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送葬
慕迟羽2021-05-13 15:153,313

  五日后,玄烨举行了登基大典,正式宣告天下改年号为康熙,并下旨先帝谥号为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葬于孝陵,庙号世祖。加封皇太后为昭圣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太皇太后,生母佟佳氏尊为慈和皇太后。并按先帝遗诏,任命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政大臣。

  朝政上各种相关事宜,依旧有条不紊的运作着,并没有因为顺治帝的突然辞世而受到影响,玄烨虽然年纪小,但在祖母的监督下,还是做得很不错的。或许与那日玄烨和太皇太后的谈话有关,至那日后玄烨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也开始有了几分皇帝的威严。

  这日下了早朝,玄烨步履轻快的来到乾清宫,薇儿早已准备好了他喜爱的茶点奉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顺治驾崩在养心殿的缘故,玄烨很回避去养心殿居住,遂将寝宫定在了乾清宫。薇儿虽年纪尚小,但因为深的玄烨的信任,便成了这乾清宫的领头女官。

  至于半缘,虽然两次奏请了玄烨想要出宫回寺,却都被玄烨以大丧未过为理由拒绝了。为此,玄烨还特意颁旨将乾清宫的侧殿以素雅的风格重新装点,给半缘当居所。说这样便能方便他没事的时候前去与半缘品茶论道。半缘不再推迟欣然接受了,毕竟在他心中,玄烨不是帝王,而是他最为可贵的挚友。如今玄烨刚刚登基,自然是希望有支持的人陪在他身边。半缘只好每日抄写经书,让自己尽力不去想那日看见师父的事情。

  现下偌大的乾清宫只剩下玄烨与薇儿两人,玄烨看了一眼忙碌着收拾桌案的薇儿笑道:“好了,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过来歇一会儿。”

  “那怎么成?即是薇儿分内的事情,薇儿就一定要做好。”薇儿笑道。

  “你还是这样,弄的自己好像天生一副奴才相!”玄烨斜睨了她一眼,不留情面的说道。

  薇儿不以为然的答道:“皇上觉得薇儿是朋友,薇儿自然回以真心,做事自然要做好啊!再说了,皇上毕竟是花了银子的。”

  玄烨稍稍一愣,忽地想起这薇儿一贯就是钉是钉铆是铆的性子,遂笑道:“是是,让你做行了吧,犯得着天天把奉银放在嘴上吗?”

  薇儿嘟着嘴做了个鬼脸,继续整理着桌案。

  玄烨笑问:“半缘呢,怎么不见人影啦?莫不是瞒着朕,偷偷跑回庙里啦?”

  薇儿收拾好桌子,笑着走过来,一面为玄烨换下朝服,一面说道:“听他说要好好抄写佛经,就留他一人在侧殿了。”

  玄烨换好衣装,随手挑拣了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他倒是越发用功了。”

  “皇上,和硕公主求见。”小太监李德全匆匆进来打了个千说道,这小太监原是吴良辅手下的,自打吴良辅请奏要出家为先帝吃斋祈福,皇太后准了后。玄烨见李德全机灵勤快便让他顶了吴良辅的缺。

  此刻,玄烨微微皱眉,挥了挥手,示意李德全领她进来。薇儿见状识趣的端起茶盘,欠身施礼就要退下,却忽听玄烨说道:“薇儿,你留下来!”薇儿倒也不惊,这些时日,玄烨接待何人一向不避着自己,薇儿也早就习惯了,遂低垂下头束手站在一旁。

  孔四贞缓步进来,一身素白的丧服,发髻随意挽起,仅用白色的簪花箍住而已,面容虽依旧清新明丽,却早已是憔悴不已,只隔了十余日未见,孔四贞竟已经形削骨瘦。孔四贞上前跪拜道:“四贞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并不看她,只是随意拂了拂手道:“免了”至那日在养心殿见到顺治和她在一起后,玄烨就一直对这个昔日最为亲近的“小姑姑”生出一种异样情绪,说不清是愤恨还是厌恶!

  孔四贞见此情景知道玄烨仍旧是心存芥蒂,不由得心中一紧。

  “你来见朕所谓何事?”玄烨正了正身子问道。

  孔四贞略略一顿说道:“四贞想护送先帝灵柩到遵化。”

  闻言,玄烨与薇儿均是一愣,玄烨说道:“祖上没有女眷送灵的先例,你这样只怕不和规矩!”

  “四贞知道自己所言有违祖制,但是四贞认为虽不和规矩,却合乎人情!”孔四贞凄楚的说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玄烨一听,心中强压的怒火登时冒了出来,遂提高了声音说道:“合乎人情?你到说说,这是什么情啊?”

  薇儿见玄烨震怒,不由得眉头紧锁。

  孔四贞却也不惧,只是淡淡的笑道:“皇上,四贞只是想送先帝最后一程,若能达成,此生余愿足矣!”

