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我爹呢？”
某一刻，小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白师沉默半晌才道：“他去了远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小男孩不解地眨着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声道：“你骗人，我不信！”
他的眼中浮起一层水雾，渐渐哽咽。
白师满心惆怅，轻声叹道：“除了你我，村里的人都被......哎，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小男孩沉默下来，喃喃道：“白哥，是谁杀了他们？”
“红衣门的人，我已经杀了那些畜生，”白师垂下眼睑淡淡道。小男孩却突然仰起头道：“白哥，你能不能教我修炼？”
“你修炼之后又想做什么？”白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小男孩很认真地想了想，擦干眼泪坚定地道：“我想……保护我在乎的人……”
他抬头看着白师道：“这些天总有人想杀我们，我想和哥哥并肩战斗。等我强大起来，就再也不会有人找我们麻烦了。”
白师看着他倔强坚定的脸庞，一时陷入了恍惚，仿佛从对方身上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我教你修炼，但你别叫我师傅，还是叫我哥吧。”
……
后来甄储材看见白师陷入了连续的追杀当中。
甄储材虽不知道具体的起因，但大体也明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
某一刻，他见白师带着小男孩杀出了重围，掩护着他逃往一条安全的小路。但还不等他喘口气，面前又出现了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两人各执兵器冲了过来，白师淡漠地抬头，长剑划过简单而玄奥的轨迹，仿佛从天外而来，刺向一位青衣男子的胸口。
青衣男子匆忙一挡，却被大力逼得后退，嘴角溢出一抹血迹。白师长剑顺势横斩，与另一个蓝衣男子的长刀相撞，对方的长刀顿时飞了出去，虎口血流不止。
白师面无表情继续追击，长剑往上一削，直取蓝衣男子的脖颈。对方急中生智，身子猛地向后一仰，险险躲了过去。
白师正待再出一剑，却见蓝衣男子脸上突然泛起不正常的红润，猛地摔倒在地。
“大哥！”之前被逼退的青衣男子赶忙冲了过来，焦急地喊道。
“咳咳，快跑，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蓝衣男子费劲地挤出了一句话。“不，大哥，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跑！”另一人咬牙道：“大不了一起死！”
白师的长剑停顿下来，他想起了孟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突然没了心情，淡淡道：“你们走吧。”
两人一怔，蓝衣男子苦笑低声道：“没有解药，横竖都是死啊！”
“大哥，一定会有办法的……”青衣男子喃喃道，然后抬头看向白师，郑重地道：“不杀之恩来日相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大哥身中奇毒，那个多宝门答应给我大哥解药，我们才暂时替他们卖命。”
白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心中莫名有些触动，想了想蹲下身子道：“我看看他的状况。”
两人一怔，白师旋即运起魂力渗透进蓝衣男子的筋脉，游荡了一圈道：“除了毒素之外，还有淤血导致筋脉不畅，每次运转灵力都会使暗伤加重一分，最终到了现在的局面。若要根除，有些麻烦。”
“求求你救救我大哥，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青衣男子见白师所言完全正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焦急地道。蓝衣男子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前一刻他们还在跟白师生死交战，谁料到情势变化如此之快。
“条件么……”白师有些惆怅，半晌才道：“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请帮我照顾好身边的那个少年，我曾答应过他的父亲，要好好照料他的。”
这话很不吉利，但世人的追杀仿佛没有尽头，白师感觉很累，可他改变不了什么，不由担心未来的某一天会出什么意外，他只能提前做好打算。
“……我答应你！”青衣男子愣了一下，没想到白师的条件竟然是这个，郑重地答道。白师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未曾料到多年以后，眼前的男子真的谨守着这个承诺，从未改变过。
……
无数的画面分分合合，走马观花一般从甄储材的眼前一晃而过，分明不是他的记忆，他却看得无比认真，仿佛一个个画面渐渐演绎成了独属于他的回忆。
他静静地看着一幕幕，直到白师在一场大对决中败北，不得已散功重修。
相对于无尽的时间来说，人之一生实在太过渺小短促。与其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不如放下执念打拼一份美好的未来，甄储材忽而这般悟道，他觉得后来的白师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压根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空旷竹林内。
白师心中一片宁静，但孟野的话语依旧在耳畔盘旋。
“我希望不论你日后遭遇些什么，你都可以坚强地走下去，就算我不在你身边。”
“真正的强者，是内心无坚不摧、百折不挠......”
