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萧辰逸没有起伏的表情,用“好久不见”四个字就概括了这整整五年的相离,似乎五年前那些挽回都早已经烟消云散,伊澄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她站起来,唇色苍白,却勉强笑着,一只手放在圆圆的头顶,无意识的轻抚着——手心软软的发丝,女儿身上暖暖的气息在提醒她......此刻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好久不见。这是我女儿。”她简短的说,语气无意间在强调着什么。
“叔叔!”圆圆两头望望,又不甘心地冲着萧辰逸喊了一声,还对他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她就不信这个叔叔真把这么可爱的她给忘记了。
萧辰逸盯在伊澄脸上的视线转移,垂眸看向眼前的小女孩,温和地说:“你好。”小丫头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伊澄重新抱起了女儿,不远处那个中年男人的气焰似乎已经灭了,正和杨林说着什么。刚才没有注意到,跟在萧辰逸身后出来的人是杨林,居然这么多年了,依旧是杨林跟在萧辰逸的身边。
似乎又想起那年杨林走来请她去萧辰逸的车上坐坐的情景,人没变,可是心境却变了。
她勉强笑了笑:“今天谢谢你。”除了这句话,她再无其他语言可说。她与他之间原来隔的不止是五年的时间,还有距离,他们居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曾不止一次想过,放逐自己去英国,放弃他的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可是这个问题一直无解。
也曾不止一次想过,那个五年的约定,他会遵守吗?不得不承认,自己掐着五年的时间,没有一点点想回来看看他是否真会信守承诺的念头,是不可能的。原来她给自己放逐的时间,一直就只是五年。熬不过陆妈妈的软硬相磨,不过只是自己的借口而已,是给自己一个回来的借口。
因为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了,不确定自己的心,究竟是否还在为谁跳动。
可是如今再见,面对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一片空白。
转身要走的时候,小丫头乖乖的伏在妈妈胸前,一双大眼睛看着萧辰逸,扬声说:“叔叔再见。”
他亦不望向伊澄,只是对着小女孩扬起唇角,耐心地说:“再见。”
夜风有些寒意,伊澄抱着女儿,轻一脚重一脚的往外走,那些往事仿佛是纷落的雨丝,慢慢的泛起来,落下去,很多......她都以为自己早已淡忘,原来并没有。她站在路边,伸手拦下出租车,抱着女儿坐了进去——直到这一刻,才松了一口去,似乎摆脱了身后某种无形的桎梏。
小丫头身上带着甜甜的牛奶香,睫毛长而浓密。其实这样看起来,她的女儿,秀挺的鼻梁,微挑的眼尾,无一不是随了她的父亲,伊澄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他都知道么?
而在公园停车场,萧辰逸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进入的士,消失,都没有上前跟着她出去,只是站在原地,目光随意的落在了某处,仿佛在沉思。
杨林把中年男人打发了后走上来,叹了口气:“准备回去了吗?”
他终于回神,神色从容,一如往常,只颔首说:“好。”
车子在街道上飞驰,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膝头敲击着,黑暗中只露出轮廓刚毅的侧脸。杨林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早就知道圆圆的存在?”
萧辰逸没有回答。淡淡笑了笑,牵扯出一丝微笑,看得清楚,却说不分明......那笑意中含着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杨林看不懂。
伊澄回到家,把圆圆安排给陆妈妈带着一起吃晚饭,自己走进了高哲的房间,去看看他有没有好些。
床上的人这回真的在熟睡着,手去探了下他的额头,发觉已经不烫了,看来那药很有效,加上年纪轻抵抗力强,高烧很快就退了下来。
或许是高哲浅眠,或许是感受到了伊澄手的温度,他睁开了眼睛,又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秒的迷蒙,似乎不知身在何处。惹得伊澄看了轻笑,刚才在外面的纷乱心情终于在这一刻稍稍平静一些。
“姐,几点了?”高哲迷迷糊糊地问。
“快六点了,看看能不能起床出来吃晚饭呢?”
