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新一通电话把韩明叫到了医院门口,之前因为伊澄没有苏醒,无心做其他事。现在既然人醒了,探视时间也先安排给了陆家两老,也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寒叔在哪?”韩明一到,就听到他老大寒着声音问,此刻用冷面罗刹来形容他犹不为过。
有人要遭殃了,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不是自己惹火老大,只是老大会对寒叔怎样?“在别墅那边,等你的电话。"刘一新轻点了下头,往车子走去,“现在就过去,电话就免了,把宋为给带上。”
宋为,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到了目的地,手下已经开车把人带了过来,等在门口了。这次他没有让手下动手,因为就算要动手他也要亲自来。但是宋为那只受伤的手也没让人去包扎,虽然不再流血,血迹仍在,子弹仍卡在手里。
所以宋为一下车,给人第一感觉就是脸色惨白,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见到刘一新,更是索索发抖,一点都没了当初那种鼻孔朝天的傲慢样了,他清楚这次落在这小子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一新下得车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走进了别墅。韩明在后面推了一把宋为,嘴里恨恨地道:“现在知道怕了,前面怎么就狗胆了?敢碰老大的女人!真是活腻了!”若不是这个杂种,把陆姐整成那样,老大能发疯嘛?
宋为一句话都不敢回嘴,只能默默地跟着往前走。平时他一向都瞧不起刘一新那小子,可是今天他却感觉到了杀气,想想仍然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张波,连纵横黑道多年的他都不自觉的产生恐惧,希望寒哥能够看在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上,为自己求情。
梁寒从视频里早已洞悉门外的一切,等在大门口,笑得一脸真诚加慈爱,好像年迈的父亲看着久久不归的儿子。刘一新牵起嘴角,迎了上去:“寒叔!”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阿新来了啊,先进里面吧。”
韩明在后面看得直摇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就好像一头猛兽在对你微笑,笑容再灿烂,也遮不住背后阴谋的心。这老爷子的笑太寒碜人了,真是一只笑面虎。
进入大厅,两人坐下后,佣人上来奉茶。梁寒视线扫过刘一新身后的兄弟,和被压着的宋为,对上他的视线,又转开,一脸关心地问:“阿新,伊澄那丫头怎么样了?醒了没有?”若不知道内里,都会被他一脸的真挚感动吧。
刘一新淡淡地回道:“寒叔,托您的福,我过来之前橙子已经醒了,算是过了危险期。”语调很平,却不难听出里面的讽刺之意。
梁寒眼神缩了缩,并没有发作,只是故作慨叹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我在家里一直在等消息呢。”
韩明在一边直翻白眼,睁眼说瞎话他可是算见识到了,这个寒叔真是个中高手。
梁寒见没人接他的腔,只好假装端起一边的茶杯。稍稍抿了一口后,再放下杯子,以此来掩饰尴尬。之后也不拐弯抹角了,直奔主题:“阿新,既然伊澄那丫头醒了,也没什么事了,不如就给我个面子,放过老宋这次吧。他毕竟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兄弟,说来也算是你的长辈。”
“长辈?”刘一新讥诮声起,“不敢当有这样的长辈。寒叔,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是我最尊敬的人,可是你的兄弟为人却不行。有哪个长辈碰晚辈的女人的?张波如此,宋为更是过分!你让我怎么做?”他把问题抛给梁寒,说得轻巧,什么伊澄醒了也没什么事了,要知道就差一点她就醒不过来了。
他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害怕。好不容易才得到橙子,突然之间这条鲜活的生命就要从自己指尖溜走,他不敢想象,没有了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站在一边旁听的韩明也是心中冷笑:动兄弟的女人,这在黑道属于大忌,有什么不满可以明刀明枪的来,这次他看老大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了。
