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狠狠的一拽,整个人便被提上半空。
“分开跑!”
林胥将苏穆甩向来时的路,那里杂草已被他俩踏平,路相对来说平坦许多,也更好逃命。
只是那八条乌黑的鞭子就像天罗地网。他们再如何跑也跑不过那几根如龙似蛇鞭子的围追堵截的。
“那上面的刺有毒。不可靠近。”
蓦的有人语声传来。
苏穆回头,发现后面树顶上站着一人。
那人身穿文武袖荔色袍衫,一把白扇展于胸前。身材颀长,青丝及肩,未用发冠发带束之,随风飘逸。
背着光,苏穆只看到他的身躯轮廓,不曾看清他的模样。
他立于树梢之上,轻如鸿羽,足尖轻点,那枝桠并没有半点压弯,可见轻功卓绝。
苏穆不由得震惊,就连她用妖法爬云腾飞,也做不到如此遗世独立的境界。却不知道这男子来这里做什么,究竟是敌是友?
地藤却不理会这平白多出的一个白衣男子,他们的目标是林胥和苏穆。只见他们虽然身材矮小,奔跑速度却极快,其中一个追上,横拐在林胥面前,抡圆了手臂,其余的见状也舞动起来,空中顿时宛若有八条巨蟒在翩翩起舞。
各人鞭法不一。
一人劈、一人扫、一人抽,其余的划架拉截,看得苏穆眼花缭乱,却不知道如何应付。
长鞭所到之处,草木断折。
林胥身形一闪,躲过第一鞭,可是还没来得及喘气,便有第二第三道鞭抽来。
苏穆不断抽动鼻子,她出生山野,草木山川的地形地貌她自然没来由的比人类多出几分优势。
她左闪右避,一会爬树,一会隐匿于草丛之间。四个地藤气得捶胸顿足,连那双眼睛也充满了血丝。
她知道,他们的兽性被激发了。
她姑且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可是看林胥却躲得很吃力,那些地藤显然很珍惜这样的“猎物”,多少次他们明明可以一击即中,却故意卖个破绽,放他一马,好像猫捉老鼠,偏要玩得他精疲力竭。
她大概只能趁乱使个遁地术,把林胥带走了。
分神之际,却有一道针刺破了她的耳垂,她身躯一颤,骇得将头一扭,做个下腰,顺势躲了过去。
接着便见一把白扇伸了过来,鞭子甩了几圈,毒刺增加摩擦,将那扇骨如毒蛇绞杀般缠绕。
白衣男子面无表情,身上用劲,那名伤了苏穆的地藤便被他顺藤摸瓜地通过长鞭甩了起来,重重地砸到树干之上。
“你在此处不要走动。”
在耳边留下这么句话后,苏穆的发丝便被一阵疾风吹乱。
他眉宇清冽,丹凤长眼散发着冷峻脱俗的气质,鼻骨宛若山峰,唇若涂丹,英气逼人。
地藤见有人插手,追着林胥的四个当中,分出两个来对付他。
他飞身一跃,武袖那手爪似鹰钩,将林胥向后一抓。
便躲过自天灵盖而下的那一鞭。
林胥看清来人,惊呼:“楼星盟?是你!”
原来这约莫十八九岁的英雄少年他竟认识。
楼星盟不多话,专注于几根盘桓的长鞭之中,他掌中发力,剑骨扇趁着内力推动而展开,扇面之中,扇骨成锋,。
苏穆凝神,发现那鱼肚白扇面当中显露一把把突出的刀刃,竟发出阵阵蜂鸣,隐约透出黄橙橙的光。原来那些不是木头,竟是可以抽刀断水的金刚玄铁。
她不由得肃然起敬。扇骨都不是凡物,那两片扇面想必也不是简单的扇纸了。只是不知那到底是柔刀纸,还是护心缎。
江湖中的匠师铸造兵器一般用生铁。
只有从富贵人家走出来闯江湖的公子哥和千金小姐与旁人不同。这些大财主为求多一分胜算,常常不惜花重金用硬度更高、杀气更强的玄铁铸造。
毕竟江湖中有个不争的事实:铁剑与玄铁剑两两相碰,就如同耗子遇上饿猫,还是野的那种。玄铁剑必然完好无损,而铁剑必定粉身碎骨。
苏穆也是到后来才知道,原来玄铁成分还不算精纯,其中还杂糅着很多铜铁。十分能含有一分纯玄铁,便已是兵器中的佼佼者了。
若将玄铁完全精炼出来,克制关系刚好能与五行对应,于是后人将他们分别命名为:金刚玄铁、木赤玄铁、水弭玄铁、火虞玄铁、土衣玄铁。
若她刚刚没看错,那把扇子便是用金刚玄铁铸成,那普天之下,恐怕就只有火虞玄铁才能与之抗衡了。
楼星盟身法矫健,身轻如燕,轻功已到化境,世上万物皆可做他垫脚之石,连这舞动轨迹捉摸不定的长鞭也能助他腾飞。
地藤见他竟乘着自己鞭上力道跃动,不禁大怒,喝喝哈哈地将所有同伴召了来。
林胥和苏穆方有机会喘气,他们退到楼星盟身后,起了个架势准备迎敌。
霎时间八鞭齐舞,鞭影重叠,楼星盟将剑骨扇注入内力,掠地飞身,悬在半空。他真气涌动,衣决飘飘,蓄力良久,终于扇面翻转,猎猎作响,于空中飞舞。
他眸若雄鹰,时机已到!
