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0岁那年我想学画画
月笼沙2025-02-24 15:487,029

6.

我重新交了费用,继续上国画班。

进步神速。

再一次课后,老师和我说:“文丽,你的画真的很有灵气。”

“你要不要考虑参加国画届的比赛“飞鸟杯”?这是个很有含金量的比赛,也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她笑着握住我的手:“你别担心,这是个全年龄段的比赛,70岁也能参加的。”

“而且,有天赋又努力的人,无论几岁,都终将被世人所看到。”

她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

我开始准备比赛。

比赛的主题自定,我想了想,决定把主题定为“破茧”。

画面中的女人被黑暗所吞噬,在藤蔓里挣扎,尖叫。

可她的眼神又是如此坚定,始终盯着左上方细微的光芒,不愿放弃。

就像我的前半生与后半生。

再加之国画的风格独特,笔触细腻,更给画面添加了不一样的味道。

娟姨看着看着我的画,竟然哭了。

她哭着抱住我:“文丽,我懂你,我真的懂你。”

“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想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真的很需要勇气。”

“文丽,我很为你骄傲。”

娟姨的肯定,是那段日子里最让我快乐的事。

当然,生活也并非总是顺遂。

儿子和莫淮还是会时不时地电话骚扰我。

有时候态度柔和:“你回来好吗?这个家没有你真的不行,安安没人管,饭没人做,衣服没人洗。”

“我们真的都很需要你,很想你。”

有时候语气强硬:“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抛家弃子,只顾着自己享乐,你尽到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了吗?”

对于他们或软或硬的声讨,我一概不回。

只是往那个家寄了一封又一封的离婚协议书。

终于,在我寄第39封的时候。

儿子爆发了。

“妈!你这样有意思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要离婚,整个家都被你搅得一团糟?”

“好,你非要让我们不好过是吧?那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

一条标题为“母亲非要抛家弃子去学画画,我和爸爸该怎么办”的短视频在全网爆火。

7.

在那条视频里,莫怀安神情憔悴,眼下乌青,将一个失意的中年男人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妈今年70了,突然想当什么艺术家,花大价钱跑去学什么画画,连家里的事都不管了。”

“我们怕她一个老人家在外被人骗,不让她去,她却生气了,说要和我爸离婚,再也不管这个家!”

莫怀安捂着脸颊,像在哭泣:“她离家出走后,儿子没人管,我们家里两个大人根本照顾不过来。”

“我爸被她气得高血压,平时那么爱到处走的一个小老头,现在哪都去不了。”

“现在我家真的可以称得上支离破碎了,大家给我支支招,我该怎么办啊?”

莫怀安的工作和自媒体相关,手上常年握着几个流量不错的账号。

这条视频爆火,对他而言不是难题。

视频里,甚至还有莫淮的身影。

他坐在窗前,目光浑浊,看上去很是落寞。

评论区里的人清一色都在指责我:

“这老太太怎么越老越不清醒了啊?还当自己是小学生呢,想当大画家?”

“博主好惨,遇上这样的妈。博主爸爸也好惨,遇上这样的老婆。”

“我也遇上过这种事情,我妈也是70岁了,突然说要环游世界。她倒是一走了之了,可谁来带孩子呢?”

看到这些评论,我既气愤,又心塞。

在这个社会里,人老了,好像就不配有自己的梦想。

他们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为家庭鞠躬尽瘁,然后在柴米油盐中死去。

视频还在发酵。

互联网时代无隐私,很快,我的个人信息被扒出。

少数用的几个社交软件,私信里全是不堪入目的辱骂。

就连国画班也受到了影响,被人称为“骗老人钱的黑心班”。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莫怀安再次打来电话:

他的声音不乏得意:“妈,现在你在网上的风评应该很不好吧?我猜,你的生活肯定也受到了影响。”

“只要你答应不离婚,回家跟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就会帮你处理好网络上的一切舆论。”

“你年纪这么大,估计对网上的事情也不熟悉吧?等下拖久了,对你,对那个国画班,都不是好事。”

莫淮也在帮腔:“我就说我说得没错,你都一把年纪了,心思不放在家里放其他地方干嘛呢?”

