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他们不惩罚苏志豪就看出来了,他们对我丝毫不在乎。
我说不上难过,只是异常失望,转身进了房间。
周六如期而至。
陈老师是学校的心理老师,爸爸是学校初中部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换句话说,陈老师是我爸的同事。
她上门辅导,恰逢家人都在,便受到了相当有礼的招待。
爸爸本想让她就在客厅给我辅导,大家一起听,被陈老师委婉地拒绝了。
陈老师语气很客气,态度很坚决,一定要给我们一个隐私空间。
爸爸没办法,只好让我们进了房间。
我拉着她坐上我房间里唯一的凳子,我坐在床板上,思索着如何开口博取她的同情,让她愿意替我说话,迫使爸爸答应我去复读。
没想到她开门见山:“说实话,你的状态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我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控的女孩,但是你看起来很冷静。”
“你并不需要一个心理老师,但是需要一个和你父亲差不多等级的成年人来帮助你,对吗?”
我所有的计划全都被打破了,呆滞地抬头望着她。
我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甚至还什么都没有说。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傻,不然她为什么看着我笑了。
我猛地从床上站起,脸羞得发烫。我并不是个多么开朗外向的人,但是此时我却豁出去了。
“陈老师,求求你劝我爸让我复读吧!我明明能考985,为什么只能读一个普通一本?”
“如果是我自己马虎大意错过考试,那我也就认了。可是偏偏不是我的错!这叫我怎么甘心!”
我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计划中的卖惨、让她同情然后替我出头,全都无法进行了。
陈老师认真地看着我:“你想好了吗?全家人都不支持你复读,即便我帮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也会遭受很多的阻碍。”
我立马道:“我想好了!他们根本不爱我,他们越不让我做什么,我越是要做!”
5
陈老师也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了。”
她走出房间门,来到父亲面前,提出要和他单独聊聊。
他们一起走去阳台,关上了玻璃门,我能看见他们的表情,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的心七上八下,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妈妈则一脸警惕地盯着那边,我明白她那副模样的意思,她在担心陈老师对爸爸有意思。
我懂她,却也因为她这种想法而感到异常耻辱。
妈妈自从生下弟弟之后就再也不去工作了,整日闷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封闭得太厉害,爸爸身边稍有异性靠近她都要疑神疑鬼。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榜样,我却觉得她像一个鞭策我前进的负面形象。
我绝对不要成为妈妈那种人。
我仔细观察爸爸的表情,看着他由云淡风轻到满脸恼怒,最后,他恶狠狠地朝我这边瞪了一眼,用力推开阳台门,发出“吱嘎”一声。
陈老师跟着他身后笑容满面,走到我身边,摸摸我的头,柔声道:“孩子,好好加油,来年再战。”
我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下意识去看父亲的脸色。
他虽然愤怒,却并未反驳。
他妥协了。
我心里的大石头骤然落下,嗓子有些发痒,强忍住落泪的冲动。
“谢谢您,陈老师,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我和陈老师并不熟悉,她没有义务替我说话,更没有责任帮助我,但她却做了!我无比感激。
尽管陈老师一离开,爸爸就恼羞成怒地甩了我一巴掌,但是我的目的达到了!
他看我的眼神像粹着毒汁,指着我的鼻尖怒骂:“你翅膀硬了,敢叫外人来胁迫我了!”
我捂着脸颊,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要是觉得你行得正坐得端,你为什么要怕我给别人说?你又为什么要怕别人议论?
“家里不缺给我复读的钱,我也不缺复读的本事和时间,你偏不让我读,是怕我读书太厉害抢了你儿子的家产吗?”
我撕破了脸皮,再也不要和他们虚与委蛇。
爸爸似乎是被我的发问震住了,竟然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手指颤抖指着我的鼻尖半响,又扇了我一巴掌。
“不孝女!怎么对你爸说话的?”
爸爸一向自诩是个体面人,动手打孩子是极少数情况,今天却一反常态打了我两次。
看来我的确说对了!
