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听到对方已经是这个语气了，苏离榭知道今天又有故事可以听了。
苏离榭长这么大，听了这么多故事，总觉得故事书里那些增加过修饰的东西都很不对味，只有在面对面倾听别人的真实经历的时候，才能够让她觉得兴奋。
“我们小时候很穷，很穷很穷，穷到家里根本揭不开锅。”许倾依的头埋得很低，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里还有一些语无伦次。
“但是我的父母一直觉得知识就是力量，所以坚持供我上学——他们只供得起一个，所以就算后面生了个弟弟，他们也没有强制性的把学习的机会让给弟弟，而是选择让我继续读下去。”
“就算是倾尽全家财产让我一个人读书，我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我们就连学费都要拖沓，就更不用说所谓的补习班，所谓的人手一份的高级辅导书……我什么都买不起，连铅笔都是用到，实在用不了了才舍得扔掉。”
“在这样的生活继续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个时候我大概还在上高中，有一天小晏回家忽然给我们说家里有钱了，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小晏这几天回家都比较晚，大家都以为小晏是去做兼职了，没有太在意。”
说到这里的时候许倾依情绪二次崩溃了，她把头再次埋进手臂中，“我们后来才知道，那哪是什么所谓的兼职，那个傻孩子是在宣传单上看到了卖器官的消息，自己一个人去黑市报了名。”
“后来小晏自己告诉我，那里的医生都跟他说，小孩子的器官是最新鲜最值钱的，因为还有无数的发展可能和生命力，如果再大一些的话，器官可能就没有这么值钱了。”许倾依好像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去颤抖，“小晏信了，早早地签上了名，然后每天都去打针，等身体渐渐适应之后，就果真躺到了手术台上。”
“后来我们去查了那个所谓的机构，正经的网站上根本都查不到它，那个机构只是一个黑市交易场所——小晏被人骗了，被人用十几万块钱骗走了一颗新鲜的肾。”
听到这里，别说是讲述事情的许倾依和共情能力强的苏离榭了，连薄之意也微微偏过了头，有些于是不忍。
到底是多黑心的场所，连小孩子都骗？又或许那些地方就是专门骗这种穷苦人家的小孩子，他们不知道失去一个器官对自己的身体伤害有多大，只知道他们十分需要钱，所以就傻傻的任由别人把自己绑在手术台上。
许倾依对着这件事情好像有很多抱怨的话要说，她没有多停留，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我爸的卡上忽然多出来十几万，他有多开心，他又开心又害怕，担心自己这一笔钱财是什么不义之财。”
“就前几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洗钱事情，爸爸担心自己就是被那群洗钱的人盯上的客户，所以一直不敢动卡里的钱。”
“大家都因为钱的事情没有太在意别的事，只知道那天小晏很晚才回来，很晚。他整个人都变得虚弱，走进家门的时候都是扶着墙壁走的，我们当时还以为他是出去打架了，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想当时粗心的我真是该死！”
“别这样说，小晏肯定也不希望你们……为了这件事情把自己变成这样。”苏离榭现在觉得面前的小女生也很可怜，一时间忘了她之前的无礼，斟酌着嘴里的话安慰了一句。
许倾依却摇了摇头:“你们没有体会过，所以不能理解我当时的痛苦，尤其是当时小晏最依赖的就是我，我们两姐弟挤在一个小床上，他后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过来悄悄跟我说，他是去做手术。”
许倾依又哭了起来，眼泪已经在地上滴湿了一片:“他告诉我，那个地方的麻醉药都很贵，所以他麻药都没有打，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别人挖走他的肾……还要问我一句，他是不是很坚强？”
“我倒是没有想到家里忽然获得巨款的背后是这样的事情，得到钱的快乐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只剩下害怕和无助。我当时太不懂事了，不仅没有夸他坚强，还吓得尖叫，吓得跑了出去，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间。”
“我太害怕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以前只在楼下报摊上看到过这种，没想到自己的身边人有一天也会这么做，而且是为了我这么做。后来小晏原谅了我那天晚上的失礼，他仍然接受我这个姐姐愿意和我一起待着。他告诉我，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之前一直都不敢实现。直到那一年，我的学费已经交不上了，他知道如果我再继续这样下去，就会没有学上，所以才咬牙选择去联系的那个所谓的机构。”
“我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有在尽力弥补他了，我一直对他很好，我按照他的希望读完了高中……后来爸爸靠那笔钱还清家里的债务之后，靠剩余的几万块钱去赚了几十万。”
“小晏脑子很好，他懂得很多东西，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学过。凭借着小晏的聪明才智，爸爸靠投资的方式用几十万搏了几百万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拿到钱之后，小晏就说什么都不肯再接触股市了，爸爸妈妈只能拿那笔钱开了个小公司，然后把小公司经营起来，再然后我们这一家就走到了今天。”
苏离榭一开始其实没想知道这么多的，她的问题只是那个小男孩为什么会这么虚弱。
许倾依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而是出头的女孩，这些事在她的心里憋的太久了，她甚至不敢去跟别人说——所以在得到一个倾诉的机会的时候，才会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别人听完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她不在意，就算是面前的人翻脸来辱骂她，她也不会生气，她只是想找个机会倾诉这些事情。
“所以……说到底，我们家其实是小晏一手带起来的，我们一家都觉得非常亏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