高哲一骨碌地就想起身爬起来,哪知刚坐起来又倒了回去,头晕目眩......是躺了太久的缘故。
伊澄扶他再次坐起,好一会儿,才不觉得头重脚轻,不由担心地说:“要不等下我拿些东西进来,你坐床上吃吧。”
“高哲叔叔羞羞,吃饭要在床上。”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小身影。
高哲一听马上鼓起嘴回到:“谁说的?我不是起来了嘛。”说完,就掀被,批上外衣站了起来。
伊澄在一边偷笑,这人还真跟小孩子一样,居然禁不起小丫头的激将法。
出来客厅,陆妈妈就招呼开了:“快来吃晚饭吧,圆圆说要去叫你们一起来吃的。”
“哇,阿姨烧的菜好丰盛,我有口福了。”高哲高兴地走到桌边坐下,大年初一,陆妈妈烧了满满一桌的菜。
做菜的人最喜欢有人捧场吃自己烧的菜,有人夸更是开心,陆妈妈也是一样,脸上挂满了笑意。
过年本来是枯燥的,因为有了高哲的加入,陆家每天都充满了笑声,那一段遇见萧辰逸的插曲,伊澄也悄悄地放进了心底,不去碰触。
如果说有了高哲,笑声满满,那么再加上一个慧慧,就更加热闹了。
慧慧是在初三的时候来找伊澄的,看到高哲也在,意外极了,眼里的惊喜遮都遮不住。
另外一个最高兴的无疑就是圆圆了,她最崇拜的是高哲叔叔,那么最喜欢的就是慧慧阿姨了,因为慧慧阿姨什么都依着她,给她买玩具。
这不,这次慧慧过来,买了个超大的kitty猫,把小丫头乐坏了,抱着比她人还大的玩具,亲了又亲,还跟它玩起了家家酒,一个人自言自语。
慧慧过来,家里自然是住不下了,于是就把高哲和慧慧一起安排进了酒店,给两人一人开了一间房。
一路上,高哲很是不开心,就没给慧慧好脸色,要不是她的出现,他如今还能赖在伊澄家里,现在倒好,只能孤零零地住在酒店,冷清又寂寞。
慧慧倒是不以为然,她推了推高哲,轻声问:“喂,你来中国怎么也不打我电话的?就跑姐这来了?”
“要你管?”高哲没好气地说。
前头开车的伊澄听了一笑置之,两个人还跟小孩子似得,斗嘴生气,没一会儿就又闹在一起玩了的。
果然,酒店房间开到好,两人已经在有说有笑的,慧慧一个劲地给高哲讲中国的旅游景点,奇闻趣事,把高哲和圆圆听得都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慧慧就把高哲带去邻城游玩了,那边有山有水,风景秀丽,慧慧一提出来,高哲就来了兴致,完全没有生病人的样子,精神全来了。
本来他们要伊澄带着圆圆一起去的,被她以小丫头还小,爬不动山为由拒绝了。两个聒噪的人不在身边,她正好乐得轻松些,可以准备下年后上班的资料,和女儿的入园手续。
到了晚上,两人才姗姗而回,依旧是打打闹闹。爬了一整天的山,居然仍旧精力十足,真是年轻有本钱,若是让她去爬,她肯定是累得瘫在那了。
圆圆见二人回来,终于一扫今天没跟去玩的不开心,不停地问那边有什么好玩的,见到慧慧买给她的大风车,她就更开心了。拿着风车,在屋子里一边跑一边吹,跟个疯丫头似得。
等到要睡觉的时候,小丫头依然兴致勃勃,甚至想跟着慧慧一起睡。
“圆圆,慧慧阿姨爬了一天的山,已经累了,你不能再去打扰她休息了呀。”伊澄试着和她讲道理。
“妈咪,慧慧阿姨那边的床很大的,而且有两张呢,圆圆不跟慧慧阿姨挤,妈咪和圆圆一起去睡那边好不好?”小丫头打算得很好。
伊澄苦笑,这丫头还真是会察言观色,居然都研究过酒店的床了,明显一早就有这打算了。
慧慧也在一边劝:“姐,圆圆说得没错,那边有两张大床呢,要不你和我一起住那边好了,正好我们可以聊聊天呀。”
高哲在一边浅笑,并没有加入劝说的行列。
小丫头不住地恳求,终于让她的妈咪心动了。于是跟陆爸爸和陆妈妈说了一声,四人就打道一起回酒店了。
全部聚在一个房间里,泡了一壶茶,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慧慧说:“姐,过完年你有什么打算呀?”
“单位找好了,准备去上班。圆圆安排她进幼儿园!”
高哲忽然问:“什么单位?”