“你看,网络上的人都支持我呢。”

我握着手机的力道不断加重,收紧。

如果说,之前念在亲人一场,只是想和他们好聚好散。

那现在,我则不会再给他们留任何情面。

我深呼吸一口气:“莫淮,你应该知道,大家支持你,是因为那个视频里根本没几句真话。”

“至于莫怀安——”

我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闻的笑容:

“谁说我对网络上的事不熟悉的?”

8.

以前,我对社交媒体确实一知半解。

但决定离婚,和娟姨住一起后,我的心态也逐渐变得年轻。

加上国画班的老师又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教了我不少网络知识。

如今,我也能够自由地在网上“冲浪”了。

甚至不久前,在国画班老师的帮助下,我建立了一个个人账号。

叫“学国画的老奶奶”,用于分享我70岁的画画日常。

凭借坚持,努力和真诚,我也收获了一批粉丝。

既然莫怀安能利用网络舆论。

那我为何不能?

我找出了国画班的收费单据,又向警察要来了那天的报案记录。

在镜头面前,和大家讲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讲述了一个70岁的女性,在浑浑噩噩几十年后——

决定从头再来,追逐梦想的故事。

不是想当艺术家,只是想弥补自己年少时的遗憾。

不是花大价钱,只是60块一节的平价课。

不是被外人骗,只是意识到朝夕相处的亲人不再可靠。

视频的最后,我对那些和我有着同样处境的女性说:

“请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就算你是30岁,50岁,甚至像我一样70岁。”

“你都有权掌控自己的人生,可以重头再来。”

在国画班老师的帮助下,不少人看到了我的澄清。

我的视频也顺利登上热搜。

无数女性为我发声:

“那就是说,她儿子说的全是编的咯?我看他不是想让妈妈回来,而是想要一个保姆回来!”

“我当时看到她儿子发的那条视频就觉得怪怪的,就算老太太想当艺术家,想花大价钱学国画,那又有什么错呢?谁规定了老人就只能在家带孩子,照顾家庭,难道老人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吗?”

“楼上,加一,社会对女性的规劝真的是全年龄段的,连老了都不能幸免。”

“我是学美术的,我能看出这个老太太的画真的特别棒!如果她早二十年入行,她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我很感动。

甚至有人向我表示感谢:“如果不是看了你的故事,我可能都没有离婚的勇气。”

能帮到曾经陷入过和我同样境地的人。

我很开心。

可莫怀安那边就不怎么好过了。

他的账号下被恶评覆盖:

“怎么你妈学个画画你家就支离破碎了?莫非你们家真的以你妈为顶梁柱?”

“孩子是你的,又不是你妈的,你妈不带孩子,你不会带吗?没手吗?”

“我是博主一家的邻居,我作证,博主一家对老太太特别差,博主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非要上几百块一节的骑行课,还整天一骑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家里好多事情都是老太太在操持。”

“哇,真是boy helps boy啊,自己老爸花几百块钱上课不说,老妈花个60就肉疼得不行。”

莫怀安发那条视频,本来就是公号私用。

只不过一开始,公司看账号流量起来,又是正面评论居多,并没有说什么。

但是现在,舆论反转,公司自然也要追究莫怀安的责任。

听熟人说,他被扣了工资,降了职,每天在公司的日子本就不好过。

回了家,还要面对安安的尖叫和臭不可闻的纸尿裤。

他是一个头两个大。

毕竟以前,他回家只要往沙发上一趟。

就有新鲜的热饭,温暖的床窝,干净又爱笑的儿子。

而这些,都是那个在他眼里“十几年来什么都没做”的我完成的。

莫淮也同样开始意识到我的重要性。

他来我上课的地方堵我,脸色终于不像前几次那样难看。

甚至,还带着点不易觉察的悲伤。

“文丽,我不离婚。”

“我之前只是说的气话,你知道我这个人脾气冲,有时候刀子嘴豆腐心,不小心伤了你。”

“我不会再阻止你去上画画班了,你回家,好不好?”