梁寒瞄了一眼旁边的宋为,心里暗恨这个老宋也真是不省心,如果真要报仇也做得干净一点呀,搞地跟老张一样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现在被刘一新这个小辈上门来呛自己,旁边还有那么多兄弟看着,让他的老脸往哪搁。
心里虽然这么嘀咕,可是还是要尽力挽救,自己的事别说宋为大多数都知道,晚点有一批大买卖还得靠他去接头的。暗自思量该把美国一些兄弟给调回来,云城这边自己多年不在,几乎都被一新这小子掌控了,他的话摆出来都没几个听得了。
如果要真的控制好刘一新这颗棋子,不用强权看来是不行的。光靠老张和老宋是没用了,这两个人等于都被废了。
”这么着吧,当这次再给寒叔个面子。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的心结所在,我也一直在找救你老爹出来的办法。老刘在里面我早就打点好了,这次我回来,又请当年的审判长喝茶,他也算我的一个旧相识了。他说毕竟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上面也不太重视这暗自了,只要提供新的证人,可能能够短期内把人就弄出来。虽然不能官复原职,但是出来总比在里面强,是吧。“说完还轻拍了下刘一新的肩膀。
这是他手里的一张王牌,他知道阿新这孩子心心念念的就想把他老爹从里面给弄出来。而当年的事他做的也隐蔽,就算老刘出来也未必知道他进里面是拜他梁寒所赐,所以买通监狱长放人出来,权当一个顺水人情。这样这小子才会死心塌地为自己办事,而且以老刘的性子,比他儿子更重情谊,对他这个老兄弟肯定权利支持,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刘一新闻言没有说话,梁寒的意思他懂,拿他老爹换宋为,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换他首肯亲手贩卖毒品。寒叔回来后,多次提起毒品这生意,都被他压着没动。他觉得吸食摇头丸,K粉这些利润已经可以了,还不至于上瘾,海洛因那些能不碰还是不碰的好。
现在梁寒抛出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诱饵,就看自己接不接,接了,那么毒品这生意也算揽了下来,正式在云城运作。不接,自家老头子判的可是二十年,出来时间还遥遥无期。
斟酌良久,这个诱饵对他来说不得不说是个极大的诱惑。他努力这么些年,也就在里面安插进自己的人可以稍稍照顾下自家老头子,可是因为是政府专案,他一直没有机会能够见上父亲一面。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只要伸手接住,就能够措手可得。可是橙子.......脑海里又浮现出伊澄双颊红肿,衣衫褴褛,胸口黑色指印的惨状,还有沉睡的那个四十多个小时,自己担心害怕失去。他很矛盾,既想为橙子报仇,又想救老头子出来。
梁寒见他愁眉不展,做思想奋斗,也不催促。他有把握最后的选择一定是如他所愿,因为把老刘弄出来是刘一新最渴望的一件事,所以他很淡定。轻吹一口茶杯里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慢啜饮温掉的茶。
时间静默,一个低头沉思,一个微笑地似只老狐狸静等答复。
韩明他们也都保持沉默,他可能看不懂寒叔那内里乾坤的暗示,但是他知道老大对他父亲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而陆姐又是他心头人,两边份量都同样重,纠结为难在所难免。可惜这事都得老大自己一个人斟酌定夺,他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在一边暗暗着急。
宋为在一边也是等得冷汗直冒,虽然看寒哥的样子胸有成竹,可是他还是觉得没底,加上那只受伤的手已经麻木,铁定是残废了。
刘一新手指轻敲桌面,抬起头来,心里有了答案。
天人交战下,最终选择了对自己有益的事。毕竟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斗气斗勇,今天就算杀了宋为,于橙子的伤害已经造成,也于事无补,而且自己早就听说了寒叔要说的事,之所以不杀宋为,特意跑过来一趟,不就是为了他老爹的事吗?给梁寒一个面子,反而可以救出自己老爹,这何乐而不为呢?
