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走停停。
李沐羽一边扶着陷入昏迷的芊芊赶路，一边不忘捂着自己的伤口做出虚弱疲倦之态。
他似乎将这其中的间隔时间把握得相当精准，以至于随行的萧天纵等人每每想要发难，都被他以足够的理由推了回去。
只是天色终究不如人心耐性长久。
眼见日近薄暮，自己还陪着李沐羽在长宁村南边的树林打转，在神玄宗时就对岳婉仪心有好感的顾云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冲到李沐羽身前，推开他搀扶着的芊芊，又将其衣襟紧紧攥起，还未动用多少灵力，李沐羽双脚就微微离地。
如同拎着一只孱弱鸡犬的顾云磨了磨牙，声音尽是怒火：“他奶奶的，给脸不要脸是吧？我们是来陪你找人还是捉迷藏的？再敢带我们绕圈，信不信老子先宰了你身边这个黄毛丫头！”
李沐羽也不反抗，有气无力道：“她有什么闪失，岳婉仪就从此人间蒸发，到时候就算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噢。”
声音虽微弱，其中蕴含的意义却胜过坚钢利刃，一下戳中顾云的内心。
“该死，你以为只有你会威胁人是不是？好好好，以人换人，我不动她，动你！”
话音未落，顾云化掌为拳，拳劲没入李沐羽的胸口，寸劲与灵力同时爆发，后者闷哼一声，飞出数丈之远，而后跌坐在地。
伤上加伤，李沐羽的神情却很轻蔑，擦拭掉嘴角血迹后他朝着一旁的萧天纵说道：“外人不明白，你难道还不明白？论藏人的好地方，长宁村内难道还有比这鬼藤林更合适的？”
萧天纵眼神游移，反应耐人寻味：“鬼藤林是什么样，我当然清楚，正因为清楚，才不能让你把时间拖到夜晚，毕竟夜晚的鬼藤林，凶险程度可是仅次于冥渊。”
李沐羽摇了摇头，竟是惋惜道：“看来你也不太懂我。我灵脉新开，根基不稳，跟你大战一场早就伤了元气，要不是为了芊芊，此时此刻我已经躺下休养了。这地方茂盛树木如此之多，重重掩盖，就算事先做了记号，我一个伤员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岳婉仪的藏身之所啊！”
“那是你的事情。”萧天纵语气渐冷：“与我为敌，便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如果在天黑之前，我还见不到岳婉仪的话，那也就没有见的必要了。昏迷的芊芊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而你以为支撑的仇怨，也将随你的秘密一同湮灭。”
“萧兄，你这是何意？”
李沐羽还未有什么反应，顾云就已激动道：“你连夺魂炼丹的事都做得出，难道还不会用丹药控制他人灵智的手段？以这小子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抵抗你的意识。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救婉仪？！”
萧天纵道：“炼丹与控人是两码事，我不过脉轮境界，用多了精神力量，恐有减退修为之忧。”
“修为能有人命重要？你别忘了，婉仪跟我们一样都是从神玄宗里出来的。”
“呵呵。”
冷笑声中，李沐羽缓缓爬起，看向顾云的目光犹如审视着一个傻子。
“他到神玄宗才几年？在长宁村又生活了多少年？一个连家园之情都能说拋就抛，说毁就毁的无心人，指望他讲同门之义，你可比我天真多了。”
萧天纵也不辩解，顺势道：“若我这无心人真的不打算念同门之义，失去了交换筹码，又如此虚弱的你岂不是更加危险？”
“试试看吧。”
李沐羽忽而解下背后木剑，随意挽了一个拙劣剑花，无锋剑尾触过地上残叶，卷起一缕尘烟。
后续并无连绵剑气。
但他执剑的姿态却很沉稳，胜似参悟了禅意的老僧，在几人诧异不解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很快用双手握住剑柄，将木剑插入脚下软泥当中，神情除平静之余还有一丝期待，仿佛等候着某种东西的到来。
“这是什么招式？”原本只在一旁默默跟着的林鸣突然开口。
“故弄玄虚罢了，事到如今还在拖延，让我先打到他服为止。”
没有任何暴喝助势，顾云接下来的一记冲拳却极度暴虐，似有生撕虎豹之能！
至阳至刚的拳法并未让他的速度有所减缓，不过刹那，他的拳风就再次抵达李沐羽的面门，但此番后者再未像先前那样飞掠而出，甚至还不曾被击退。