曾经在我面前腰板直挺的人,现在脊梁也弯下去三分。

我却没有任何感觉,甩开了他的手:“莫淮,这个婚我是肯定要离的。”

“你要是真的不想再伤害我,就赶紧签离婚协议书,这样我们还能体面分开。”

“我不签!”莫淮竟然红了眼眶。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文丽,我跟你在一起50年了,我早就离不开你了。”

“每天醒来,我都想念你做的油条,想念你帮我熨好的衬衫,就连出去骑行时,也会想起你帮我擦得锃亮的头盔和为我准备的水。”

“文丽,我离不开你,你也别想离开我!”

我毫无波澜:“哦。”

“不签就不签吧。”

“反正我可以等,等到分居两年后,夫妻感情破裂,提起诉讼离婚。”

“我宁愿跟你耗,也不愿再回那个家。”

9.

我的画作在“飞鸟杯”上获得一等奖。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成绩。

收到获奖通知的那一刻,娟姨把我抱住,喉咙喊破了嗓子:

“文丽!好样的!”

小姑娘老师也偷偷抹起了眼泪:“文丽,我就知道,这个奖项是属于你的。”

“也只能属于你。”

我盯着网站上的“第一名”,恍惚间,回到了20岁那年。

少女初到大城市,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村长送她的那几根画笔。

村长知道她喜欢画画,送别时拍拍她的肩:

“文丽,我等着你成为大画家呀!”

少女白天到厂里工作,晚上快餐店兼职,凌晨才有时间画画。

很累,但那个时候就是觉得,不画,睡不着。

后来,少女画出了点名堂。

画作被画廊老板相中,卖了个好价钱;又凭借着这段特殊的履历,进了有点名气的设计公司。

再后来,少女遇上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说:“我会一辈子爱你,一辈子支持你任何的理想和追求。”

少女信了,和他结婚,为他生子。

然后,画画的梦想就被泡在了洗衣篓里,埋在了扫帚之间。

随着岁月流逝,不断腐烂,发臭。

而如今,20岁那年没能实现的期待与雀跃,终于跨越时空——

在70岁这年,稳稳地落在了我的怀里。

那个晚上,我把获奖通知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

也哭了很久。

那些幸福的泪花化作心尖上的最后一块拼图,把我人生的缺憾给填上了。

10.

“飞鸟杯”官方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颁奖仪式。

我到的时候,颁奖典礼还没开始。

娟姨为了看我,自告奋勇要来担任志愿者。

我看没什么事做,便也和她一起,穿着志愿服,在门口做起引导的工作。

做到一半,娟姨肚子疼,突然要上厕所。

我接过她手里的宣传单,一转头,竟然遇上了莫怀安。

看他胸口的工牌,今天他应该是来帮颁奖典礼做宣传的。

后面还跟着莫淮。

从他们的交谈里得知,莫怀安公司给他发多了入场券,他就带着莫淮一起来了。

我本来不想理会他们,但莫怀安眼尖,看到了我:

“妈?你怎么在这?”

他上下打量着我,视线在触及到我身上的志愿服时变得耐人寻味。

“你来做志愿者?”

“我听说,现在有的地方做志愿会管饭,你该不会是连饭都吃不起了,才想着来做志愿者吧?”