“大哥，你放心吧。”
白师在心中轻轻地说道：“如今的我已经明白了，就算你不在我的身边，但我依旧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成为你所说的那种强者。”
那时他心中无喜无忧无怒无悲，没有一丝多余的杂念，心灵却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洗礼，不知不觉中魂力竟然精进。
便在这时，又出现了一幕画面，画面中无尽的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苍茫的天幕，幽幽冷冷仿若神灵的眼泪，充满了说不出的凄凉悲怆。
“这是……”
画面骤然拉近，甄储材的意识瞬间沉入其中，他清晰地看见了所有的一切。
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仿若受伤的野兽，抱着怀中早已静寂不动的美貌女子，凄凉悲愤地仰天长啸。
但他的声音瞬间飘散在纷扬的大雪中，渐渐微弱不可闻。
突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雪地中一个瘦小的女婴被棉布紧紧地裹着，似乎感觉太过寒冷，瑟缩着小脑袋。
男子一呆，腾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婴，口中喃喃，而后他见女婴一副瑟缩的模样，赶忙运转灵力为她驱散了寒意，笨手笨脚地哄道：“乖，孩子，不要哭了……”
女婴却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语，啼哭声渐渐微弱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好奇地看着男子，似乎在辨认他是谁。
“好孩子……”男子抚着女婴粉扑扑的小脸，怜惜地道：“都是爹爹无用，来晚了一步，让你一出生就没了娘……”
他抬头看着苍茫的天空，看着纷扬的落雪，喃喃自语道：“未至深冬已降大雪，是上天也在为我悲哀么……雪应有声，其音莫名，便叫你雪音吧。”
他背起女子的尸体，抱着幼小的女婴，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大雪中。
————
“爹爹，为什么他们都有娘，我却从来没见过我的娘亲……”
七八岁的小女孩仰着头委屈地问道，眼眸中充满不解和难过。她看着街道上幸福嬉闹的孩童，看着一位母亲将一串糖葫芦递给自己女儿，两人笑得甚是开心。
但属于她的，唯有无声的落寞。
“你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男子不忍低头看她，眼眸中掠过深深的悲凉。
“娘为什么这么狠心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她才不要我了？”小女孩噘着嘴道。
男子摇了摇头，柔声道：“你这么单纯可爱，她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这世上，实有太多的悲欢离合。”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仰着头，嘀咕道：“可是我也好想有娘疼啊。”
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叹一声道：“有些事等你大了就知道了，是爹对不起你。”
“爹对我这么好，哪有对不起我啊？”小女孩嘻嘻一笑，往男子怀中缩了缩，抬起小手抚平了男子皱起的眉头：“爹不要老皱眉，开心一点嘛……”
“好，”男子温暖地笑了笑，面露怜爱之色。
“帮主！”一个中年人突然出现，单膝跪地禀告道：“燕尾帮来信，说要让帮主明年南下和他们进行一场谈判，决定灵药山的归属问题。他们还说谈判顺利的话，可以帮您一起对付北边的洪家。”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帮主，我知道您一直想为夫人报仇，可是洪家不是好对付的，燕尾帮和我们关系一向普通，此次邀请危机重重啊，搞不好会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鸿门宴。”
“就算是这样，我也别无选择，只能去闯一闯。”
男子考虑半晌，沉声说道：“此次还需好生准备，我刚登上帮主之位，居心回测之人委实太多，待我清理一年，才好南下谈判。另外，你好生训练一下帮里那些有为之士，务必要在南下之前，让他们的修为境界更上一层。”
“是，帮主！”
中年人也不再相劝，只是叹息着看了小女孩一眼，身形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不知去向，接踵而至的是另外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