称为“骗老人钱的黑心班”。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莫怀安再次打来电话:
他的声音不乏得意:“妈,现在你在网上的风评应该很不好吧?我猜,你的生活肯定也受到了影响。”
“只要你答应不离婚,回家跟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就会帮你处理好网络上的一切舆论。”
“你年纪这么大,估计对网上的事情也不熟悉吧?等下拖久了,对你,对那个国画班,都不是好事。”
莫淮也在帮腔:“我就说我说得没错,你都一把年纪了,心思不放在家里放其他地方干嘛呢?”
“你看,网络上的人都支持我呢。”
我握着手机的力道不断加重,收紧。
如果说,之前念在亲人一场,只是想和他们好聚好散。
那现在,我则不会再给他们留任何情面。
我深呼吸一口气:“莫淮,你应该知道,大家支持你,是因为那个视频里根本没几句真话。”
“至于莫怀安——”
我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闻的笑容:
“谁说我对网络上的事不熟悉的?”
8.
以前,我对社交媒体确实一知半解。
但决定离婚,和娟姨住一起后,我的心态也逐渐变得年轻。
加上国画班的老师又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教了我不少网络知识。
如今,我也能够自由地在网上“冲浪”了。
甚至不久前,在国画班老师的帮助下,我建立了一个个人账号。
叫“学国画的老奶奶”,用于分享我70岁的画画日常。
凭借坚持,努力和真诚,我也收获了一批粉丝。
既然莫怀安能利用网络舆论。
那我为何不能?
我找出了国画班的收费单据,又向警察要来了那天的报案记录。
在镜头面前,和大家讲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讲述了一个70岁的女性,在浑浑噩噩几十年后——
决定从头再来,追逐梦想的故事。
不是想当艺术家,只是想弥补自己年少时的遗憾。
不是花大价钱,只是60块一节的平价课。
不是被外人骗,只是意识到朝夕相处的亲人不再可靠。
视频的最后,我对那些和我有着同样处境的女性说:
“请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就算你是30岁,50岁,甚至像我一样70岁。”
“你都有权掌控自己的人生,可以重头再来。”
在国画班老师的帮助下,不少人看到了我的澄清。
我的视频也顺利登上热搜。
无数女性为我发声:
“那就是说,她儿子说的全是编的咯?我看他不是想让妈妈回来,而是想要一个保姆回来!”
“我当时看到她儿子发的那条视频就觉得怪怪的,就算老太太想当艺术家,想花大价钱学国画,那又有什么错呢?谁规定了老人就只能在家带孩子,照顾家庭,难道老人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吗?”
“楼上,加一,社会对女性的规劝真的是全年龄段的,连老了都不能幸免。”
“我是学美术的,我能看出这个老太太的画真的特别棒!如果她早二十年入行,她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我很感动。
甚至有人向我表示感谢:“如果不是看了你的故事,我可能都没有离婚的勇气。”
能帮到曾经陷入过和我同样境地的人。
我很开心。
可莫怀安那边就不怎么好过了。
他的账号下被恶评覆盖:
“怎么你妈学个画画你家就支离破碎了?莫非你们家真的以你妈为顶梁柱?”
“孩子是你的,又不是你妈的,你妈不带孩子,你不会带吗?没手吗?”
“我是博主一家的邻居,我作证,博主一家对老太太特别差,博主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非要上几百块一节的骑行课,还整天一骑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家里好多事情都是老太太在操持。”
“哇,真是boy helps boy啊,自己老爸花几百块钱上课不说,老妈花个60就肉疼得不行。”
莫怀安发那条视频,本来就是公号私用。
只不过一开始,公司看账号流量起来,又是正面评论居多,并没有说什么。
但是现在,舆论反转,公司自然也要追究莫怀安的责任。
听熟人说,他被扣了工资,降了职,每天在公司的日子本就不好过。
回了家,还要面对安安的尖叫和臭不可闻的纸尿裤。
他是一个头两个大。
毕竟以前,他回家只要往沙发上一趟。
就有新鲜的热饭,温暖的床窝,干净又爱笑的儿子。
而这些,都是那个在他眼里“十几年来什么都没做”的我完成的。
莫淮也同样开始意识到我的重要性。
他来我上课的地方堵我,脸色终于不像前几次那样难看。
甚至,还带着点不易觉察的悲伤。
“文丽,我不离婚。”
“我之前只是说的气话,你知道我这个人脾气冲,有时候刀子嘴豆腐心,不小心伤了你。”
“我不会再阻止你去上画画班了,你回家,好不好?”