  玄烨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心中暗骂孔四贞的好不要脸。薇儿却大为感动,想起那日在殿外所目睹的一切,孔四贞也当真算是个痴情女子了,奈何她早与孙延龄指腹为婚,太皇太后才做主收了孔四贞为义女,不然她定能嫁与顺治成就百年之好。又何苦如此远远爱慕着,还要承受心爱之人儿子的鄙夷非议。

  半响,玄烨才算平静下心绪,冷声问道:“你说你要送葬,但是你要朕以什么名义准你前去?皇妹送葬皇兄?还是……?”玄烨有心折辱孔四贞,薇儿直觉的玄烨这是将母亲所受之罪的怨愤都发泄在了孔四贞身上了,却忘记其实对于钟爱董鄂妃的顺治而言,孔四贞的存在只不过是又一个不幸的女人而已。

  孔四贞的面色变得很难看,身子也晃了几晃,玄烨见状忽地有些心软,脸色略略放缓说道:“薇儿,赐座。”

  薇儿听罢赶忙拿过椅子请孔四贞坐下,并低声在孔四贞的身侧说道:“公主不妨试试去向太皇太后求情,或许会更有胜算。”

  孔四贞听罢,向薇儿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好意”随即坐在椅上。

  方才的一幕尽数落在玄烨眼里,玄烨不由得皱眉道:“薇儿,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孔四贞却忽地说道:“皇上,四贞不是没有想过去求太皇太后,但是四贞更希望是皇上能应允,因为四贞想皇上明白先帝,明白四贞!”

  此语一出,薇儿钦慕不已,玄烨却有些疑惑,但见孔四贞面色如常的复又缓缓说道:“四贞与先帝相识于年少,当时四贞父母双亲皆为叛军所杀,兄长也落入了敌手,四贞侥幸逃脱,被太皇太后邀进宫中,因感念皇恩,四贞尽心侍奉太皇太后的生活起居,渐渐的与先帝的接触也多了,在相处中,四贞仰慕先帝的文韬武略,不由得暗生情愫,怎奈先帝始终钟情于董鄂妃,对四贞只有兄妹之情,加之四贞与孙家公子有婚约在身,所以最后才与先帝成了义兄义妹,但是四贞却是一直深爱着先帝,这一点四贞到死都不会改变。”

  薇儿听罢不禁被孔四贞的勇气所折服,这世间竟有如此大胆言爱的女子。而玄烨也情不自禁的露出惊异的神色,看着如此坦诚的孔四贞,心中也有了些许敬佩之情。

  “四贞当然也知道,深爱先帝的女子并不止四贞一人,但是她们比四贞幸运的多,她们都曾与先帝相伴生活过,拥有与他的点滴回忆,而四贞却什么都没有,所以四贞希望能最后为先帝做点什么。”孔四贞痴痴的说道。

  玄烨疑问道:“夜夜盼君至,独守到天明,也算是幸运?”

  孔四贞笑道:“对于深爱着他的女子而言,能在充满他气息的地方生活,时时看着他,知道他很好,自然已经是满心喜悦了。”

  薇儿听得无比动容,喃喃自语道:“这世间的情,竟是这般不计回报?”

  玄烨看着薇儿陷入沉醉,心中不禁思索起自己的额娘佟佳氏。

  “皇上,等日后您有了心爱之人,便会明白四贞的话,真爱一个人,是愿意倾尽所有只为他好,并不会执念于自己得到多少?哪怕是从没有开始过!”孔四贞含泪说道。

  玄烨略略一顿,沉吟道:“好,朕准你扶柩送葬到遵化。”说罢起身走进内殿,也不再看向孔四贞。

  孔四贞起身对着已空的座椅拜谢道:“谢皇上隆恩!”面容满是欣喜的笑意,泪水也不自控的滑落下来。

  三日后,为先帝顺治送葬的仪仗启程上路,玄烨站在高高的角楼上,看着缓缓前行的队伍,心中反复思量着孔四贞的话,一侧的薇儿忽地轻叹道:“公主”,玄烨闻声看了一眼走在灵柩旁的那个白衣女子。

  孔四贞轻颤着手,默默的抚着棺木,眼里的泪陡然滑落,滴进胸前绣有白玉兰花的丧服上,口里痴痴的低语着:“福临,你喜欢吗?我穿着你最喜欢的白玉兰花来送你,你这会儿才乖乖的任我摸着了。”微风阵阵,吹得孔四贞衣袍翻飞,现出她消瘦孤独的身影。

  队伍缓缓走出了宫门,孔四贞面露喜色的说道:“福临,你终于自由了!”随即仰头望了望天空畅然道:“福临,还记得那首歌儿吗?你曾经夸我唱得好呢,我现在唱给你听可好?”说罢轻起朱唇唱道:“风打柳条儿蝶翻飞,花儿散落,赴水而逝寻情郎……。”她的歌声清亮婉转,虽混在漫天礼乐中但还是隐隐可闻。宫外官道的两侧上,跪满了百姓,孔四贞恍惚间似乎听到人群中有人附和着的歌声传来“天涯相随,路漫漫,幸有你相伴,……。”随即四望看去,却只看见到满地肃穆跪着的人们,不禁一丝苦笑挂在唇边,低低的说道:“福临,你知道吗?我很想你。”随即又神色哀愍的唱起那首歌谣。

  待送葬的队伍行至很远,百姓才纷纷起身散去,人群攒动中,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谢谢你,贞儿”。

继续阅读:第34章 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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