就算他再不想承认也好,其实在他心里,天平早就已经偏了。毕竟那个需要救的是他的父亲,曾经他就发誓,无论有再多的困难,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一定要救出自己的父亲。不住的安慰:橙子已经醒了,外伤会慢慢康复,他会补偿她的。
转眼看了看那头的宋为,目光冰冷,看到宋为手上的血迹,不由笑了:他那只手这么久没治疗可能已经废了。
梁寒一看他的神色,就明了他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就知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刘一新或许有时会儿女情长,但是大事上还是能把持的住,不会让女人牵着鼻子走。
两人相视而笑,端起桌上的茶,以茶代酒,相互碰杯,就算达成协议。
不过,有件事他必须做。
“寒叔,宋为的命就暂时寄放在您那边了。唯一的要求是,我的女人受了宋为两巴掌,这两巴掌我讨回来,不为过吧?”眼中黑眸一扫而过寒栗,既然不能杀,该出的气还是要出,不然他胸口憋着都疼了。
梁寒一愣,看看旁边的宋为,煞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堪和恐惧。知道刘一新既然同意了,就不会真要了他的命,也不会像废了张波那样下狠手,不过就是出口气罢了。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毕竟他做的事就算要了他的命都不为过,只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韩明一脚把宋为踢到了客厅中央,他知道老大要亲自动手,他就不抢这活了,要他说,就该打断他的腿,一枪蹦了他的宝贝,看他还怎么调戏陆姐。
刘一新也不拖泥带水,上前就是“啪啪”两掌,把人掀翻在地。宋为重重摔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一口还吐出两颗牙,可见那两掌有多重,脸瞬间变成血红,指印清晰浮现出来。
等到宋为擦去嘴边的血,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刘一新带着一群兄弟大摇大摆地离开的背影,他恶毒愤恨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个人,恨不得戳穿他的身体。他的脸已经麻得没知觉了,疼或许他还能忍,不能忍的是被刘一新当众侮辱。
耳边是寒哥严肃冷酷的声音:“老宋,不要再轻举妄动了,若没有十分把握,就不要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保得了你第一次,保不了你第二次,阿新可是比他父亲更难让人控制。何况我们还要靠他发财的,明白吗?”
宋为收回视线,低下头不甘地回应:“是,寒哥。”咽下口里的血水,暗暗发誓:刘一新,别让我找着机会,我总有一天要让你死!
同样的话也在走出门外的刘一新心里划过:对不起,橙子,暂时先缓缓,你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等老爹出来了,我一定让宋为死!
******这个世界,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坏人也未必有恶果,但人始终相信命运。常有人说,不要靠天,要靠自己,这样才会有希望,但如果这个希望是假的,如此这个所谓的希望,倒不如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便不会有失望。
******医院,普通病房,伊澄在观察了两天后,李院长宣布她彻底脱离了危险期,身体各方面机能已经恢复正常,脑部再没有不明淤血,脑震荡也已经痊愈。只需要静养接起来的肋骨那处的伤了,所以就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说是普通病房,其实也是医院的VIP病房,空调,冰箱,电视机,沙发,样样兼有,甚至都有一个小的会客厅。
她的病床旁边移来了一张床,是专门给陪护人员的。虽然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半夜有人守着,可是陆妈妈坚持,女儿受伤,做母亲的肯定最是心疼,终于在连续陪护了两天后,把陆妈妈劝去了酒店住。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晚上因为有陆妈妈在,白天就别人换班,这个别人则就是萧辰逸和刘一新。而且他们俩是轮流,就好像说好了似得,绝不会在同一天看到他们两个。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两人排了个表,一三五萧辰逸,二四六刘一新。当然偶尔陆父也会过来,带上陆妈妈熬好的汤。
对他们的这种默契,伊澄选择装作不知道。两个男人能够暂时休兵,她比谁都更不想打破这个平衡。
其实她的想法是最好不用来陪护,医院里有的是护士,一个铃人就到了,要什么有什么。他们两个男人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来了就把她这的会客室当办公室了,把工作全部带了过来,经常有下属来汇报情况。整天也不进里面来和她说一句话,她就不明白了,这跟人不在这有什么区别吗?
