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澄是过了一天才知道那场男人之间的战争的,因为两个人先后带着满脸的伤在她面前露了露脸,然后默不作声地坐了不到半小时就离开了,离开时的脚步不得不说是匆忙的,之后直到出院她都没见着他们的面。
后来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的表情实在是有够白痴的,因为她怎么也无法形容看到萧辰逸顶着满脸的肿包出现时的心情,先还担心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多次想开口询问,可看他一脸漠然的样子,想想之前的争吵和之后自己心里的打算,终究是咽回了到口的关心。
到了下午再看到刘一新一脸红肿伤痕出现,她真的是愣在那好一会儿,才放映过来原来这两个男人的伤是互相斗殴所致。怎么没人来告诉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想两个男人跟个斗鸡一样决斗,突然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可能是她脸上荡漾了一些笑意,刘一新恼羞成怒地拔脚就走。
事后再想起这些事,她都会由心而发的笑出来,估计后来不肯再来看她都是怕她笑话他们俩吧。
从那天开始,白天陪护的人轮班制又开始,要么陆妈妈和陆爸爸,要么就是韩明,杨阳他们,甚至杨林都有来,到了晚上,就是请的护工,萧辰逸和刘一新两个人再没有出现。
陆家两老来陪女儿倒没什么,只是把韩明杨阳那些大老爷们给安排在这,算啥事?虽然两个人都是能说会道的主,把一群小护士给逗得含羞带怯的,偶尔也会跟她讲讲笑话,可是她总觉得这不太合适吧。
多次明示暗示地跟他们说,其实她白天不用人陪护的,这里是医院,多的是护士和医生。他们在这,呃,说好听点能多个说话的人,可是没太多话题;说难听点,就是碍事,根本起不了什么用。
可是两个男人不知道神经粗,还是怎么地,恁是没听明白她意思,还是每天都来报道,且是两只一起来,把这当茶馆了,她想杨阳和韩明的革命友谊就是从那时侯开始的。
而且韩明似乎对一个小护士很有兴趣,每次来都是可着劲逗她,每次把她气得脸鼓鼓的,很是可爱。杨阳就更别说了,他那花里花俏的打扮和英俊的外形,在医院成了一道风景线,甚至连护士长都有来向她打探杨阳的家世。
忘了说了,那个护士长实际年龄不清楚,但是看着没有38也有40多岁了。所以伊澄觉得不得不对杨阳佩服,真是老少通吃。
多次尝试劝说宣布失败后,伊澄也断了劝他们回去的念头。想来肯定是萧刘两个男人的意思,他们都是听命行事,没必要为难他们。
于是她就开始了她漫漫无期的养老式的医院修养生活,就连陆爸陆妈看着她其实也没大碍了,已经启程回风城了,她居然还赖在医院的VIP病房里。据说某人把这个病房包了半年,她只能抚额兴叹,也不知道这个某人是谁,真是个败家子。
总算她以健步如飞来强烈抗议这非人的对待,毕竟有谁愿意一直住在医院里,就算那环境和条件再好,李院长终于大笔一挥,同意她出院。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见到医院,甚至闻到消毒水的味,就觉得想吐。
出院那天,按韩明的话来讲,是看了黄道吉日的,甚至走出医院,上车前还放了鞭炮。伊澄当时真怕一群病人家属冲出来围殴他们,这么一个需要安静的地方,他们搞得到像是自家门口开张大吉一样,还放鞭炮!但是基于韩明带的兄弟颇多,医院门口的保安敢怒不敢言,她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不满的人出来唾骂。
那天,杨阳没有来,所以她自然是被韩明接去了刘一新的住处,这次不再是云顶公寓那处房子了,直接进了他的别墅。这也说明萧辰逸放弃了争夺,不知道是放弃了她,还是不想在这上面多做争执,总之两个男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至于协议的内容,天知,地知,他们知,别人都不知道。
伊澄现在就是听之任之,刘一新怎么安排她就怎么过。可是到达目的地后,她不由地笑了。
她觉得这次的出事可能最大的收获,就是住进了刘一新的别墅,因为这个别墅里,梁寒也在。
拿韩明在回来的车上对她说的话说,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梁寒他们再怎么过分也不可能在眼皮子底下对她动手了。更何况还有刘一新也住在这里,谁还敢对她动手?
