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将军戎马一生,跟外族人斗了几十年,现在一听对方把手都伸到自己外孙女身上了,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了的长剑,不嗜血不归的感觉。
“没想到才这么短短几个月,他们就死灰复燃了。”
元宵第一次听老将军用这么凶狠的语气说话,看向老将军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倒是没有半分的恐惧。
“你这小子倒是胆子大。”老将军不顾祁珏的警告,把元宵从他怀里抢了过来。
他以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操心的了,结果事情却一件一件的冒出来。
祁珏瞪了老将军一眼,但是他知道一旦他跟老将军抢人,林慕筠帮得绝对不是他。
“这一次倒还真的不一定就是他们。”
“怎么说?”老将军疑惑的看向祁珏,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从祁珏脸上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林慕筠抢在祁珏面前把颜素雅和外族人有染的事情说了一下,还有之前林慕琦身上的变故。
如果让祁珏开口,以他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到时候别把外祖父又气出个好歹来。
祁珏虽然不高兴林慕筠帮老将军,不过看到老头脸色都青了,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瞒着我!”
这件事林慕筠还真的不是有意的,颜素雅事发的时候,她和老将军还没什么感情,自然不可能说。
林慕琦的事情又间隔有些久了,她有些想当然的以为不过是当初留下的余党,顶多是见不得人的红粉旧事,没有想到其中可能这件事根本不止这么简单。
其实事情这么一想,所有人都想到了大长公主,她在边关这么多年,直到颜倚彤出生不久前才回京。
但是颜老将军却摇了摇头,他不相信大长公主亲眼见了那么多的将士牺牲之后,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的封号可是护国大长公主。
祁珏和林慕筠两人对大长公主,没有特别的感情,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相信的。
只是一想到这件事牵连到大长公主,两人都觉得有些棘手。
他们现在只是推测,还没有什么证据,但是一旦查出来,那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查!”老将军反倒是没有两人的担忧,“彻查!”
“筠儿,把那个孩子放了吧。”如果他真的是颜家的子孙,万一出事了,也能逃过一劫。
祁珏和林慕筠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如果这件事幕后真的是大长公主的话,她和老将军成亲这么多年,没准把老将军的想法都猜到了。
没准之前的那帮死士,不仅是想一石二鸟,而是想要一石三鸟。
老将军把两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你和元宵回去住吧,这件事就交给祁珏去查了,如果需要人手的话,直接跟我说。”
林慕筠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刚打算开口拒绝,反倒是被老将军抢先了,“她毕竟是大长公主,如果她真的想要做什么,忠善院拦不住她的。”
大长公主就是再过分,也不可能真的硬闯寿王府,而且即便她真的要硬闯,寿王府也没那么好闯。
她虽然是大长公主,但和当今的血缘毕竟没有那么亲近。
林慕筠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她绝对愿意留下来和外祖父同进退,但是还有一个元宵在,她就没有办法冒险。
祁珏知道林慕筠怕老将军又受了打击,然后一蹶不振,但是祁珏看的出来老将军现在是怒气冲天,这件事一天没有解决,他就一天不会放心的下。
“薛阳留在忠善院,如果他再不老老实实喝药,我们就当元宵没有这个曾外祖父,反正他现在小不记事,以后我们不说,他也想不起来。”
“你这个臭小子,我看到你就烦,赶紧给我走,给我走。”老将军被祁珏戳到伤口上了,像是赶苍蝇一样的赶着祁珏离开。
除了元宵最后被他恋恋不舍的放回了林慕筠的怀里。
终于能带着林慕筠回府了,祁珏哪里还管老将军什么态度,他现在是巴不得老将军对他再不好一点,最好能够让林慕筠心疼。
最后林慕筠就算是再不放心,也还是离开了,不过这一次她留了祁珏的一个人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会立即到寿王府禀告,不会出现之前那样,她被瞒了那么久的事情。
马车上。
林慕筠靠在祁珏的肩膀上,“颜建礼你打算怎么办?”