戳到了他心中痛处,他才恼羞成怒,连“体面人”的形象都不顾了。
虽然脸颊很疼,但我心情畅快,并不在乎。
我甚至翘起了嘴角,看着他,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卑劣。”
6
他被我气得浑身乱颤,到了要抄起晾衣杆抽我的程度,以往,像这种粗鄙的行为只有奶奶会做。
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我神态自若地顶着巴掌印在小区闲逛。
什么地方都不缺八卦的人,没多久就有小区里遛弯的大妈凑过来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将家里的烂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哭,本来只是做戏,但说着说着,假的泪水变成了真的。
大妈们唏嘘不已,说没想过我爸一个知识分子还有重男轻女的坏毛病。
第二天晚上,爸爸大怒着冲到我的房间,张口就骂:“家丑不可外扬,你把家里的事告诉那些长舌妇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想读书了?!”
我直视他的眼睛:“你可以做我不可以说?真怕别人议论那一开始就不要这么做!”
他难以置信,眼中愤怒和困惑兼具,似乎是不明白一向沉默乖巧的女儿为什么突然变得浑身是刺。
“我是你的爸爸!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稍微有些不高兴就要联合外人攻击我,这样的女儿,我不要也罢。”
不要你了。
是一个父亲能对女儿说的最残酷的话。
我前十八年乖巧懂事,他常常夸我是个好女儿。
家里四室一厅,父母住主卧,苏志豪住次卧,奶奶房间阳光通风都好,就我的房间,是杂货间改的,只有一扇小窗,一张窄床,潮湿阴冷。
苏志豪一年四季都有新衣服,我却把四年前的旧衣服穿到破洞,补上再穿;苏志豪从小报着补习班,我只能自己学习;苏志豪直到现在都有妈妈接送上下学,而我,八岁起就要靠自己走过去。
我不是傻子,看不出他们对我的区别对待。
我只是在忍耐而已!
我以为忍到我高考考出去,就能摆脱这一切了。
可换来自己高考被毁,复读无望的结局。
我的反击比起他们对我的伤害,简直九牛一毛!
这样,就不要我了?
我眼含热泪,却不愿低头。
我站起身,反而更加坚定道:“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父亲!还有,你说我是不是不想读书了?恰恰相反,我是太想读书。
“苏志豪明年中考,如果不想我把你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影响他考试的话,我复读学校的事你就得快点办了!”
是,他的确答应陈老师要替我找复读学校了,但是他什么时候找,找哪种学校,就不是陈老师能决定的了。
我必须要推一把,要不然他随便给我找个烂学校,也会影响我第二年的高考发挥。
“你威胁我?!”
“对。”
我冷眼看着他,他不是没有软肋的地痞流氓,他有工作有儿子有妻子有母亲,他可以毁掉我,我也可以毁掉他!
我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他要是真打算糊弄我的前程,我就丢掉脸面和尊严和他闹到底!
他看样子无比震惊,竟然后退了两步,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我。
“好好好。”
他连说三声好,转身猛地甩上了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潸然落下。
“没关系的苏柔,你在做对的事情。”
我紧握双拳,对自己说。
7
开学之后。
我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哪怕是在大家都奋力冲刺的复读班,我的刻苦程度都让人心惊,以至于班主任特意找我谈话,要我劳逸结合。
可我的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感,即便是在休息的时候也总是提心吊胆。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前一晚,我发了高烧,老师让我去医院,我坚持考完试再过去。
两天的考试时间,我的头都像是吃了有毒的菌子一般昏昏沉沉,试卷上的字简直像活过来一样跳动,我有预感我会考得很糟,但还是坚持到最后一门的最后一分钟,才松懈似的晕了过去。
我在医院住了两天,期间老师来看我,同学来看我,甚至过去学校的老同学也来看我了,就是家人没来。
医生给我的妈妈打了电话,她说他们有事,没法过来。原来是全家一起去寺庙求神佛保佑了。
不知道他们的愿望里会不会有我的名字。
即便没有也没关系,我的愿望不需要神佛保佑,靠自己就能实现。
医生开的免提,我能听到对面热闹的说笑声,而我这边只有寂静的沉默。
爸爸给我转了一笔医药费,也就仅此而已了。
同病房的小孩比我大两岁,被全家人包围在病床中央,一会儿问他渴不渴一会儿问他饿不饿,他看上去不耐烦又不敢顶嘴,表情十分好笑。
幸好没人来烦我,我乐得自在。
整个春节我都没有回家。
下半学期我长了记性,精挑细选地删减一些功课,增加睡眠时间。
再熬下去,我只能把我的高分刻在墓碑上了,得不偿失啊!