李沐羽不闪不避，只是紧握着手中木剑，顾云的力量就如泥牛入海一般，瞬间倾泻一空。
一击不中，甚为恼怒的顾云本想再度进攻，但等他发觉面前李沐羽的身影正逐渐趋于模糊，宛若即将散去的雾霭，他便下意识地后撤。
竭力揉了揉眼，再度看向李沐羽，仍是透着一股诡谲，顾云不免惊慌道：“这家伙是不是被你们村子的某个妖物附体了，感觉和之前有很大不同，根本不知道怎么对付。”
萧天纵一言不发，屈指微弹，仿聚气成刃之法将一道灵力匹练朝躺在地上的少女芊芊激射而去，那道灵力接触到少女肌肤的一刹，萧天纵的耳畔听到了十分清晰的声响，然而眼前所见景象，是与顾云如出一辙的模糊。
“幻术么？”
眼前所见不真，萧天纵索性闭上双眼，引灵力护体，道：“你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要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我现在信了。你是在什么时候发动幻术的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接下来你是准备继续杀我，还是逃离此处，他年再寻机会。”
“从你让我见到芊芊，有了顾忌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猜到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从岳婉仪那里，我了解到了不少东西，再次相见，就是村子外北周的世界了。你不是一直想成为神玄宗的圣子，引领北周修士年轻一代吗？正好给你时间，反正对我而言，砍下一颗圣子的头也更有成就感。”
萧天纵忽而笑了。
一席话语过后，李沐羽与芊芊的气息在他的感知当中越行越远，这种感觉上的落差，与两颗本在局中的棋子自行跳脱了棋盘无异。
所幸，他还是那个可以继续落子的人。
“不追？”比起后知后觉，仍在发呆的顾云，林鸣要显得清醒一些，没过多久便向萧天纵问道。
“幻术余力仍在，追不上的。早就猜到他会耍些花招，所以没有让雷惊雨跟着我们，算是留了一手。只是他既然能使出这种程度的幻术，若是真让雷惊雨单独遇上了他，怕也是又一个穆归尘。我是真的很好奇，李沐羽究竟在冥渊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林鸣点了点头，道：“他不过进了冥渊一天，就脱胎换骨，从一个毫无灵力的废人到能与我们周旋，实在匪夷所思。如此一来，我倒真有些担心他成长起来的模样，萧兄，你那颗厌生丹到底有什么效果，能否在他威胁到我们之前将其扼杀？”
萧天纵道：“那得看他的造化，如果他只是学了一些邪派功夫，背后没有修为高深的强者指导的话，那么厌生丹的药效一旦发作，他便会被自身灵力反噬，胜过千万毒虫撕咬，终摧心断肠而死，活不过三年。”
“如果，有呢？”
萧天纵嘴角上扬：“那就只有两种情况，我找到他，斩草除根，亦或者他找到我，报仇雪恨。不管是哪一种，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两人的战斗绝对会在北周掀起一场动荡，我有这种感觉！而一想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看到这样两名本出身山野的少年搅动风云的模样，便觉得十分有趣。”
林鸣愣住，呆了许久过后，方才道：“看来大长老说的没错，有时候你的确像个疯子。偏偏这种疯性，才是你的最大魅力。”
萧天纵微微一笑，同时注意到身旁眼神空洞的顾云，于是又道：“你带他去附近搜集一些干柴，天黑前返回此处，到时你二人将部分灵力过渡于我，助我施法。”
“还是要找岳婉仪？”
“李沐羽带走了芊芊，我当然也不能吃亏。何况岳婉仪有闪失的话，他父亲那边不好交待。”
林鸣噢了一声，却还是有些疑惑：“那个女孩按道理说不是应该早就......”
萧天纵打断了他的话，道：“天下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我让他再见到了她。”
咽下去的话转为一声闷哼，与萧天纵的目光相对，林鸣神情更显复杂：“先希望后绝望，杀人诛心，其实你已经赢了一半。”
“光一半，可不够。”
萧天纵双手插袖，声音低沉，本是开朗面容，兀地十分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