老将军把人甩给了他们,现在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坐着,那个孩子就算知道自己要离开了,也不吵不闹,甚至最后在离开的时候,还在老将军屋子门外咳了一个头。
怎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祁翎他最近不是闲得发慌吗?给他找点事情做。”
祁珏完全没有坑自家弟弟的自觉,祁翎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自觉,现在大部分事情都是祁珏在扛着,他就像是羽翼下的雏鸟一样,还没有太大的危机意识。
当他见到自己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搞不定时,看他还怎么逍遥的起来。
林慕筠还是有些担心,不是她看不起祁翎,祁翎有一颗赤子之心,她不觉得祁翎在颜建礼手下能得到什么便宜。
“放心,颜建礼是个人才,就让他当祁翎的磨刀石好了,如果祁翎最后能收服他的话,算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能还有我在后面兜着呢。”
祁珏现在觉得儿子真的是麻烦,要是个女儿,哪里需要操心这么多,准备好丰厚的嫁妆就好了,反正他和林慕筠的女儿,他一点都不担心会被人欺负。
林慕筠突然觉得祁珏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火热的让这个并不狭小的车厢都升温了不少,烫的她脸颊都有些红了。
“我今天晚上睡哪?”祁珏圈着林慕筠的腰可怜兮兮的问道。
林慕筠挣了挣,没能从祁珏的束缚中挣开,最后没好气的道:“整个寿王府都是你的,爱睡哪睡哪。”
“连我都是你的,寿王府当然也是你的。”祁珏故意贴着林慕筠的耳朵道,然后满意的看着林慕筠耳朵瞬间发红。
……
“小元宵,快点来叔叔抱。”祁翎最近实在是憋狠了,他还没有封号,所以没有办法出宫开府,只能住在皇子所里面。
那边鱼龙混杂,什么人的眼线都有,特别是他的父皇,他是什么事都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做。
偏偏他想来寿王府都没有办法做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父皇后宫里那些被冷落的妃子一样,眼巴巴等着宠幸。
元宵根本不记得祁翎了,他是个认生的孩子,这会儿张着肉乎乎的爪子,拼命把祁翎的脸往远处推,力道还挺大。
祁翎心塞的把元宵还给林慕筠,“五嫂,你们都不经常叫我来,元宵都不认识我了。”
看着还有没有她个子高的祁翎,一直对着元宵自称叔叔,林慕筠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连忙跟他说这次叫他来的正经事,别的事情有祁珏安排,林慕筠只是跟他说颜建礼的事,“给你安排了一个小书童。”
听完林慕筠的话,祁翎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我就知道你们不会那么好叫我出来放风。”
林慕筠看拿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不知道他以后和颜建礼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林慕筠把颜建礼的情况简单和祁翎说了一下,不过她只是说了背景,并没有说他的性子,这种事还是要祁翎自己去发现。
不管是认不清身边的人,还是一眼就能看穿,祁翎只能是靠自己了。
“行,我知道了。”祁翎其实对于颜建礼的身份没什么在乎的,那是种对林慕筠盲目的信任吧。
林慕筠见祁翎这个样子,也不再说什么,让人把颜建礼带了上来。
祁翎一见到颜建礼,人都懵了,惊讶的看向林慕筠,五嫂可没告诉他,这是给他找了个奶娃娃来带。
“颜建礼给寿王妃、九皇子请安。”
颜建礼一进屋就看到了祁翎眼里的错愕,但是他面上没有半分惊慌,不卑不亢的请安。
“颜建礼你以后就跟着九皇子吧,别的不需要你做,只要辅导和督促九皇子的功课就可以了。”
“建礼知道了。”
祁翎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他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有什么心事,全都写在脸上的祁翎了,他客客气气的和颜建礼说了几句,大约也不过是读了什么书之类的。
然后他没有想到颜建礼现在的功课进度已经比他还要快,他以为颜建礼是为了能够到他身边,所以故意吹牛。
但是当他本着刁难对方的意思,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之后,对方竟然真的可以全部回答的上来,而且见解一点都不像是那么小的孩子。
祁翎让颜建礼下去后,立马双眼幽怨的看着林慕筠,“五嫂,你是特地找他来打击我的吗?”