一年时间倏忽而逝,我的第二个高考到了。
我坐着大巴车回到户籍地,甚至没有通知我的家人一声,自己在考场外订了酒店。
苏志豪去年能按掉我的闹钟,今年就能在我的牛奶里下药,撕掉我的准考证,把我锁在房间里不让我出门……
他们要是想整治我,多的是方法,我宁愿让自己显得很冷漠,也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冒险。一个坑掉一次就够了。
这次的高考结束得相当平淡。
从考场走回那个一年未回的家,开门的是奶奶,见是我,她眉毛倒竖,折返回去,拿出一碗红色的液体就往我的脸上泼。
“黑狗血,去去你的晦气!”
8
我抹了把脸,闻到满手的腥臭气,惊愕地看着她。
她打量我的表情,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刻薄又得意的笑来:“你身上有霉运,不泼狗血去掉,影响我乖孙中考怎么办?”
我挑眉道:“我的霉运不就是你的乖孙带来的?你还不如去泼他。”
我推开她挤进家门,神色自若地用她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擦脸,好好的绿外套变成红配绿,奶奶的脸也又红又绿。
“你在干什么!”她心疼地一把夺过自己的外套。
哦,看这幅表情,衣服还是新的。
我笑嘻嘻的,“我给你的外套去去晦气。”
她被我气得冲到阳台,抄起晾衣杆就要打我,我揣手站在原地,对着她说:“弟弟还有十多天就要中考了,你现在打我见了血,给弟弟粘上血光之灾怎么办?”
空中挥舞着的晾衣杆突然就停止了,奶奶恶狠狠地瞪着我,却没办法下手打我了。
“等豪豪考完试,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苏志豪考完试,她应该没功夫收拾我了。
因为苏志豪,我平白无故受了无妄之灾。
凭什么他能毁掉我的高考,自己却还能安安稳稳中考呢?
我可从来没有原谅过他哦
我嗤笑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9
六月二十三日,高考出分日,也是中考日。
上午7点,全家已经兵荒马乱地替他准备起来,妈妈翻着他的书包笔袋,“准考证,签字笔,2B铅笔,橡皮,三角尺、圆规……嗯,东西齐了!”
爸爸在给他讲注意事项,怎么要草稿纸,上厕所怎么说,语重心长地安慰他不要紧张,尽力即可。
奶奶则一脸神秘地从布包里掏出一瓶浑浊的液体:“乖孙,这是奶奶向菩萨求的符水,保佑你考名校的!快喝快喝!”
苏志豪不想喝:“看起来好脏。”
他回头看向倚着门框看着他们的我,语气轻松,“我只要正常发挥就好了,不像姐姐,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能考上吗?姐姐才需要喝符水吧。”
我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很烂,他们都知道,因此觉得我复读时效果炸裂,成绩倒着走,这次一定还是落榜。
我回家的这几天,全家人没有一个给我好脸色看过,得知我考完试的亲戚们来访询问情况,他们也说:
“能考得怎么样?一塌糊涂!浪费钱又浪费时间,非闹着复读就读出来这么个成绩?”一脸恨铁不成钢。
然后骄傲地说起苏志豪:“还是志豪出息,三模考了600分。”
众人纷纷附和,男孩出息就好,女孩随便读读也就差不多了云云。
苏家的亲戚都有些势利眼,知道我成绩差,饭桌上明里暗里地嘲讽我,把我立为家族小辈的坏榜样。
“你苏柔姐姐成绩不好,哭着闹着要复读,结果还不如第一年呢,浪费爸妈的钱!你可不能像她那样。”
堂妹一脸呆滞,不置可否。
手机屏幕亮了,是她发来的消息:“我妈有毛病,你别理她!想上进有什么错?”
我微微一笑,隔着饭桌对她点点头。
我的成绩又不会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降低,我懒得管他们。
奶奶一脸慈爱地看着苏志豪,“只有你有!一定要喝完,这是奶奶磕头给你求来的,一定能保佑你高中。”
妈妈觉得这水可能不卫生,被奶奶指着鼻子骂她挑拨,她一向软弱,不吭声了,爸爸也息事宁人,让苏志豪赶紧喝。
苏志豪最后还是喝了这瓶符水。
我看着这瓶浑浊的符水悉数进了苏志豪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进了自己房间。
10
苏志豪是竖着进考场,横着出去的。
倒不是他身体虚弱到站不起来,而是没脸站起来。
他成了考场的传奇——他在考场上拉了。
去医院检查,嗯,是食用了不干净的食物导致的腹泻。
能是什么呢?他们一致认为是奶奶的符水不干净。
这下子家里乱作一团,奶奶一脸惶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爸爸一拳打倒在地。
爸爸像一只发怒的野兽,脸涨成猪肝色,指着奶奶大骂:“你疯了要给志豪喝不干净的东西!你把他害惨了!”