“妈,我早就说了,你离了我们不行的,你看,你现在搞到自己连饭都吃不上了。”

“你专门找这个地方做志愿者,也是听说了今天是”飞鸟杯”的颁奖典礼吧?听说获奖者跟你差不多,也是个70岁的老太太,甚至都姓许。”

“人家能获奖,你呢?连饭都吃不起。所以说人与人的差距是很大的,山鸡就是变不了凤凰。”

“妈,认了吧,你就是条操劳命,跟我们回家吧,安安还需要你了。”

莫淮跟在身后,神色晦暗不明:

“许文丽,上回见你说什么独立女性,重获新生,还以为你在画画方面真的搞出了什么名堂。”

“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嘛。”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但凡这两人多打听打听我的生活。

或者多看看官网上的获奖名单。

都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嘴里那个70多岁,也姓许的老太太——”

“是我呢?”

“怎么可能!”莫怀安和莫淮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莫怀安皱起眉头:“妈,你别开玩笑了,你什么水平我不知道吗?”

“直线都画不直,还想着拿奖呢?”

莫淮帮腔:“儿子说得没错,就你那些三脚猫功夫,骗骗国画班的老师还行。”

“在这些大佬面前,都不够看的!”

他甚至冒犯地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许文丽,你怎么现在越活越糊涂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懒得理会他们。

正好主办方也给我打电话,提醒我颁奖仪式即将开始了。

我给他们留下一句“那你们等下就仔细看看,领奖的人是不是我。”

真是很期待,他们知道我就是那位70岁夺奖的传奇许老太后。

会是什么表情呢。

11.

我在后台换下了志愿服,又补了个淡妆,准备上台。

好巧不巧,在台下,又碰见了莫怀安。

他应该是临时被掉过来走流程的。

我无视他,目视前方,正准备上台。

莫怀安却拦着我:“妈!你干啥呢!”

他抓着我的衣服,死活不让我上台:“你不会以为你换了套衣服,画了个妆,就真的是获奖画家了吧?”

“你真是得了臆想症了!等我下班后说什么都要把你带回家!不能再让你丢人现脸了。”

主持人在台上念了三次“获奖人:许女士”。

都没人上台。

主办方急了,下台来找我。

我还没说话呢,莫怀安却开口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妈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立刻把她带走。”

“她的脑子不太正常,总是幻想着自己能成为大艺术家,今天还觉得自己是拿了一等奖的那个许女士,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你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出现了。”

莫怀安想把我拉走,却被主办方拦了下来。

他皱眉:“可是,你妈确实就是那位许女士啊?”

“别开玩笑了!”莫怀安下意识地反驳:“她怎么可能是!”

“她就是个家庭主妇,只会洗衣做饭,呆在家里啃老公十几年,啥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画出能拿奖的作品。”

主办方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莫怀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张大了嘴。

手上的力道也一点点松开。

“妈,你,你,你真的是许女士?那个拿奖的画家?”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上了台,领了奖。

12.

震惊的不止他一个。

还有台下的莫淮。

看到奖项交到我手里,他第一反应是震惊。

第二反应,是惊艳。

一如我们初次相见。

我和莫淮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街角的那家小画廊里。

他是这么形容我的:“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女生,谈起画来,整个人发着光,眼里亮晶晶的。”

从那天起,莫淮对我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那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昏暗的台灯下看我画画。

他把我搂在怀里:“文丽,你画的这么好,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只可惜,人心易变。

当初说会陪我追逐梦想的少年。

后来为了逃避家庭的压力,学会了在楼下车里抽一整晚的烟。

留着我独自一人在家里,哄着迟迟不愿入睡的儿子。

就是这样的蹉跎,让我忘记了最初的追求。

莫淮显然也是想起了我们之间的这段回忆。

颁奖典礼后,他朝我走来,略带紧张地搓了搓手:

“文丽,恭喜你啊,你以前那么喜欢画画,现在也是如尝所愿了。”

他开始怀念起过去:“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像今天一样,画画画的很好,整个人闪闪发光的。”

“要是你早年没放弃画画,一直坚持下去,今天你再说要报国画班,我肯定不会再说什么。”

我嗤笑:“莫淮,你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放弃画画吗?”