“是一家叫新城的装潢公司,我应聘的还是室内设计,年前就通知我说让我年后去上班的。”伊澄知道,以她的专业水平进这样的小公司绰绰有余,甚至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是为了迁就女儿的学区,她必须找附近的公司上班。
慧慧跟高哲互看了一眼,讲出了一个提议:“为什么不自己开一家公司呢?姐,你是拿过专业设计证的,以你的才能,完全可以去一家大公司谋职,或者自己经营一家有理念的公司。”
自己经营?这个方案她也曾考虑过,可是很快就被否决了,第一资金不够,第二人手不够,第三经验不够。就这三样,她自认就没有这个能力来做。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却得到的是两人一脸地不认同。
高哲说:“若论经验,你曾经在国内做这行也不止是一年两年,加上你的专业素养,怎么可能经验不够?人手,就更不用考虑了,我和慧慧,不就是现成的人手?至于资金,我可以投资一笔钱,作为入股份额,慧慧,你看你那边呢?”
“我当然没问题,我也可以投资一部分。”
伊澄惊讶莫名:“你们的意思是......要在这和我一起开公司?高哲你在国外的工作怎么办?慧慧你不是在那边也有工作?而且你的家也不在这边啊!”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俩是这意思吗?
高哲轻笑出声:“姐,忘了告诉你了,这次我来中国,早就把伦敦的工作给辞职了,本来是想来投靠你,混吃混喝的,现在有了这个提议,正好一起奋斗呀。你也知道,我学的专业虽然不是纯设计,但是跟你学的也是靠谱的。”
高哲这话谦虚了,他在伦敦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是个超能力的人了,边工作边完成学业,对他来说就是一件轻松异常的事。他在设计上有天赋,本来他没学室内设计,看伊澄在学,也报名过来,短短两年,就把这个领域融会贯通。
如果说伊澄在设计上是有天赋的,那么高哲就是个设计天才,他的作品总能把人们心底最深处渴望而又摸不着的情绪诠释出来,而且他把自己的元素加进去,每一份作品就成了一件佳作。
慧慧倒是没学设计专业,她是理财专业毕业的,如果她加入,那么无疑财政这块就归她管。
渐渐地,伊澄也有些心动了。谈到资金,那笔五百万的存款,她只动了一小部分,在云城这样的地方,剩余的钱完全够她开一家装潢公司。只是那是萧辰逸的钱,她总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的好。而且开公司的话,并不是如表面看来那么简单的,需要资质认证,更需要工商局部门认可。
“姐,别犹豫了,其实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个事的。我那边的工作做的一点都不开心,早就想换了,听到你回国,这个想法就在心里形成了。今天白天我们玩的时候,和高哲一商量,他很赞成这个提议。相信凭我们三人之力,完全有能力把公司搞好的。”慧慧继续劝说。
“不错,姐,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更要相信我的能力,我不管,反正我是赖在你这了,你要是不同意开公司,那么我就吃你的喝你的了。”高哲往床上一躺,耍赖到底地说。
伊澄无奈轻笑,她的心早就动摇了,这个提议很打动她的心,但是她还是有顾虑。“开一家自己的公司并没有如表面那么简单,投入的前期资金是不可估计的,我们三人的投资都可能不够。”
“那我们经营小一点,先开一家门面的装潢公司,这属于小店经营性质,应该不是问题,前期投入的资金不会太多。”慧慧又提出了一个中和的提议。
这回伊澄是真的心动了,如果自己开店的话,前期可能会忙一些,但是时间可以自由分配,那样还有时间照顾到女儿。如果真的去上班的话,朝九晚五的,只有晚上的时间给小丫头了。
而且打了这么多年的工,其实心里一直是希望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想到终有一天,能够实现这个愿望,不由露出了笑容。其他两人见到她的笑容,就知道她同意了这个提议,不由都相视而笑。