妈妈心有怨怼,坐在一边哭得伤心极了,看着奶奶被打,拦也不拦,哭道:“我都说了符水不干净,非逼着志豪喝!”
奶奶强撑着站起来,脸上的心虚消失了,反而大声叫嚷起来:“凭什么说我符水有问题!怎么就不是你早饭做的不干净呢?”
妈妈难得和奶奶对上:“早饭大家都吃了,要是不干净,那你我怎么没拉肚子?只有志豪一个人遭殃,那不就是你的符水的问题?!”
爸爸:“妈,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苏志豪已经换好了裤子,面如死灰,看着奶奶的眼神又恨又怨,“都怪你。”
被爸爸妈妈指责,奶奶都敢梗着脖子反驳,被苏志豪一说,她一下子萎靡起来。
“乖孙……”
“别这么叫我!害人精!”苏志豪哭着站起身,回房间猛地甩上门。
爸爸脸色冰冷,对着佝偻身子哭得委屈不已的奶奶道:“妈,你别在我这儿住了,搬出去。”
奶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幺儿,你怎么能赶我走?你能上大学,那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供出来的!你敢让我走,你要遭天打雷劈的!”
爸爸抄起茶几上的水杯一砸,怒喝:
“你是养的我,还是我大姐二姐的彩礼养的我?!”
“害了我儿子还敢赖在我这儿?给老子滚!”
爸爸为了儿子,连明面上的一点体面都不要了,竟然指着奶奶的鼻子让她滚。
妈妈受了婆婆欺压多年,立刻冲进奶奶的卧室开始收拾行李,两夫妻一个把奶奶丢出去,一个把奶奶的衣服裤子丢出去,任奶奶哭得再凄厉可怜也当看不见。
苏志豪拒绝参加下一门考试。
他从小顺风顺水长大,这次当着无数同龄的面丢了大脸,他宁死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考场。
要是我,丢点脸算什么,只要没死我就能继续考试。
家里一片阴云密布。
我的脸上却满是惊喜,我查了分,我的分被保密了。
省排前五十没跑。
11
出成绩那天,是我堂妹的升学宴。
她考了六百多分,大姨笑得合不拢嘴,爸妈的假笑也异常僵硬。
苏志豪几天瘦了一大圈,脸白的像鬼。
大姨知道弟弟的事,特地绕过他的成绩,转而询问我的。
脸上优越感十足。
“柔柔,这次考得怎么样啊?你去年就考了500多分,今年总不可能比去年更差吧。”
我含笑答道:“是比去年好一些。”
大姨追根究底:“具体好多少?”
爸爸冷哼一声:“丢人的玩意儿,复读一年连朝朝第一次考都不如!除了浪费老子的钱你还能做什么?”
我说:“考了721分,很丢人吗?”
大姨愣住了,半响后:“你说多少?”
“721。”
“这不可能!”大姨惊声尖叫。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看向爸爸,“你不是说她成绩很差吗?”
爸爸也一样惊讶,只不过是惊讶中带着欣喜:“你没说谎吧?你真的考了700多分?”
我给他看我相册里成绩单的截图,他喜得直接站起来,大声道:
“你是省状元?!”
“我养出一个状元女儿!”
妈妈凑上来看,也是一脸的喜色,大笑起来:“柔柔太有出息了!”
