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上辈子，她踩着我和爸爸的尸骨，得到所有人的称颂。
再睁眼，我回到了十八岁。
我那心肠柔软的妈妈，正在苦口婆心地劝我：「你林叔无儿无女，你去照顾他一段时间，也算是大功德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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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那么多年光棍，看着也怪可怜的。」
「现在他又生病了，都是乡里乡亲，你有空就去照顾照顾他。」
饭桌上，我妈破天荒地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虽然只有零星的几点肉沫。
但上辈子的我依然十分感动，忙不迭地答应了她让我去照顾林叔的要求。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
爸爸在外起早贪黑打工，但家里却一直很穷，甚至我十八岁了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只因为我有一个善良的妈妈。
舅舅要结婚买不起房，她把爸爸存起来准备买房的钱送给他们应急。
邻居的婆婆生病了，她把婆婆和她的孙女接来家里精心伺候。
外来的流浪汉咳嗽两声，她都要把家里仅存的积蓄全都捐出去。
在她的嘴里，外面有太多贫困的人，我们能吃上几片烂菜叶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晞晞，妈妈就知道，你和妈妈一样善良。」
她奖励似地挑了一小片肥肉放在我的碗里。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母爱感动到不行。
本还有些犹豫的心思荡然无存，稀里糊涂地就去了林刚的破烂砖房。
那天的事情我不想再回忆第二次，悲剧发生后，我像丢了魂一样回到家里。
我妈对我身上的伤痕视而不见，她一脸欣喜地看着我：「怎么样，晞晞，你林叔还满意吗？」
我嘴唇哆嗦着，看不懂她的喜悦，好半天才艰涩地说出一句话来：「妈，我，我被林刚……我被他强奸了……」
我妈立马拍了我的头一巴掌，厉声斥责道：「你这死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林叔那么大年纪了，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你这是在做善事啊。」
我看着我妈，心里感到无比绝望。
林刚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原来我真是她“好心”送给别人的礼物，原来这一切，都是我妈一手策划的。
就为了让林叔能幸福开心。
我彻底寒了心，拖着疼痛不堪的身子往外走。
我妈挡在我面前：「陈晞，你要去哪儿？」
我心如死灰，面上却意外地平静：「我要去报警，我要让林刚付出代价。」
我妈慌了，紧紧扯着我的手臂，就差给我跪下：「晞晞，晞晞，不能报警啊，林叔一把年纪了没老婆，妈妈让你给他做老婆不好吗？妈妈只是想让你多做善事啊。」
「你现在去报警，就是要毁了他的一辈子，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后来我妈见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管用了，我还是铁了心要去报警，直接强行把我锁在了屋里。
等我好不容易逃出来，高考已经结束了。
两个月后我例假一直没来，检查后才发现怀孕了，我彻底心如死灰。
我妈却高兴得很：「晞晞啊，你真厉害，这可是大功德一件啊。」
我要打掉，她又故技重施，把我关在家里，软硬兼施逼我嫁给了林刚。
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每天窝在林刚的破砖房里，看着自己的肚子像气球一样快速膨胀起来，心里再也没有了希望。
直到去了城里打工的爸爸过年回家，看到大着肚子的我，气得当场晕倒。
醒来后他就要我离婚回家，我妈在家里闹翻了天：「陈大志，你要记住是谁救了你，这个家必须听我的！」
我爸虽然心疼我，但顾念着当年昏倒在路边被我妈救了的恩情，一直不敢对我妈多苛责。
再加上我当时已经完全崩溃，并没有告诉他其中内情，所以离婚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过多久他就因为在工地上长期不规则的饮食患上胃病，再加上心气郁结，不到一年他就撒手人寰。
临死前，他紧紧攥着我的手：「爸爸对不起你，晞晞，爸爸没有保护好你，爸爸的小晞……」
「陈晞，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明天去好好照顾照顾你林叔，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怪可怜的。」
我妈的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
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我笑眯眯地放下碗。
「妈，我马上都要高考了，哪有空啊？你每天反正没事，你去照顾照顾林叔呗。」
「再说了，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有你照顾人利索？」
这话一出，我妈有些语塞。
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挤出一句：「胡说什么？我去照顾你林叔，孤男寡女的像什么样子？」