曾经在我面前腰板直挺的人,现在脊梁也弯下去三分。
我却没有任何感觉,甩开了他的手:“莫淮,这个婚我是肯定要离的。”
“你要是真的不想再伤害我,就赶紧签离婚协议书,这样我们还能体面分开。”
“我不签!”莫淮竟然红了眼眶。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文丽,我跟你在一起50年了,我早就离不开你了。”
“每天醒来,我都想念你做的油条,想念你帮我熨好的衬衫,就连出去骑行时,也会想起你帮我擦得锃亮的头盔和为我准备的水。”
“文丽,我离不开你,你也别想离开我!”
我毫无波澜:“哦。”
“不签就不签吧。”
“反正我可以等,等到分居两年后,夫妻感情破裂,提起诉讼离婚。”
“我宁愿跟你耗,也不愿再回那个家。”
9.
我的画作在“飞鸟杯”上获得一等奖。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成绩。
收到获奖通知的那一刻,娟姨把我抱住,喉咙喊破了嗓子:
“文丽!好样的!”
小姑娘老师也偷偷抹起了眼泪:“文丽,我就知道,这个奖项是属于你的。”
“也只能属于你。”
我盯着网站上的“第一名”,恍惚间,回到了20岁那年。
少女初到大城市,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村长送她的那几根画笔。
村长知道她喜欢画画,送别时拍拍她的肩:
“文丽,我等着你成为大画家呀!”
少女白天到厂里工作,晚上快餐店兼职,凌晨才有时间画画。
很累,但那个时候就是觉得,不画,睡不着。
后来,少女画出了点名堂。
画作被画廊老板相中,卖了个好价钱;又凭借着这段特殊的履历,进了有点名气的设计公司。
再后来,少女遇上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说:“我会一辈子爱你,一辈子支持你任何的理想和追求。”
少女信了,和他结婚,为他生子。
然后,画画的梦想就被泡在了洗衣篓里,埋在了扫帚之间。
随着岁月流逝,不断腐烂,发臭。
而如今,20岁那年没能实现的期待与雀跃,终于跨越时空——
在70岁这年,稳稳地落在了我的怀里。
那个晚上,我把获奖通知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
也哭了很久。
那些幸福的泪花化作心尖上的最后一块拼图,把我人生的缺憾给填上了。
10.
“飞鸟杯”官方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颁奖仪式。
我到的时候,颁奖典礼还没开始。
娟姨为了看我,自告奋勇要来担任志愿者。
我看没什么事做,便也和她一起,穿着志愿服,在门口做起引导的工作。
做到一半,娟姨肚子疼,突然要上厕所。
我接过她手里的宣传单,一转头,竟然遇上了莫怀安。
看他胸口的工牌,今天他应该是来帮颁奖典礼做宣传的。
后面还跟着莫淮。
从他们的交谈里得知,莫怀安公司给他发多了入场券,他就带着莫淮一起来了。
我本来不想理会他们,但莫怀安眼尖,看到了我:
“妈?你怎么在这?”
他上下打量着我,视线在触及到我身上的志愿服时变得耐人寻味。
“你来做志愿者?”
“我听说,现在有的地方做志愿会管饭,你该不会是连饭都吃不起了,才想着来做志愿者吧?”