第一次,我和苏志豪站在一起,主角却是我。
我被爸妈簇拥在中间,不忘去看苏志豪的脸色。
他整个人像是要碎掉了一般,脸颊毫无血色,嘴巴大张,眼睛里写满了嫉妒和不甘。
他哭了,但没人在意。
记者很快闻讯前来采访,爸爸对着摄像头大谈特谈教育经,说他以身作则,以自己为榜样激励我奋发向上。
他意气风发,满面红光,已经彻底忘记了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苏志豪。
这几天里他对我笑的次数超过了我过去十八年的总和。
“我养出了一个状元女儿,哈哈哈,省状元啊,作为老师,没有比这更高的成就了。”
采访稿是他连夜准备的,就等着记者来让他大出风头。
但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他不仅没等来名声和晋升,反而被辞退了。
电视机里,播放着记者的采访——他的采访之后,紧接着便是周围邻居的采访。
“这个人啊,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其实坏得很!去年他女儿被他儿子关了闹钟,缺考了一门,这人不仅不惩罚他儿子,还不允许他女儿复读呢。”
“重男轻女的很,他儿子吃的穿的,样样都比女儿的好。幸好女儿争气啊,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负呢。”
“我记得有次那小姑娘顶着两个大巴掌印出来哭,真的可怜啊。”
他的得意与邻居们的鄙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视频火了。
12
他后退两步,脸色惨白,喃喃道:“这都是胡说的啊,我对柔柔一直很好。”
苏志豪最近精神状态不稳定,闻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爸!你别太扯了!你也叫对苏柔好?你难道不记得你做过的事情吗?”
他指着我,大声道:“不是你说,你说苏柔考太高分后心思会野,不如让她只能读本地大学以后帮助照顾家里吗?”
“不是你暗示我偷偷关掉她闹钟的吗?”
爸爸猛地给了他一巴掌,嘶吼道:“你给我闭嘴!你在胡扯什么?”
苏志豪被打了之后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他看着我:“姐,你是不是最恨我?那你就错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
是了,我一直觉得奇怪。
为什么那天起来大家都不在家,为什么没人叫我,为什么没人阻止苏志豪。
原来这从来都不是苏志豪一个人的恶意,是他们三个人共同决定的谋害。
如果不是我坚持,我早已读了本地的普通一本,以后大概率只能在本地发展。
一辈子被他们牢牢掌控。
爸爸脸色仓惶,紧紧掰住我的肩膀,“不是啊,我要是知道你能考状元,我一定不会这么的做的啊!”
我看着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人,时到今日却觉得我从来都没看懂他。
我打掉他的手,一言不发。
当晚,我便离开了这个名为“家”的地方,不会有比这里更令人作呕的地方了。
我今年十九岁,可以自己租房,而且我成绩考了状元,不少企业给我捐钱捐物,我现在身上不缺钱。
有记者采访我,问我父亲的事是否属实。
我缓缓点头,一行泪从眼眶中落下。
我说:“他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
父亲的报应还在继续。
视频发酵后,他的学生们开始在网上发声:
“他不只对儿女重男轻女,对我们学生也是一样!明明我是班上第一,他却把奖学金给了排名第二的男生,说是男生更需要用钱!”
“他总是在课堂上说女生不如男生聪明,不如男生优秀,不如男生有后劲儿!”
“我找他问题,他每次回答得爱答不理,男生找他问,他就说的特别详细。”
“他讲课特别无聊,让人听不懂,我去问他,他就说我女生理性思维差才听不懂,不是他教的问题。”
家长们写联名信,要求学校换掉他。
校长把他从教学岗调到了后勤岗,下学期开始,他不再教书了。
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不是他的工资,而是他课外补习收的学费。
没人去找一个名声臭了的老师补课,现在全家都指着他那两三千的工资过活。
他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他错了,要我在网上帮他澄清。
我说:“你做梦。”
然后拉黑了他的号码。
13
妈妈当了十多年的家庭主妇,现在不得不出来找工作了。
爸爸盯上了奶奶的养老金,又压着妈妈找奶奶道歉,把奶奶求了回来。
奶奶的确回来了,但是爸爸也不再是她心肝的幺儿了,她像故意报复似的,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妈妈受了几十年的欺压,终于受不住了,她要离婚。
这可不好离,两人只能天天闹腾。
苏志豪被家里花了大价钱塞进一所普通高中旁听,他从前底子还算不错,但是家里的乌烟瘴气显然是影响到了他,三年后,他高考再次落榜,连好的大专都读不上。
他不想读大专,想复读。
可是他复读花的钱是我当年复读花的十倍!
爸爸不同意,强硬地让他去读了大专。
他至此恨上家里,或者他早就恨上了,只是终于满了十八岁,才好表现出来。
总之他读上大专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家。
我也是如此。
打工,学习,社团,恋爱,我的生活忙碌但充实,充满了希望。
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至于那些过去的事,就让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