想起自己刚醒过来的那天,爸妈出去后,团子睡在了自己身边,当时她心里满溢着幸福,就那样痴痴呆呆地一直看着团子的睡颜。这一睡,他睡了三个小时,醒来后迷蒙间嘴里嚷着要找小景阿姨。她不清楚小景阿姨是哪个,想来可能是萧家的某个佣人,可是这样吵闹的团子她有些束手无策,怎么哄也哄不好。
最后还是萧辰逸进来,抱起了团子轻拍,他才没有哭闹。因为有团子在,萧辰逸只是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而且儿子一直吵着要回家,吃小景阿姨做的可乐鸡翅。
这是伊澄第二次听到小景这个名字,不过她并没有放心上。
最终无奈地看着伊澄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等一会妈会来守夜的。萧钰饿了,我先带他回去了。“她很想儿子留下,可是看萧钰一脸的倔强和不开心,知道留不住他,只能失落的对萧辰逸点头说:”嗯,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对这个儿子,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人一走,她就觉得孤单寂寞起来,病房里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门口敲门声起,抬头看去,本以为是陆妈妈的,却不想是刘一新。
一身黑色劲装,酷酷地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就坐在了床沿上,眼神一直灼灼地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用手指点住唇,轻声阻止:”别说话,橙子,就让我这么看着你。“他的脸越来越接近,呼吸对着呼吸,本以为他会吻她,正在思想斗争是拒绝错开还是接受,他却唇划过她的脸颊,埋在了她头侧,轻喃:”差一点......!"语声很小,但是因为就在耳边,所以伊澄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差一点我就失去了你,橙子,对不起!
心里酸涩莫名,或许本来还有那么一些对他的怨怼,此刻全然消失无踪。昏迷的时候耳边他的痛哭声,记忆犹新。她怎么让这个男人这么伤心痛苦而又患得患失?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或者她的目的达到后,她要离开,那么刘一新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以前一直不敢去想,每每想到就会清空思绪,不愿去面对。可是此刻,看着他这么的害怕失去,她的心也随之疼痛起来。
他埋在她的颈窝里不动,那湿润的水分明是他的泪。她见过他阳光的,耍帅的,阴狠的,愤怒的许多面,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当一个男人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显现给你看时,你就该清楚那个男人有多么的爱你。
直到陆妈妈推门而入,刘一新才狼狈地擦去眼泪,匆匆告别离去。
伊澄盯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若有所思,转回视线就对上陆妈妈不赞同的眼。
“小澄,你到底怎么想呢?阿辰和一新你必须要选一个的,这样徘徊在两个男人中间,对他们对你自己都是不好的。”陆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她只有沉默不语,这中间的纠葛哪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呢?
“橙子妈妈,我来喽!”门口欢快地叫声拉回了伊澄的思绪,看到那个小身影,不由笑了。
住在医院无聊的生活里,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每天傍晚,团子都会过来看她,听他说是要从幼儿园下课了才能来。一开始她惊讶他这么小就要上幼儿园了吗?后来问过萧辰逸,才知道是上的亲子班,学前教育,开发智力的。
她很不认同这种教育方式,小孩子的童年本身就极其短暂,还要被不断的学习充斥了时间,那剩下玩乐的时间还有多少?这么小的男孩子就该到处蹦蹦跳跳,跑跑闹闹,而不是被规矩在课堂上,学着不是他这年龄能够懂的知识。
把自己想法解析给萧辰逸听,得到的是他一脸的不赞同。他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像他小时候,虽然没有什么亲子班,但是请回来的家教就一箩筐,天文地理什么都要涉略。萧家的孩子,尤其是男孩,从小就有责任压在了身上,时间不是用游玩来消磨的,而是用来灌输源源不断的知识。
吸收的越多,学的就越快,也就越能掌握各项技能,早一点进军商场。更何况,萧钰也并没有叫苦,他反而乐在其中,因为幼儿园有小朋友陪他一起玩。
伊澄深知要改变他的观念不是一时就能解决得了的,这是一个长期以往的任务,需要持之以恒。所以在听了他的想法后,只是瞥了瞥嘴,并没有反驳,她不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平氛围,被这种孩子教育问题给打破了。
虽然孩子的教育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但是这需要的是一个过程,不能急于一时。
看着天真的童颜,伊澄心里不由慨叹:有很多时候,人们心中的天平总是偏向得到多一点,希望得到要比失去多得多才得以安心,但是上天不一样,一颗公平的心,一把标准的秤,衡量着得到与失去,最后在均匀地分配给你,当然也就是这样,生活才得以过去……
现在她有陆爸陆妈陪在身边,有萧辰逸和刘一新轮流守候,有团子,她觉得很满足,原来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那么多当时你觉得快要要了你的命的事情,那么多你觉得快要撑不过去的境地,都会慢慢的好起来。就算再慢,只要你愿意等,它也愿意成为过去。而那些你暂时不能战胜的,不能克服的,不能容忍的,不能宽容的,就告诉自己,凡是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