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我家没了。
辗转几个城市,终于找到了母亲字条上所写的小姨家。
也是在这里,我遇到了一生的劫。
沈文庭,一个谜一样霍乱人心的男人。
“暖烟,给你小姨父行礼问好。”
小姨如是介绍,定下了,
我和这个男人自始至终不可跨越的界限。
盛夏三伏,烈日当空,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热意,自骨子里传出阵阵恶寒。
父亲被抓,母亲自尽的场景,轮番在我脑中重现。
我想不通,明明前一日,还好好的一家三口。
怎么突然间,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老实巴交了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的父亲,怎么就成了掌权者嘴里的叛党。
谨言慎行的母亲,怎么就被定了煽动分裂的罪。
母亲被捕前一夜,是那么的平静,看着我的眼神温柔如水,溢满了不舍。
她将写着小姨信息的纸条塞进我手里,亲自送我坐上了一架马车。
我回头望她,却看见了她吞药倒下的一抹身影。
也是在这时,车夫一掌劈晕了我。
待我醒来,已离家百里。
车夫跪地满脸泪痕。
“江小姐,对不起,江先生江太太对我有恩,江太太吩咐,无论如何不能让您走回头路,我只能对您不敬劈晕了你。”
大脑瞬间清醒过来,母亲她……
见我神色突变,车夫死命磕头乞求道:
“江小姐,您不能回去,江先生江太太拼了命才保下来您,您万万不可辜负了他们这片心啊。”
我颓然倒在车上,任眼泪肆流。
天大地大,我已再无归处。
车夫带着我行了一天一夜,向我挥手道别,我转乘火车,在一片轰鸣声中一路向北。
两日后,我灰头土脸站在了一处豪宅外。
门外有人把守,上下睨我一眼,语气不善开口:
“离远点,这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奚落,我窘迫的满脸涨红,克制住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鼓足勇气开口:
“请问,这里有一位罗淑君女士吗?我找她。”
声音虽小,却大大方方不卑不亢,这是我的教养,我不能给父亲母亲丢脸蒙羞。
守卫迟疑了几秒,转身回头问院里浇花的佣人:
“太太是不是姓罗?是名罗淑君吗?”
那佣人应声称是,守卫再看我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小心和审视,少了几分随意散漫。
在等他通传的间隙,我对着反着光的大门,细细整理起自己。
虽然仍旧脏兮兮,却也算整齐规矩。
正当我弯腰检查裤脚是否平整时,院里奔跑出来一个靓丽身影。
“是暖烟吗?我一听人描述年龄十六七和样貌清秀,就知道是你。”
一张与母亲三五分相似的脸,明晃晃出现在我面前。
我瞬间哽咽喊了句:“小姨,母亲她……”
便昏了过去。
几日颠簸,我从未合眼,在见到小姨的那一刻,早已到了极限的身体,终是扛不住昏了过去。
梦里,父亲母亲渐行渐远,任我如何哭着追赶,都无法靠近他们分毫。
我崩溃哭泣,耳边传来有节奏的佛珠撞击声,渐渐抚平了我的心。
那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由虚无变真实。
我从梦中惊醒豁然起身,压动铁床吱嘎一声。
抬眸便看见了一人,一手掀开白纱门帘,一手手持佛珠串撵动,佛珠在他指间翻动撞击。
正是梦中的声音。
我迷茫开口:“你是谁?是我梦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