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后的冬天是最冷的，秦长河往炕洞里又扔了一些木柴，他急匆匆的走回床头，床上躺着他重病的母亲。即便屋里熏得已经足够暖和，秦长河觉得还是太冷了，他握住母亲的手，想替她暖手，发现对方比自己的手暖和多了，可他不想放手。
秦长河为她输送内力，那些气息进入对方身体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惊起一丝波澜。虽然她的外表看不出一丝憔悴，但秦长河知道，她就要死了。他想起有人告诉过他，亲人将要离世时可以呼喊他们的名字，这样可以从阎王那里多讨出一刻。他想呼唤母亲的名字，想让唯一的亲人多陪自己一分，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的母亲从没说过自己的姓名，他人只叫她“秦夫人”。
“母亲。”秦长河坐到床边，低声唤道。他逼迫自己收敛心神，不让自己的声音被发酸的鼻头引出一丝颤抖，想让一切如同往常那样。
他母亲微微睁开双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回神，叫他的名字：“长河。”
“母亲。”秦长河应道。
“在我死了以后，去考个捕快吧，一生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她盯着秦长河的面庞看了一会儿——秦长河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别人，看那个自己长得像的人。她露出一个笑容，很浅，充满了温柔，这是秦长河第一次见她这种样子。她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到大漠里去，你的名字，是……”
她没说完就昏死过去，秦长河连忙把自己所有的内力都输送过去，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浑身冰凉的僵在原地。他看向她，哆嗦了一下嘴唇，牙齿发颤，努力像个小孩撒娇一样叫到：“娘……”
只是这次，她没有回应他。
“秦长河，又出来巡街了啊。”卖包子的大娘看见秦长河腰里挂着佩刀，手上拿着剑走过来，对他打招呼。虽然奇怪这个小伙子为什么带两把利器，但秦长河平时待人不错，兴许是江湖人的癖好，也就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秦长河看到是卖包子的大娘，想到自己每天都在这里买包子解决早餐，不再公事公办的板着一张脸，稍稍放松下来，回应道：“大娘好，今天生意还好吗？”
“好，当然好。”好多小姑娘要么自己来要么派丫鬟来买包子呢，就为了碰上秦长河一面。这话大娘可没有说出来，上次她拉着秦长河要给他介绍对象，秦长河一听顿时耳尖一红找借口溜走了，她怕自己说出来，脸皮薄得像个小姑娘一样的秦长河下次就不来了，不来她怎么赚钱啊。大娘笑得眯起眼睛，在围腰上擦擦手，递了一个包子过去：“快接着，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我们家生意了，巡街多累，来一个填填肚子吧。”
“这样不好，无功不受禄。”秦长河推脱。
“大娘让你接着你就接着，什么无功不受禄，你保护我们就是有功！再说一个包子也值不了俩钱，这几天生意好，大娘也高兴。”大娘直接把包子塞进秦长河的手里。
秦长河无法拒绝大娘的好意，只能掏出两个个铜板，趁她不注意，放在收钱的碗里。
“要我说你也别老受着那些老家伙们的气，他们使唤你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现在把巡街的任务也推给你就太过分了。”大娘替秦长河抱怨，其实秦长河这几天出巡也有一些好处，街上热热闹闹的，可其他捕快因为嫉妒年轻人就这样做，实在给他们小镇丢人。
秦长河摇摇头，只道这是自己应该做的，拿着咬了一口的包子说自己还要继续巡街，不叨扰了，就离开了。他接下来的这一路几乎每个人都要跟他打个招呼，秦长河一一应下，半个月下来他早已适应了小镇居民的热情。
只是秦长河不知道人们为什么对他这么热情。在这个其乐融融的、很少有外地人的小镇，他刚上任两天，人们口耳相传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或出于好奇或因为好意，争先恐后的在这个刚上任的英俊捕快面前刷脸结交——尤其是家里有适龄婚嫁女儿的，更是把秦长河的身世摸得门清。
秦长河刚刚及冠，据说是凭借自己的一身功夫考上的捕快，武功说不上高深，捉几个小毛贼倒是绰绰有余，在衙门的捕头捕快中是最厉害的，换句话说，秦长河现在是这个镇上最能打的人。虽然无父无母，但洁身自好；虽然爱板着脸，但与人为善；虽然有时候不知道变通，但很多人就是喜欢那种人家小姐把手帕丢到他的脚边，他都跟木头桩子一样的调调。
“公子，我家小姐手帕掉了，你能帮忙捡一下吗？就在你脚边。”
秦长河被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叫住，他听完少女的话，看向自己脚边，果真有一方手帕，捡起来还给少女，认真嘱咐道：“请你们把自己的东西收好，若是被心怀歹意的人捡到，怕是少不了一通麻烦。”
丫鬟哪管秦长河说的话什么意思，拿回手帕就去跟自己小姐报喜。
秦长河说完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他在这里任职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一个偷偷摸摸的小贼，显然民风淳朴，没有什么大坏人。他看了看天色，快到晌午，就扭头往回走。向前辈报告了工作以后，准备在衙门周边的小吃摊解决午饭。
他上任时间不长，也没到发例银的日子，这段时间他就一直住在衙门里。幸好这个小镇卖的吃食都很便宜，身上的银子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正好赶上县令家的小公子出门，秦长河避开，让江叶先走。江叶回过头看到低头站着的秦长河，愣了一会儿，看到他手中的剑才想起来这位是谁。他在秦长河练剑的时候见过他一两次，当时离得远，穿的又不是这身衣服，看剑才认出来。
江叶停到秦长河面前，饶有兴趣的问：“你是武林侠士吗？”
“不是。”秦长河依旧低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