在她来说,这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终于可以接近梁寒这只老狐狸了,只有深入虎穴,才能抓住这只老虎。她离那个目标更近了一步!
动物世界最擅长伪装的是八抓鱼,比变色龙还要狠。但是他们始终比不上人类。人类为了利益,隐藏自己的真本性,到最后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这些埋没良心的本领,其他的动物做得到吗?
而真正让伊澄见识到人类的狡诈,则是梁寒,她觉得对他的崇拜有如滔滔江水,佩服地五体投地。
他居然在一见到伊澄踏进家门的时候,犹如慈父见到归来的女儿一样,甚至老泪众横,不住地询问她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在得到她的肯定答案后,又开始恳切地请求她的原谅,原谅他的管教无方,才导致宋为的做错事。接着又数落陈云那个恶毒的女人的不是,说若不是她在中间挑拨离间,也不会把宋为拉下水去干这种事。
她在心中冷笑,梁寒说反了吧。据她推断,以陈云的智商,断不会能够把绑架做的如此隐蔽,而且因为之前伤害团子的事,早就被萧辰逸遣送出国,并禁止回程。若没有人帮她拿到通行证,她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云城的,而这个帮她的人不是宋为就是梁寒。
宋为的确是个辣手人物,这中间的纠葛她不用想也知道,他要为他兄弟报仇。于是就设计了这场绑架案,并且还把陈云推到了前面,甚至与那两兄弟接触的都是陈云,而他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过。
后来估计是实在恨自己,想看看自己的惨样,跟着一同前来了,但是他的面具一直没有摘下。他非常的谨慎,有被一丁点可能认出来的机会都不给别人,所以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他却忽略了女人的直觉和记忆力,就见过一次,伊澄就记住了他的背影。
他们更算漏了阿宽阿平两兄弟会反戈相向,帮她打那个电话。想到这里她不由地从心底里感激那两兄弟,若不是他们的良知和善良,可能现在她都已经去了,而且是凌辱致死。
后来他有问过刘一新对那两兄弟的处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句“让她放心”的话。跟韩明辗转打听,才知道那两兄弟不想做混混了,刘一新和萧辰逸一人给了他们一笔钱,他们带着钱给弟弟看了腿伤,然后就离开了云城。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挂着慈祥笑容的梁寒,这人可以在瞬间之内转换多种表情,表达多种情绪,实在是个高人。
她觉得既然他喜欢演戏,那她就做个好观众,配合一下也无妨。于是也装作感动非常的,靠在梁寒的胳膊上,无声啼哭。如果没有背后的利益与目的,初一看这画面,慈父娇女,还真是温馨感人。
韩明饶富兴味地看着这场面,非常惊讶陆姐的表演能力。跟她分析了这么久,知道她不是白痴,还不至于认贼作父的地步,而她居然能在最短时间内就适应了这个环境,逢场作戏演得惟妙惟肖,当初还真是小瞧了她。只能说女人真是一个善变的群种,难怪老大栽她手里,嗯,一点也不冤。
刘一新跨进大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和谐”的奇景,他认识伊澄多年,知道她什么性子,看她如此奉承梁寒,必有其深意,暂且静观其变,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虽然他没能帮她报得了仇,但是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女人委曲求全,安排在别墅,一来这里防备森严,二来寒叔不至于在自己的地方再动她。
轻咳了一声,引起两个“情绪激动”的人的注意,纷纷转头看向他,对上伊澄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天狼狈的样子都被她瞧了去,看她要笑不笑的样子,他就觉得心里憋闷,还是早点闪人为好。
伊澄并没有跟刘一新打招呼,仔细观察,多日不见的男人,脸上已经完好如初,没有一点伤痕了。而他的态度则有些问题,当初在医院一声不啃可能是因为害羞或者丢面子,但是这么久没去看她,现在看到她也只是轻点了下头,没有太多的情绪。他跟梁寒打了声招呼就往楼上走去,韩明一见老大回来了,自然就快步跟上去了。
她心底有些讶异,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眉梢不小心地皱在了一起。
梁寒观察了下伊澄的反应,甚是同情地安慰她:“小橙啊,男人都是这样的,别放心里去,至少他还肯回家来,外面的事就别管太多了。”
外面的事?外面什么事?她回头一脸疑问地看着明显话里有话的梁寒,他想暗示什么?她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而且刘一新这态度是不是太过冷淡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从那天他和萧辰逸的争执听来,他不该是如此对她的呀。更何况两人都为她还打了一架,怎么到她出院都是这幅冷漠之态了?