“妈,我早就说了,你离了我们不行的,你看,你现在搞到自己连饭都吃不上了。”
“你专门找这个地方做志愿者,也是听说了今天是”飞鸟杯”的颁奖典礼吧?听说获奖者跟你差不多,也是个70岁的老太太,甚至都姓许。”
“人家能获奖,你呢?连饭都吃不起。所以说人与人的差距是很大的,山鸡就是变不了凤凰。”
“妈,认了吧,你就是条操劳命,跟我们回家吧,安安还需要你了。”
莫淮跟在身后,神色晦暗不明:
“许文丽,上回见你说什么独立女性,重获新生,还以为你在画画方面真的搞出了什么名堂。”
“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嘛。”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但凡这两人多打听打听我的生活。
或者多看看官网上的获奖名单。
都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嘴里那个70多岁,也姓许的老太太——”
“是我呢?”
“怎么可能!”莫怀安和莫淮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莫怀安皱起眉头:“妈,你别开玩笑了,你什么水平我不知道吗?”
“直线都画不直,还想着拿奖呢?”
莫淮帮腔:“儿子说得没错,就你那些三脚猫功夫,骗骗国画班的老师还行。”
“在这些大佬面前,都不够看的!”
他甚至冒犯地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许文丽,你怎么现在越活越糊涂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懒得理会他们。
正好主办方也给我打电话,提醒我颁奖仪式即将开始了。
我给他们留下一句“那你们等下就仔细看看,领奖的人是不是我。”
真是很期待,他们知道我就是那位70岁夺奖的传奇许老太后。
会是什么表情呢。
11.
我在后台换下了志愿服,又补了个淡妆,准备上台。
好巧不巧,在台下,又碰见了莫怀安。
他应该是临时被掉过来走流程的。
我无视他,目视前方,正准备上台。
莫怀安却拦着我:“妈!你干啥呢!”
他抓着我的衣服,死活不让我上台:“你不会以为你换了套衣服,画了个妆,就真的是获奖画家了吧?”
“你真是得了臆想症了!等我下班后说什么都要把你带回家!不能再让你丢人现脸了。”
主持人在台上念了三次“获奖人:许女士”。
都没人上台。
主办方急了,下台来找我。
我还没说话呢,莫怀安却开口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妈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立刻把她带走。”
“她的脑子不太正常,总是幻想着自己能成为大艺术家,今天还觉得自己是拿了一等奖的那个许女士,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你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出现了。”
莫怀安想把我拉走,却被主办方拦了下来。
他皱眉:“可是,你妈确实就是那位许女士啊?”
“别开玩笑了!”莫怀安下意识地反驳:“她怎么可能是!”
“她就是个家庭主妇,只会洗衣做饭,呆在家里啃老公十几年,啥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画出能拿奖的作品。”
主办方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莫怀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张大了嘴。
手上的力道也一点点松开。
“妈,你,你,你真的是许女士?那个拿奖的画家?”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上了台,领了奖。
12.
震惊的不止他一个。
还有台下的莫淮。
看到奖项交到我手里,他第一反应是震惊。
第二反应,是惊艳。
一如我们初次相见。
我和莫淮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街角的那家小画廊里。
他是这么形容我的:“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女生,谈起画来,整个人发着光,眼里亮晶晶的。”
从那天起,莫淮对我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那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昏暗的台灯下看我画画。
他把我搂在怀里:“文丽,你画的这么好,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只可惜,人心易变。
当初说会陪我追逐梦想的少年。
后来为了逃避家庭的压力,学会了在楼下车里抽一整晚的烟。
留着我独自一人在家里,哄着迟迟不愿入睡的儿子。
就是这样的蹉跎,让我忘记了最初的追求。
莫淮显然也是想起了我们之间的这段回忆。
颁奖典礼后,他朝我走来,略带紧张地搓了搓手:
“文丽,恭喜你啊,你以前那么喜欢画画,现在也是如尝所愿了。”
他开始怀念起过去:“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像今天一样,画画画的很好,整个人闪闪发光的。”
“要是你早年没放弃画画,一直坚持下去,今天你再说要报国画班,我肯定不会再说什么。”
我嗤笑:“莫淮,你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放弃画画吗?”
