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巨响。
勾陈单膝跪地，猛地捂住了胸口。
他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了！
抬头的一刹那，辛杉月的脸与三月重叠在了一起。勾陈如梦初醒，为何每每见到辛杉月都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原来早在几百年前他们就已经认识，她还是他拜过天地的妻子。
只是——
辛杉月对他的误会，比山还重，比海还深。
他又该如何解释，当年为何要伤她那一剑？
“想起来了？”
辛杉月见勾陈面色苍白，一缕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溢出，像是被玉佩影响，受了内伤。
那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往前一步，眼中的担心险些暴露。
然而，辛杉月最终控制住了情绪，不动声色的道：“帝君真是贵人多忘事，非要这样才能记起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勾陈皱起眉头，隐约察觉，辛杉月语带嘲讽。
她似乎在责怪他忘记了一切，而她却记了一生。
“辛姑娘有所不知，帝君本就是下界平乱，凡间的事在返回天庭后就会全部抹去，他不是故意要忘的。”凌山连忙上前为勾陈解释。
因为他知道，他要是不说，以勾陈的性子定然不会多说一句。
帝君不喜欢解释，反正所有不能解释的事，都可以用八歧枪来解决。
这一个方法屡试不爽。
“够了，退下，凌山。”
勾陈一反常态，在辛杉月的咄咄相逼下，竟没有一丝恼怒，反倒把凌山往后推去。
随即起身，他擦了擦嘴角血迹，青衣上灰尘未落。
“你说的不错，当年是本君负了你。今日你来找本君，是想怎样？”
本来勾陈的意思是要弥补，话从他口中而出时，却充满了挑衅。
也许他自己毫无察觉，但辛杉月却蹙起了眉头。
连在旁观望的古禾都愣了愣，神色怪异的朝勾陈望去。却见他神情认真，毫无平日的张狂，便明白了些什么。
“怎样？当然是报一剑之仇！”辛杉月勃然大怒。
“好，本君让你一剑，绝不还手。”
勾陈长枪瞬间入地，一手握着八歧枪，一手背于身后，坦然面向了辛杉月。
此刻的他从上到下都是漏洞，颅顶，颈脉，胸口，随便攻击哪一个地方都会造成致命伤害。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勾陈卸下了所有防备。
“你——你别小看我，我不需要你让着我！”辛杉月始料未及，厉声反驳。
而她的曲雾爪不知为何，迟迟都未出手。
“第一，本君从不对女人出手。第二，本君确实欠你一条命。你既然想取，本君就给你这个机会。”
言下之意，机会摆在辛杉月面前，能不能杀他就要看她自己了。
难道勾陈不是在请求原谅吗？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像在下达战书？
围观者面面相觑，当局者却沉迷其中，恍然不知。
勾陈之言无疑是火上浇油，辛杉月怒气更盛，当下再不迟疑，曲雾爪猛地往勾陈面门钩去。
果真如他所言，勾陈在原地不动不移，双脚稳如泰山。
直视着迎面而来的爪锋，连眼都不眨一下。
如果再这样下去，曲雾爪必定会钩住他的头颅，只要辛杉月往后一拉，他的头就会与脖子分离。
这场景与曾经几分相似！
在临燕楼中，辛杉月也是这样杀了望舒。
画面从栎阳眼前一晃而过，他猛地皱眉，五指在袖下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一幕，正是因为他的刚愎自负，误以为望舒有护心镜保护，不至于命丧黄泉。
而正是因为“他以为”，望舒再也没有醒来。
如今相同的事，发生在了勾陈身上。他绝不会让往事重演，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念及此，栎阳骤然转身，脚步如雨点掠过众人，转眼到了辛杉月身后。
“住手！”
眼看他将一跃而起，手中一把短刀赫然而出。
勾陈一声大吼，竭力阻止栎阳的突然一击。
两人身影交错，勾陈的左肩狠狠撞在了栎阳的右肩。
一青一白，从辛杉月头顶飞速划过。
那一瞬间，“砰”的一声巨响。曲雾爪从她手中滑落，辛杉月的黑色长裙轰然倒地，像一只落败的黑鸟昏迷在废墟之中。
他们明明没有人对辛杉月出手，甚至连碰都没有碰她，她怎么会昏迷的？
难道有人暗算？
勾陈大吃一惊，四处环顾之下。
都广之野除了他们几人，便是地上昏睡的秋海，没有外人的气息。而在场之人，是无人会做出偷袭之事的。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勾陈一步迈过，俯身将辛杉月抱入怀中，满眼急切，不知向谁问道。
沉默之中，勾陈突然回头，朝古禾说道：“喂，你不是读过很多书吗？快过来看看！”
“难道读过很多书就会看病救人吗？”
古禾口上如此说着，脚步还是走向了辛杉月。