看看梁寒,一副同情又担忧的神情,欲言又止,似乎怕她想太多不高兴,忽然就失了陪他继续演戏的兴致,心头有些闷,找了个借口先回房了。至于想不明白的事决定先放一放,既然她康复了,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就会知道的。
梁寒看着伊澄上楼的背影,收起了脸上慈祥的神色,露出了狡猾如狐狸般的笑容:一新,你把人放眼皮子底下,外面再设了个障眼法,你以为我真看不出来?不过既然你喜欢这样,寒叔就陪你玩玩。
******第二天,伊澄早早的就起床了,这么久没去上班,精神面貌一定不能懒散,看刘一新昨天的态度,不大会载她一起去了,还是自个动身。等吃完早饭,准备出门的时候,韩明拦在了门口,“陆姐,你不在家休息,这是去哪呢?”
挑眉看他,这人怎么无处不在似得,他也搬这边来住了?他是刘一新小弟还是保镖啊,需要这么贴身吗?可是就算是小弟也好,保镖也好,但是别净围她转呀。故意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然后才抬头对他说:”你说这个点我能去哪?当然是去上班了。“”上班?老大没和你说吗?你那职位有人顶替着,暂时不用上班的呀。“他的语气有着故作的惊讶。
”什么意思?“声音寒了下来,这招是跟某人学的,以势压人。
可是韩明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早就跟她熟了,故对她这种纸老虎之态,并不害怕,反而还嬉皮笑脸地道:“要不我让丽丽来陪你逛街?你看我,能不上班都乐死了。”
明显有猫腻,这阻止她去上班是干嘛,公司有什么事她不能知道?
“嘿,老大!”韩明越过她往她身后走去,看到他老大出来,明显松了口气,面对陆姐一脸怀疑,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自圆其说了。
刘一新瞥了他一眼,视线盯在背着他的人身上,停驻了几秒,才转开,然后才疑惑地看身边的人:“什么事?”
“呃,陆姐准备去上班。”韩明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如是说道。
这时伊澄已经回头看着他,他走到人身前,停住。“在家里多休息一阵子,再上班吧。”
“为什么?韩明说我那职位被人顶替了,现在以前的公寓不让我回,连班也不打算让我上了?这样算什么?当菩萨一样把我供着?”她从昨天就积压了一股气,大有爆发之意。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刘一新,她有时候不觉就回到学生时代那样,对他全无客套,有什么不满都要讲出来。
刘一新挑起眉,转头看韩明,怎么这么多嘴的!韩明连忙假装看风景,心里暗叫:他不过是说漏了嘴而已。
现在气氛有些微妙,连粗神经的韩明也感觉到了,他连忙打了声招呼:“哥,我先去开车出来。”然后闪人。
“给我个答案!”伊澄冷静地再次开口,要求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
忽的刘一新轻笑了下,“既然你要上班,就跟来吧。之前那个职位因为不能空缺太久,已经有人顶上去了,我会安排其他工作给你。“说完就一步当先,往大门口走去,见伊澄愣在原地没上来,又回头看她:“还不跟上!”