“因为我要带孩子,我要喂奶,扫地,换尿片,陪儿子玩;儿子长大点,我又要操心他的学习,报补习班,接送上下学,给他做营养餐。”

“后来,好不容易儿子长大了,孙子又来了。”

“之前做过的事,又要再做一遍。”

“我哪有时间画画?我怎么可能有时间画画?”

“而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你在出差,一两个月都不回家;你在楼下抽烟,宁愿在车里睡也不愿意上楼听孩子哭。”

“你在外面上高价骑行课,游遍大好江川,把生活的压力扔给我。”

我一根根掰开莫淮的手指:“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我为什么放弃。”

莫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

他想说点什么,嘴唇蠕动,却发现无法反驳。

所以,他只好沉默。

“离婚协议书我会继续往家里寄的,你要想通了,就签了吧。”

“你已经折磨我50年了,就别再折磨我了,当是积德吧。”

13.

莫淮最终还是没签离婚协议书。

我也还是没回那个家。

听说莫怀安过得并不好。

上次闹了乌龙后,他被公司开除。

生活压力接踵而至,工作的,家庭的。

儿媳偷偷告诉我,他和莫淮吵架了。

原因竟然是莫淮坚持要上那几百元一节的骑行课。

于是,原来用在我身上的话,又用在了莫淮身上。

“爸,你上一节课,都能抵得上安安几节课的学费了。”

“安安以后能考上名牌大学,你以后呢?花那么多钱,能当运动员吗?”

莫淮也不甘示弱:“你一个月也没往家里拿多少啊?你有啥资格来管我啊?”

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子,竟然吵得差点要打起来。

你看,男人的利益共同体就是如此脆弱。

曾经因为我的存在,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可以拧成一根麻绳,劲头都往我那使。

可一旦性别红利没了,人性本色尽露。

麻绳也成了纸绳,轻轻一扯就断了。

儿媳曾经抱着安安来找过我,向我道歉:

“妈,你走后,我才知道,带孩子真的是个很辛苦的活。”

“你以前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却还用那种语气对你说话,我觉得我挺不是人的。”

儿媳说得很诚恳。

其实我刚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里,儿媳也曾在电话里嘲讽过我。

只是我总是不愿意责怪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受害者。

坚信着带孩子的必须是婆婆而不是公公。

接受着女性一旦老去,就只能回归家庭的命运。

她终有一天也会遇上我的困境,所以我总是不忍心对她过多苛责。

14.

两年很快过去。

分居两年,我和莫淮感情破裂已成事实,顺利离婚。

这两年,我创作了很多作品。

甚至还开办了画展。

在国画圈里,打响了名气。

莫怀安被辞职后,曾经想着靠我的人脉攀上个好工作。

我直接拒绝了他,并在圈子里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

他一狠心,竟然在网上营造起了“70岁国画画师儿子”的人设。

只是很快被人扒出,他曾经污蔑我抛家弃子。

网友嘲讽他:“哟哟哟,当时不是觉得你妈想当艺术家是异想天开吗?结果人家真的当成了,什么感受啊?”

“看到自己妈妈飞黄腾达了,就像条狗一样贴上去,使劲蹭,真够恶心的。”

被骂得狠了,莫怀安直接注销了账号。

儿媳也跟他离了婚,带走了安安。

至于莫淮,他在一次骑行过程中不慎摔倒,下半身完全瘫痪。

余下的时光,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他曾恳求我去看看他。

娟姨问我:“夫妻一场,好歹也相处五十多年,你会心软吗?”

我摇摇头:“不会。”

虽说是夫妻一场,但我不欠他的。

在那饱受折磨的五十多年里,我已经还清了。

我的人生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成为有名的画家后,我并没有放弃继续学习。

上课的价格,也从60块一节的大班课,变成了6000块一小时的私教。

但这次,没人再会觉得我不配花这个钱。

因为在两年前,70岁的我就已经幡然醒悟:

我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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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岁那年我想学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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