发觉怀里的宝贝一直没有再发一言,低头去看,原来早已经熟睡,三人都轻笑,轻轻的把丫头放在了床上,高哲也轻手轻脚地回房间去了。
既然决定了,就开始着手寻找店铺。因为是在年初,许多商家都还没有开铺,空的店铺也不是很好找,不过因为准备开店,高哲和慧慧铁定加入了,那么两人一直住在酒店不是一回事,所以寻找住处成了首要事。
租赁房子的房东还是比较多,于是三人就先决定把这件事敲定了。
很快就找到了一户两室一厅的房子,离陆家很近,可是慧慧坚决不同意跟高哲“同居”,高哲也表示最好是一人租一间,贵一点没关系。伊澄暗笑这两人在自己面前还害羞,不过两人并没有挑明关系,住在一起是不大好,于是决定重新再找一家。
哪知很巧,有个房东正好有两套房子,二室一厅,门对门的,都在出租。于是马上就把这两套房子给定了下来,这应该说是绝佳的,地理位置也很不错,靠近市中心。虽然价钱贵了点,但是高哲和慧慧两人都满不在乎,一下就付了一年的房租,伊澄想还还价都没机会,只能摇头叹息。
这两个人据她所知,经济条件一直很宽裕,以前在英国的时候就出手都很大。可能是本身家境都很富裕的原因吧,这些伊澄并没有去深究过,虽然那时三人走得很近,但是那两人对自己的家庭谈及都很少,所以她也就从来不去探究他们家里的事。
店铺的事在年初九就找到了,不是很靠市中心,因为不是靠门面生意支撑的,所以地段不是很重要。所以这家店铺的价钱很公道,房东很客气,甚至都同意先付一部分定金,其余资金分期再给。但是高哲和慧慧都把自己的储备资金打到了伊澄的帐上,所以他们一下子就把店铺给买了下来。
连伊澄自己都不敢相信,高哲和慧慧居然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钱,而现在他们成了这家店铺的实质拥有人。
那边应聘成功的单位,她早就打电话过去回绝了。电话里新城公司一再挽留,只是见伊澄态度坚决,最后才遗憾地挂了电话。
店铺已经有了,就是开始前期准备了。要开一家公司,只他们三个人远远是不够的。所以招人就很至关重要,而且门面也需要装修,但是由于圆圆年初要准备入园了,这是头等大事。于是伊澄就把招聘员工的事交给了高哲和慧慧去负责,自己就带着圆圆办理入学手续。
幸好小丫头也懂事,因为知道慧慧阿姨和高哲叔叔留在这里不再走后,她非常开心,所以妈咪把她送进幼儿园,她不再排斥了,很是配合,省了不少伊澄的口舌来劝说。
入学第一天,伊澄帮圆圆梳了两个小辫子,并且用漂亮的蝴蝶结扎上,小丫头照了照镜子,非常满意。
哪知傍晚放学回来时,小丫头一直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问她怎么了也不回答,就是一声不吭地往那一坐,谁去逗她都没用,连高哲和慧慧出马都没用。
陆爸爸和陆妈妈也很无奈,这个外孙女平时看着乖巧可爱,可是发起脾气来却是很难缠。
最后还是伊澄把丫头抱进了房里,盖好了被子,两人钻在被窝里,才柔声问:“美妞,今天在幼儿园里发生了什么事,惹得我们家宝贝不开心了。”
“美妞”是伊澄私底下称呼小丫头的,女孩子都特爱美,圆圆也不例外,称她为“美妞”她最开心了。
只见小丫头撇了撇嘴,委屈地说:“妈咪,我不喜欢那个幼儿园,我不喜欢胡三三!明天我可不可以不去上学?”
胡三三?“怎么了,跟妈咪说说,胡三三是谁呀?”
“是班上的一个小朋友,胡三三老欺负我,他老是拉我的辫子,我好讨厌他。”讲到胡三三,小丫头鼓着嘴恨恨地表情,看来是被班上的小朋友给欺负了。
伊澄笑了笑,温和地说:“傻孩子,他拉你的辫子,是喜欢你,并不是欺负你。你要跟他做了朋友,告诉他你不喜欢他拉你的辫子,以后他都不会再欺负你了哦。”
“会吗?”圆圆有些迟疑地问,见妈妈点头,心里也还是不确定。
等到第二天放学回家,小丫头就咧着嘴直笑了,看来今天在幼儿园里玩得很开心。她拉着慧慧报告说:“慧慧阿姨,那个胡三三今天带巧克力给我吃了哦。我跟他做了朋友,他没再拉我的辫子了。”
一会又跑去告诉高哲:“高哲叔叔,今天老师教我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我扮了老鹰,胡三三扮母鸡,他好笨,被我抓到了好几只小鸡。”
屋子里就全听到小丫头到处跑着叽叽喳喳讲话的声音,胡三三的名字不断从她嘴里冒出,看来在班上交到了朋友,显然她开始对去幼儿园有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