回过神来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他的脚步。
韩明的车已经停在路边,刘一新打开副驾驶座门,坐了进去,然后看着伊澄走过来拉开后门坐进来,才开口道:”开车。“韩明看了看两人的神情,忍住到嘴的话,发动车子,往新光开去。
”去风云!“刘一新忽然出声,车子转向滑上了另一车道。
风云就是刘一新开的那间营业很好的酒吧,伊澄去过几次。她没有忽略掉他说去风云时,韩明脸上闪过的惊讶表情,心底疑问:风云有着什么?而且刘一新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风云里有众生百态的酒客,有表演节目的舞者,当然这里更少不了女人,而且需要很多女人。其中一个最特别,她叫叶红橙,据说她是刘一新的女人。
她是这个场子的妈咪,也是管事,手下领了一帮小姐,见到他们来,很自然地就勾住了刘一新的手,而他也没挣脱。跟着他们上了楼上的办公室,一路上都是一些”公主“和”少爷“见到他们经过时,异口同声地喊:”新哥,红姐。“颇有电视里黑道大哥和大嫂的风范。
刘一新让叶红橙把这间酒吧的账本给搬出来,安排给她一个任务——管帐。
他说新光那边因为她的长期缺席,已经安排人顶替了,所以她要上班的话,就只能在风云里做会计。口吻没有一点为难之意,但是要一个名室内设计师来做帐,还真有点大材小用,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她从没学过会计。
她知道他想自己知难而退,他了解自己孤傲的心性,认定她绝不会在这种声色复杂的环境里做一名小小的会计,而放弃设计师这个职业。
可是她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看了一眼两个粘在一起的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坐了下来开始看账本,虽然她没学过会计,可是什么都是从头学起的,她不相信会被这些账本难倒。
最终两个人摇了摇头,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事后从酒吧里一些服务员的口里才得知,叶红橙现在是刘一新身边的大红人,从一个普通的小姐,在伺候过一次老板后,就一跃成为妈咪,然后是风云的管事。他们背后戏称叶红橙床上功夫了得,就那么一次让老板迷了心,甚至可能爱上了这个女人。虽然他们从性开始,但是谁说先有性就不能有爱呢?
他们都管叶红橙叫红姐,以前她的艺名叫小红,可是现在再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喊她。从她起来之后,刘一新就几乎是常驻在风云酒吧了,他在这里有一个独立的包房,里面办公室,卧室,游戏厅,样样俱全。
每次他一来,总是把叶红橙叫去陪在身边,工作,休息,睡觉,都在一起。
八卦无处不在,存在的只是你的看法。有时候一件事,在别人看来是一个八卦,在你看来不过就是猴子戏耍。
听完这些,伊澄只是置之一笑。她并不关心这些,不是代表她不介意,而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地位,在刘一新心里的位置。
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若说她还不懂刘一新爱她,那么她真的不止是一点点迟钝,可以称为白痴了,而她不就是秉持着那份爱,能够坐在这里,然后偶尔还要对他发脾气吗?她不知道现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可以肯定一点,他不会伤害她。
有时候她也扪心自问,自己的不介意是根本不爱他,还是笃定他对自己的爱。为什么对萧辰逸她就做不到这么坦然,总是在那患得患失呢?想了很多个夜,也没有想出答案。
既然他还愿意给自己安排工作,虽然是这个自己从没碰过的会计,她觉得心满意足了,起码他没有冷硬的把自己留在别墅,和那只老狐狸吃力地演对手戏,那对她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那种戏码偶尔演一下可能是情趣,老是上演,她都觉得对着梁寒那张脸想吐。
慈善的脸,背后却是肮脏的心,经营肮脏的毒品。
风云这个复杂的地方,账本是能最好体现一个经营情况的,包括它的黑暗面。只要她搞懂了,里面有多少猫腻,肯定能看出来,这可能也是另外一个层次上接近了她所要达到的目标。
还有就是电视上不是常演,毒品的交易点往往都是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那些K粉,摇头丸之类的不销售到这种地方,还能卖给谁?只是若真的被发现什么,她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去阻止,因为她明白,风云是刘一新的。
虽然她的道德观念不断告诉自己,毒品是个祸害,可是在她心里,终究是不想刘一新有事的。只希望能够借着这个地方发现一些有关梁寒的事,或者能偷听到他们交易毒品的时间地点,这不正是自己打进这个圈子的最终目的吗?
于是,伊澄就安安稳稳地留在风云酒吧,做起了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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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颜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余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