“不止。”
祁翎瞪大了眼睛,他本来以为五嫂会安慰他一把,结果更沉重的打击还在后面,突然很想回皇子所了怎么办。
这小子面部表情还是这么丰富,林慕筠失笑,她就是故意不说颜建礼的年纪,让他心里对颜建礼有个猜测,也是给他个教训,看人绝对不能先入为主。
等祁翎饱受打击之后,林慕筠才把他需要注意的几点告诉他。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他的身份,至于你是防着他,或者想用真情打动他,就看你的手段了。”
“颜建礼是你五哥难得夸过的人,所以希望是你把他收为己用,而不是折在他的手里。”
其实祁珏的原话是,如果颜建礼真的是颜府的人,那就说明颜府两代人的心眼,全都长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虽然是讥讽,但绝对算的是祁珏在夸人。
祁翎一听林慕筠这话,都快要跳起来了,他都还从来没有在五哥嘴巴里,听到半句夸奖他的话,那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凭什么。
“五嫂,你这也太看不起我了吧!”祁翎酸溜溜的道。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祁翎差点气呼呼的就要带颜建礼回府,幸亏他在最后关头想起祁珏曾经教训过他的,不管怎么样,不能冲动行事。
祁翎假装抚平自己胸口,莫须有的褶皱,“今日难得来五嫂府上,自然要多陪陪五嫂解闷,至于颜建礼,我回府的时候,顺带把他带上就好。”
林慕筠看他故作沉稳的样子,实在是觉得好笑。
最后颜建礼在临走前,要求单独和林慕筠说会儿话,真正单独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只不过是不想祁翎或者祁珏在场而已。
“你想说什么?”林慕筠看着眼前这个老气横秋的男孩,仿佛看到了祁珏小时候的样子,这也是她对他格外不同的原因。
她总是在想聪慧早熟的孩子,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
“如果是您的话,您会怎么办?”
“可是我现在并不知道你真正的处境,没有办法给你建议。”
颜建礼难得真心的笑了,他也没想到林慕筠道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试探他,果然像大长公主说的一样,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没什么了。”颜建礼转身想要离开,却又被林慕筠叫住。
林慕筠淡淡的看着他,“其实你在问我之前,你肯定也早就有想法了。”
“不过我还想说一句,你读过这么多的书,肯定也读过很多的史书,想想那些历史上的人,以你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会做怎么样的选择。”
“还有最重要的是,你到底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史书留名,但是如果可以,你希望史书会怎么写你!”
颜建礼眼底闪过触动,他郑重的朝林慕筠行了一礼,“多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林慕筠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她不知道颜建礼是在一个怎么样的教育下长大的,但她还是希望他可以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
距离上次刺杀的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期间,林慕筠让元宵陪祁珏,去送了孙嬷嬷最后一程,她自己做不到。
但是希望元宵可以记住,这个对他父亲很重要的老人。
祁珏原本没有抱任何的希望,听到林慕筠松口的时候,狠狠亲了她一口。
因为太后的去世,禁了一年的娱乐活动,所以今年的将军府的赏梅宴也没有举办,当林慕筠接到一个月后赏花宴的请柬时,她格外的意外。
颜府小辈女眷里面已经没人了,没想到大长公主竟然还不放弃这件事。
这让林慕筠更加确信了,以往的赏梅宴,大长公主虽然从来没有露面,但真正的操办人依旧是她,不知道她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一次林慕筠再也不是那个临时才接到通知,说要去参加宴会的小姑娘了,提前一个月通知,这才是世家摆宴时该有的礼仪。
“王妃,西北军那边送了信过来。”
嗯?田文每月关于书院的情况的书信,不是刚送来没有多久吗?怎么会又突然送信上来,难道出什么事了?
