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的地方?”霜华咬着唇,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嘛”
“恐怕不能了。”
东君笑着摇摇头:“我会化作风,在这天地间翱翔,既消弭与天地,又与这天地共存。”
能护她千年,伴她千年,已经是他莫大的幸福了。
他想。
“你能不走嘛?”
不知为何,霜华的心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她而去。
东君注视着面前待嫁的新嫁娘,目光坚定而从容的说出了“不能”,随即,低低的叹出一口气:
“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孟婆点头,上前跟随者东君的步伐。
6、
狐仙庙因为年久失修最后终于在一场大雨中倒塌,往后的年岁李废墟上长满了绿萝,再也 不见往日香火鼎盛的模样。
霜华最后和他道别,便化为了一个最普通的凡人,孟婆告诉她,等她积满了十万件功德,东君才会回来。
黄泉水边,她看到了自己前世的一切。
东君前世为她能够拔地成仙而上天盗取凤甲,却不小心让仙气滞留魔境,滋养了一大批魔族之人,从而三界大乱,凡间差点被摧毁。
无数冤魂孤鬼挤在酆都,不肯轮回,也无处轮回,怨气滋生漫天遍海,差点将整个三界都毁了。
是以最后平息魔境后,天帝罚东君生生世世轮回不止,经历万千苦难,每一世都被自己最亲爱的人亲手送入酆都受苦,轮回九九八十一世之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这一世他又是如何在这名仓山等着她长大,在她化身成人那一刻用尽力气为她抵挡九天落雷,让她免遭天劫。
黄泉水边,她曾问过孟婆,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何德何能,能受他大恩。
就在霜华以为自己便是东君爱上的那个凡人后,孟婆却给她看了一个新的轮回倒影。
水中光影颤颤,东君抱着一个孩子站在一个已死的妇人面前,喊着那妇人为夫人,说他们的女儿他一定会好生照顾。
不然呢,你以为这世界上有没有原因的爱吗?孟婆笑着问她,轻而易举的就打破了她最后的坚强。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竟然是父女,这真是天地之间最大的笑话。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跑去地府,可是,枷锁加身,东君只是让孟婆带她走,越多的沉默却让答案那么显而易见的呈现。
东君说: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你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好好照顾你,不再让你受这浮世之苦,这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东君说:宁歌是个好人,你莫要负了她。
“不!我不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相信那镜像里的东西,我的心告诉我,我就是那个凡人!”
“东君,跟我走好不好,哪怕一世,哪怕灰飞烟灭,我也想跟你好好活一世!”
她能安稳在人间轮回,每一世都有人照顾,无非是因为有东君在给她撑着。
天帝曾给了东君两个选择,要么将罪责推到霜华身上,要么用他上神之躯,平了这黄泉千万怨灵。
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可东君却偏偏选了第二个,自己轮回百世,经受万年摧残,酆都一日不空,他便不能重归天界。
即便满身伤痕,可东君还是保持着翩翩风采:“不用的,只要过了这一世,你便可成仙,届时,我再来寻你。”
成仙?
霜华不稀罕,她只希望自己能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从来都不奢望。
就像她想要宁歌娶她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天火自无渊谷坠落,一记一记的落在东君的身上,可他依旧闷声不吭,只为了不让面前这只小狐狸担心。
7、
凛冬已至,天灰暗暗的,像是随时要被压下来,北风把窗子吹得嘎吱嘎吱的响,这样的噪 音是不适合养病的。
霜华搓着手走到窗子边上,准备把窗子关上。
园中的梅树再也没有开过花,而宁歌凝视它的时间却越来越长,直到那一日霜华买菜回来看到老人到在地上,了无生气的样子。
凡人之躯终是脆弱无比,她扶起他,却听到如呓语版的喃喃:
“你说这梅树,有多久没有开过花了,五十年了,我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见 到它再次盛放的时候了。”
霜华无言以对,只得悉心照料着他的身子。花开花败,都早已于自己无关了。
“别关……”宁歌的声音沧桑而暗哑,颤颤巍巍的从被窝李伸出如同枯枝一般的手:“过来。”
北霜顿住了自己关窗的手,顺从的坐到他的床边。
“宁郎……”
多少年了,从年少轻狂到耄獨老人,她一直都是这样唤着他的,宁郎,多好听的称呼。
他好像陷入了以前的回忆,凤冠霞帔,天地为媒,从此以后,她就是这样唤着自己的啊。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从大婚之日弃他而去,还是以后的每一日每一夜的心不在焉, 无人之时的泪湿罗衣,还是他渐渐发现自己鬓边华发早生,依旧一无是处,那些年少风华终究随着时间逝去。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如果时光重来,我再也不要遇上你。”
霜华微怔,时光陡转间,一片雪悠悠的落了下来,轻轻的砸在梅枝上,梅枝嘎吱一声断
裂,带着压断自己的一片雪晃悠悠的掉在地上的积雪里,最后被大雪覆盖,掩埋。
“宁郎,雪落了。”
已经无人在回她,有风从室内呜呜的吹,在她的身边,轻轻撩起她的头发,一瞬间青丝成雪,在这个世界上,终究只剩下她一人了。
原来,苍老可以来的那么快。
东君说的没错,她后来成了仙,被供奉在狐仙庙中,日日受人供奉,香火鼎足,热闹得紧。
为了东君那句‘来寻她’,她就这样等了一千年,她看着宁歌不止一世带着夫人来求子,可却没能等到东君一次。
最后,她等不了了,一口气来到酆都,原先囚困东君的枷锁早已落了灰,十八层地狱也空空如也,可她依旧没能找到东君。
望着空荡荡的酆都,她落了泪,嘴里喃喃道:
“东君,你究竟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