俯身之时，他那两指轻落她的脉上，随后翻看了一下她的双眼。尚在闭目思量，忽听古禾不紧不慢的道：“还有，谁告诉你我读过很多书了？”
“你一个书生，整天背个书篓，说你没读过很多书谁都不信。”
“背个书篓就是书生了？”
“不是书生背个书篓干嘛？”
眼看两人就要发生争执，古禾悠然止声，话锋一转，神色凝重的说道：“她的心脉正在枯竭。”
“什么意思？”
“她不该来这里。”古禾只说了六个字。
与此同时，在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伍先生突然开口，万分焦虑道：“先生明智，我也劝过辛姑娘了！但是她就是不听，执意来此，我也是没有办法，才用上了聚形蛊。算算时辰，时间到了！”
勾陈猛一回眸，厉声质问：“什么聚形蛊？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帝君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年您那一剑虽然没让辛姑娘丧命，但是她的心脉俱损，也活不了多久。但是她没有找到您的尸体，一直都坚信您还活着。所以堕入了魔道，以魔族圣物鬼萝心代替了原有的心脏，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来找您报仇。”
伍先生一席话落，勾陈面色剧变，双唇不易察觉的苍白下去。
“后来听说您是勾陈帝君，她便不顾生命危险，要硬闯昆仑山。我也是无奈之下，才想出此法带她前来的。但是昆仑山的神力本就克制魔道，鬼萝心在神力的重创下，必定会不断枯竭......”
“既然你知道会这样，为什么还要带她来？报仇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吗！难道本君会一辈子住在这昆仑山不成？”
勾陈怒不可遏，双目生出熊熊火焰，直朝伍先生逼视而去。
吓得伍先生往后倒退几步，身形隐于古禾背后，像是寻求庇护。
良久，听他声音从古禾肩头传来。
“那还不是因为辛姑娘说，就算是死都要再见帝君一面。我要是不这么做，她肯定连都广之野都到不了，就会被烈焰之山烧为灰烬。”
此言一出，勾陈背脊一僵，愣在了原地。
他身为勾陈帝君，千百年来征战沙场，对儿女私情向来不屑一顾。
在勾陈眼中，儿女情长是前进道路的最大障碍，他不需要。
所以就算当年的温泽阳真心喜欢过三月，那也只是“温泽阳”的感情，不是他勾陈。温泽阳一介凡夫俗子，自然会有七情六欲。
而他勾陈身为帝君，早已将这种感情摒弃。
这也是他百战不殆的最大原因。
没有什么能束缚他，没有什么能成为他的羁绊。
但这一刻——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勾陈心中悄然滋生。那是一束火苗，他无法将其掐灭。
“不管怎么样，先将她带出昆仑山再说。”
古禾幽幽一句，朝伍先生颔首示意。
伍先生立刻明了，几步上前，对失神的勾陈轻声说道：“帝君，我先带辛姑娘出去吧，再想想办法，看怎么能保住她的性命。”
“不必。”
勾陈冷冷吐出两个字，起身之时，将辛杉月拦腰抱起。
随后唤来云雾，点地而上，竟不留一句便带着辛杉月腾云而去。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伍先生万分诧异，忍不住脱口而出：“帝君他...对辛姑娘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啊！”
话音落下，身边已有人擦肩而过。
那袭白衣离去的方向，却与勾陈截然相反。栎阳似乎另有决策，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他要去哪里？
在他将行之际，古禾突然从后拦住：“喂，你走反了。”
“我不关心她是辛杉月还是三月，勾陈要救她，是他的事。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栎阳面无表情的一句，眼中划过一抹冷漠。
他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辛杉月不过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小角色，不值得他为其逗留。
“嗯，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却不料，古禾竟甚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几步跟上栎阳的白衣。
“你？”
对他的反应，栎阳略感意外。他望着古禾平静的面庞，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我对和羲的兴趣，远远高于这个什么三月。”
“为什么是和羲？”突然，栎阳一字一句的问。
古禾愣了愣，认真的思索了一番，才风轻云淡的道：“谁知道呢，反正她可是我选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