“因为我要带孩子,我要喂奶,扫地,换尿片,陪儿子玩;儿子长大点,我又要操心他的学习,报补习班,接送上下学,给他做营养餐。”
“后来,好不容易儿子长大了,孙子又来了。”
“之前做过的事,又要再做一遍。”
“我哪有时间画画?我怎么可能有时间画画?”
“而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你在出差,一两个月都不回家;你在楼下抽烟,宁愿在车里睡也不愿意上楼听孩子哭。”
“你在外面上高价骑行课,游遍大好江川,把生活的压力扔给我。”
我一根根掰开莫淮的手指:“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我为什么放弃。”
莫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
他想说点什么,嘴唇蠕动,却发现无法反驳。
所以,他只好沉默。
“离婚协议书我会继续往家里寄的,你要想通了,就签了吧。”
“你已经折磨我50年了,就别再折磨我了,当是积德吧。”
13.
莫淮最终还是没签离婚协议书。
我也还是没回那个家。
听说莫怀安过得并不好。
上次闹了乌龙后,他被公司开除。
生活压力接踵而至,工作的,家庭的。
儿媳偷偷告诉我,他和莫淮吵架了。
原因竟然是莫淮坚持要上那几百元一节的骑行课。
于是,原来用在我身上的话,又用在了莫淮身上。
“爸,你上一节课,都能抵得上安安几节课的学费了。”
“安安以后能考上名牌大学,你以后呢?花那么多钱,能当运动员吗?”
莫淮也不甘示弱:“你一个月也没往家里拿多少啊?你有啥资格来管我啊?”
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子,竟然吵得差点要打起来。
你看,男人的利益共同体就是如此脆弱。
曾经因为我的存在,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可以拧成一根麻绳,劲头都往我那使。
可一旦性别红利没了,人性本色尽露。
麻绳也成了纸绳,轻轻一扯就断了。
儿媳曾经抱着安安来找过我,向我道歉:
“妈,你走后,我才知道,带孩子真的是个很辛苦的活。”
“你以前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却还用那种语气对你说话,我觉得我挺不是人的。”
儿媳说得很诚恳。
其实我刚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里,儿媳也曾在电话里嘲讽过我。
只是我总是不愿意责怪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受害者。
坚信着带孩子的必须是婆婆而不是公公。
接受着女性一旦老去,就只能回归家庭的命运。
她终有一天也会遇上我的困境,所以我总是不忍心对她过多苛责。
14.
两年很快过去。
分居两年,我和莫淮感情破裂已成事实,顺利离婚。
这两年,我创作了很多作品。
甚至还开办了画展。
在国画圈里,打响了名气。
莫怀安被辞职后,曾经想着靠我的人脉攀上个好工作。
我直接拒绝了他,并在圈子里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
他一狠心,竟然在网上营造起了“70岁国画画师儿子”的人设。
只是很快被人扒出,他曾经污蔑我抛家弃子。
网友嘲讽他:“哟哟哟,当时不是觉得你妈想当艺术家是异想天开吗?结果人家真的当成了,什么感受啊?”
“看到自己妈妈飞黄腾达了,就像条狗一样贴上去,使劲蹭,真够恶心的。”
被骂得狠了,莫怀安直接注销了账号。
儿媳也跟他离了婚,带走了安安。
至于莫淮,他在一次骑行过程中不慎摔倒,下半身完全瘫痪。
余下的时光,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他曾恳求我去看看他。
娟姨问我:“夫妻一场,好歹也相处五十多年,你会心软吗?”
我摇摇头:“不会。”
虽说是夫妻一场,但我不欠他的。
在那饱受折磨的五十多年里,我已经还清了。
我的人生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成为有名的画家后,我并没有放弃继续学习。
上课的价格,也从60块一节的大班课,变成了6000块一小时的私教。
但这次,没人再会觉得我不配花这个钱。
因为在两年前,70岁的我就已经幡然醒悟:
我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