我定眼瞧着我妈，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看来，她明知道林刚是什么恶心货色，还硬生生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思及此，我的心更加冷硬起来，乘胜追击道：「妈，大家都知道你是大好人，怎么可能误会你呢？你不会是不想去吧，你不想当好人了？」
我妈被我这么一激，当时就急了：「我的善良可是大家公认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这是真话，不管别人口中的“善良”掺杂了多少嘲弄和看好戏的成分，我妈明面上还真是十里八村有目共睹的好人。
我趁机紧紧拉住她的手：「妈，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告诉林婶这件喜事，让大家伙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大善人。」
不等她伸手阻拦，我就一溜烟地跑到林婶家里。
林婶是林刚的妹妹，这些年也深受其害，正愁林刚生病没人照顾。
此时见我主动送上门，又联想到我妈自从林刚生病后就上赶着送营养品的举动。
林婶恍然大悟：「我说呢，你妈上次说会有人来照顾你林叔，原来就是她自己啊。」
「林婶，你也知道我妈的性格，就爱做点好事，你要不让她帮忙，她肯定都得寻死觅活了。」
林婶沉思地点了点头。
我想她一定是记起了当年我妈以死相逼，把自家的好房子送给流浪汉住，自己却带着一家人窝在小破屋里的壮举吧。
走出不远，我还能听见林婶在说村里的大傻子要帮她去照顾她猥琐的光棍弟弟了。
原来，这就是大善人的好名声呀。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林婶一起拉上我妈，亲手把她送到了林刚的破砖房。
「小花，要不大家都说你觉悟最高呢？林刚那个邋遢样子，衣服三个月都不带换一次的，身上屋里都是跳蚤，我这亲妹妹都受不了，你竟然主动照顾他。啧啧啧，全村还真得是你最善良。」
林婶边说边把还在发愣的我妈推进了屋里。
我妈脸色十分难看。
但林婶把她架上了高台，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毕竟，她还要维持自己老好人的人设。
要是她也表现出对林刚的嫌弃，那她塑造了这么久的好形象可就毁了。
和林婶一起离开的路上，我故意苦着脸哀求林婶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毕竟林刚的名声确实算不上好。
林婶嘴上连连答应。
但我知道，这件事，昨天那会儿功夫应该就已经传遍村头村尾了。
村里人闲暇时就爱说些八卦，更何况是主动照顾林刚这么炸裂的事情。
果然不出我所料，近些天村里不断传出各种风言风语。
我妈骑虎难下，只能每天都去林刚家里给他洗衣做饭。
村里人面上都夸我妈是难得一遇的大善人，背地里却极尽嘲讽，说她指不定跟林刚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毕竟林刚的德性大家都知道，年轻时家暴打老婆，把老婆打跑了。
村里也没人愿意给他说媒，一拖再拖，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光棍。
他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守在家门前，饥渴地盯着过往的年轻女孩子，嘴里嘀嘀咕咕满口下流不堪的话。
村里哪个女的不离他远远的，偏偏我妈上赶着往上凑，也不怪人家多想。
这天，我妈照常一大早就去林刚家给他洗衣煮饭。
回来时却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住地喘着粗气，倒像是刚逃难回来的。
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学着上一世我妈的语气，笑着问她：「妈，怎么样，有你的照顾，林叔是不是好得快多了？他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提到林刚，我妈浑身颤抖了一下，她像是想说什么，又有些忌惮地闭上了嘴，只有一双眼睛通红，里面满是怨恨。
我心中冷笑，嘴上却继续道：「妈，你可要好好照顾林叔啊，务必让他幸福开心，这可是天大的功德啊。」
她嘴唇颤抖着：「晞晞，我不想去了，要不你替妈去吧……」
我直接打断她的话，一脸失望地看着她：「那怎么可以，妈，村里人这些天都在夸你呢，你怎么能半途而废，抛下生病的林叔不管呢？」
我有样学样，把我妈平时对我说的话都还给她。
我妈蒙了，似乎没想到我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像是要发怒，但又说不出什么理由，只能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
我冷眼看着我妈，心中不免想起上一世我被强奸后，我妈变着法地逼我嫁给林刚。
甚至在我被林刚虐打致死后，她还反过来安慰林刚。
面对警察的询问时，她大度地表示不予追究，还说是我脾气太倔，故意刺激林刚打我。说林刚年纪大了，不应该去监狱度过余生。
在她嘴里，我好像是一个很贱的人，甚至不如路边的野狗能得她爱怜。
多可笑，我甚至怀疑过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相似的长相又让我不得不认清现实。
这辈子，我倒要看看，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会怎么解决。
看看巴掌真正落在她的身上时，她会不会感觉到痛。
最后，我妈到底还是继续去照顾林刚了。
我知道，她心里终究还是更看重心善的名声。