他大喝一声,一击制胜,操着剑骨扇将八条软鞭一齐斩断!
胜负已分。
没了软鞭,地藤战力大减,八个小人儿面面相觑。
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急促的鼓点,地藤们便似心肝爆裂,抱头鼠窜逃走,消失在草丛深处。
“多亏了你啊老楼!”林胥骤感劫后余生的欢愉,不禁迎了上去。
他咧开嘴笑了,露出半口皓齿,拍着楼星盟的肩对苏穆说道:“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楼星盟楼少侠,叫他老楼就行!”
“多谢楼兄。”苏穆拱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楼星盟默不作声,别开了自己的肩膀。
“第一,我与你不熟,不要叫我老楼。”他冷眼相待。
“第二,我救你们的确另有目的,不过是为了多两个帮手为我做事,你们无需多想,”他又道,“使劲报答便是!”
“那不叫老楼叫什么?难不成叫小楼?”林胥挑眉,他此刻很有心情开玩笑,“或者叫小星小盟,老星老萌,你挑一个?”
楼星盟无言以对,兀自走了。
“跟上来。”
“好嘞老楼!”林胥拉上还在沉思的苏穆,两人一起走,“你别介意,他这人就这样,装得很!”
“他似乎不是很喜欢你?”苏穆问。
林胥皱眉,指着楼星盟的背景道:“我难道就很喜欢他?”
“你们之前认识?”
“之前……”回忆涌上心头,林胥却没细说,只是道,“这小子武功高强,救了我一命。”
“看出来了,他的武功的确厉害!远远在那八个怪人之上。”苏穆点头。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说话,跟着楼星盟的步伐。
城门之上挂着匾额,乃是当今宰相大人亲笔提写的狂草,上为“虹城”二字。
只是守门的夜枭已被替换成普通的侍卫,城门大开,偶有稀疏百姓来来往往,入城、出城。
“虹城老城主武武曾文,三年前离任,现任新城主乃是他的义子武钦照。”楼星盟忽然说道,“你们知道这说明什么?”
林胥与苏穆相看一眼,苏穆摇头不解,旋即听林胥开口反问道:“能说明什么?”
“都说‘南国十三城,北国八九寨’,城主一职,多为世袭,这个什么什么——武钦照,你刚说他是义子。怎么,武曾文老城主膝下未有所出?”
“有。”
“有?”
“难不成是女儿?”苏穆问。
“若是女子也无妨,南国虽不及北国那般的风气,崇尚男女平等,但裴帝宠爱瑶妃,爱屋及乌,便有女子担任城主的先例开创。”林胥道。
楼星盟的眼睛突然极快地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锋芒。苏穆眨了眨眼睛,却见他如常板着脸,脸上浮现着的是万事万物都与他无关的神情。
“情况还要更糟些。”楼星盟将茶杯凑近薄唇,忽然双眉一凛,打出一掌将苏穆手腕震开,“别喝!”
苏穆手臂发麻,却见茶水倒地,滋滋作响,地板焦黑,登时不禁竖起汗毛,连后背也一块发麻。
林胥见状,撒腿便破门而出,往楼下去:“想害我们,我去找他们算账!”
“你怎么不去追?”
“这话该我问你。”楼星盟气定神闲,为自己斟茶,一饮而尽。
“哎你?”
“天蛛有兰祭碧棺,有钊王毒水……我既然能闻出来,这毒对我来说便没用。”
天蛛?
苏穆好像有点印象。
二三十年前,北国的连绵雪山上突然多出几座洞穴,随后便有一男一女住了进来。人们只道是一对情真意切、抗争强权私奔而来的眷侣,也就不太在意。
后来洞门口挂上匾额,上面雄健洒脱、笔酣墨饱地写着“天蛛宫”三个大字,人们才明白那竟是个江湖门派。
与寻常门派不同,天蛛兴盛之道在于经商,他们开门做起生意,镖师不敢走的货,天蛛来走;刺客不敢杀的人,天蛛来杀。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钱给足,无论皇宫贵胄、贩夫走卒,来者皆是客,只要有生意可做,天蛛都不会拒绝。
正因如此,天蛛秘宝颇多,多年发展,端的是能被称之为“人间龙宫”的存在。
至于楼星盟说的什么棺,什么水的,估计也是他们众多宝贝中的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