林慕筠一目十行看完了手中的信,心中颇有些五味陈杂,没想到裘将军最后还是把裘玉送到了京中。
田文之所以写这封信,就是为了让林慕筠可以多照顾一下裘玉,他始终认为当初裘玉出事,有他的一份责任在。
只可惜原本裘将军还颇看好他们的,最后却又拒绝了他的求婚,他知道真正做决定的是裘玉,这么久了他只见过裘玉一次,她是来告别的。
“锦书,这两天派人去城门口接一下裘玉吧。”
按照田文信中的时间来看,裘玉的马车上京,应该也就会慢上一天或者两天。
第二天下午,锦书派去守在城门口的人派人回来报信了,裘玉接受了林慕筠帮她找的院子,说安顿后再来拜见寿王妃。
听着裘玉的口信,林慕筠黄了晃神,时间最终还是改变了所有人。
要是按照当初裘玉的那个性子,恐怕宁愿得罪她,也不会接受她的帮助。
“王妃?”可雨不知道裘玉到底是谁,但是看着林慕筠有些疲累的神情,担忧的喊了一声。
“我没事。”
裘玉确实不再是当初那个人,虽然一天根本不可能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但是她还是第二天就派人送上拜帖。
毕竟她一入京就得到了林慕筠的帮助,越早上门,越能体现她对林慕筠的感激。
“裘玉参见寿王妃。”裘玉一身淡绿色的襦裙,整个人看上去生意盎然,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过没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令人羡慕的活力。
就连清和在一旁都愣了好一会儿神,她还记得她和裘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打了一顿的事情。
现在裘玉从不离身的银鞭也不见踪迹了,整个人温柔娴静,和当初判若两人。
“不必多礼。”
清和在林慕筠的指示下,亲手扶着裘玉起来,扶到她胳膊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裘玉现在好瘦。
林慕筠原本以为两人之间会很尴尬,结果裘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着和林慕筠说边关的一些趣闻,还有书院里的一些消息。
林慕筠知道裘玉从来没有去过书院,那么这些话恐怕是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最后两人竟然还颇有些相谈甚欢的意味,不过事情毕竟还是不一样了,就像是按理说林慕筠应该要问候一下裘将军夫妇身体怎么样,但这却是两人都默契避开的一个话题。
最后林慕筠亲自送裘玉到了院子门口,不仅为裘雄站在祁翎这边,更是为了裘玉这个独自上京,担起一切的勇气和牺牲。
“如果你没什么事,就来我这里坐坐吧,元宵这段时间去他曾外祖父那里了,下次来见见他。”
“好的,王妃请回吧。”
裘玉带着笑意离去,只有那挺直的背影,让林慕筠依稀看到那个傲气的小姑娘的影子。
“奴婢为什么觉得裘小姐看上去好可怜。”清和有些喃喃道。
林慕筠没有回话,裘雄为了自己,最后还是牺牲了裘玉的幸福,裘玉这次上京,就是为了联姻,想到田文在心中百般恳求,让林慕筠裘玉掌掌眼。
林慕筠就为他们的错过而感到惋惜。
……
“不用担心,皇后娘娘最是和蔼不过了。”
裘雄毕竟是一方守将,他的独女上京,皇后娘娘作为一国之母,理应见一下她关照一下。
皇后又怕裘玉拘束,特地找了林慕筠作陪。
在皇后的宫中坐下后,一切都是如常发生,就当裘玉该告辞的时候,皇帝却突然来了。
林慕筠的心突然提了一下,她现在对于皇帝完全没有好感,甚至觉得只要他一出现,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你父亲可好?”
“父亲很好,他说还能为皇上再守护边疆三十年。”
“好!”皇帝拍掌赞叹,裘雄的话总是能说到他的心坎里去。
皇帝坐在高位,垂眸看向裘玉,“裘雄从来不拿私事来烦朕,这次可是特地上书,让朕帮你找一门好亲事,你可有什么要求。”
裘玉对于皇帝还是害怕的,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说什么才不会出错,只能是害羞的垂下头。
皇后是知道裘家的立场的,嗔了皇帝一眼,“皇上哪有像您这样,当面问小姑娘这个问题的。”
“这有什么,朕可是听说她从小在军营长大,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别害羞。”
裘玉被皇帝逼的没办法了,只好轻声道:“臣女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对人好就行。”
“就这么点要求,那皇后你可要帮她掌掌眼,裘雄是我朝的肱骨忠臣,不能亏待了他的女儿。”
皇后听皇帝这么一说,偷偷松了一口气,笑道:“还用您说吗?姑娘家一个人上京,怎么也不能让她吃亏。”
“对了,寿王妃在西北住了那么些日子,你们两个应该关系很不错吧。”
两人之间林慕筠的身份更高,皇帝没有指明让谁回答,林慕筠便开口道:“儿媳和王爷在西北的时候,曾多亏了裘将军的照料。”
林慕筠故意把话扯到裘雄头上,她总觉得皇帝问出这个问题,不是无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