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头衔，她宁愿吃了这个哑巴亏。
真是没救了。
但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林刚协商的，她再也没有像那天一样狼狈地回来过。
不过，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也不愿意再管她的事情。
我以为经过上次那件事，我妈受了不小的打击，应该能消停一阵。
没想到她每天应付完林刚还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
眼看着还有三天就要高考，她又主动给我揽活。
她絮絮叨叨地告诉我，舅舅家的小儿子马上要中考了，成绩总提不上去，让我每天去给他补补课。
那焦急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看了，估计会以为徐天赐才是她家孩子。
我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她：「妈，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我自己都没时间看书，哪还有空给他辅导？」
「再说了，你自己答应下来的事，你自己去辅导他呗！」
我妈一听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这样，你舅妈是信任你的能力，才亲自来托我找你帮天赐补课，人家什么样的补课老师找不到？」
听到我妈提起舅妈，我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
如果说我妈的善心对外尚且能保持理智的话。
那面对舅舅一家，她就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当时舅舅结婚没钱买房，知道我妈的德行，二话不说就找上我们家，让我妈把存款给他。
我妈想也没想就要答应，最后是我爸及时赶回来黑着脸把他们赶了出去。
事后我妈不停责怪我爸，说都是一家人，这点小忙都不帮。
一段时间下来，我爸迫于当年的恩情，又一次选择了妥协。
说的是借，可谁都知道我爸起早贪黑给我们家攒的四十万买房钱多半是打了水漂了。
舅舅嘴上说得好听，说肯定会在家里给我妈留一个最好的房间。
结果房产证一到手，他就再也没提过让我妈去住新房的事情，更别提还钱了。
可我妈不但不生气，还一个劲替他家辩解，说什么舅舅从小身体就不好，那个钱是我们一家自愿补贴他的。
我妈自己都不计较，旁人自然也就更不好多说什么。
我和爸爸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我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舅妈住进了新房，反而开始针对我们家。
按她的话来说，如果当初早点把钱借给舅舅，她就不会肚子显怀了才举办婚礼，白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而且现在虽然住了新房，可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他们家。
而我们家，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妈本就心疼舅舅，这下更觉得自己十万分地对不住他们，几次三番想拉着我和我爸一起登门道歉，他们每次回村时更是卑躬屈膝，端茶倒水地伺候着。
徐天赐在他爸妈的熏陶下，见了我们也是一脸鄙夷的样子。
我妈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把我的学费拿去给他买玩具，买新衣服新鞋。
好像我们家真地亏欠了他们什么一样。
我爸想过阻拦，但我妈每次都会把错推到他身上，最后又拿出救命之恩来说事。
久而久之，我爸也就麻木了，只能更加拼命地挣钱。
后来因为我妈一心做好事，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差，甚至可以说是揭不开锅了。
这正好合了舅妈的心意。
所以她和我家的来往反而紧密了些，我妈也好像从中窥到了些许规律，她可能以为是自己的善良打动了舅妈，于是做好事越发积极。
可惜人家只是喜欢那种处处把我家踩在脚下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所以我基本上可以确定，舅妈口中所谓的补课根本就是个幌子。
他们只是不愿意我这个成绩优异的侄女把他们家徐天赐比下去，存心想影响我发挥罢了。
我妈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晞晞，妈都答应你舅妈了，你就辛苦一点，给天赐辅导辅导。」
「妈妈知道你成绩好，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要是天赐没考上好高中，你舅妈得多伤心啊。」
「当初那件事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这次就当你替妈弥补之前的过错，你舅妈肯定能和咱们重归于好的。」
我冷笑一声：「妈，你真是我亲妈！你不知道我为了高考有多拼命吗？」
「平时抽出时间陪你做好人好事我也认了，可是你问问整个村子里的人，有谁会让自己孩子高考前三天给别人补课？」
「他徐天赐能不能上好高中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是犯了多大的过错，要牺牲自己的前程来满足你做好人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