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宝在沙滩上坐下来,凝视黑暗中的千家万户。
他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着护城河,此刻他想到,孙青霞曾经在河边钓鱼,监视着泺源公馆的一举一动,所有江湖势力,对于泺源公馆又急又恨,但又无可奈何。
日本鬼子占据了济南,城内所有坚固的建筑物,打造成铜墙铁壁,就能一直防守,不怕抗日武装进攻。
吴小宝看着这些重机枪,恨不得全都掀翻下去,让日本鬼子失去防护。
但他又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都在日本鬼子的监视之内,田中一郎和美亚子安排他做任何事,都有其他人盯梢,一旦他出现其他变化,就会被抓住,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不能做任何事,不然,就破坏了孙青霞的潜伏计划。
芙蓉街那边突然响起枪声,几个鬼子翻身爬起来,抓住探照灯,横向一扫,光柱指向芙蓉街,同时,面对北面的三挺机枪,立刻准备发射。
吴小宝捂住耳朵,躲在角落里。
他害怕听到枪声,尤其是闻到机枪射击时的硝烟味儿,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幸好枪声只响了十几次,就停息了,鬼子看了半天,叽里呱啦叫了两声,没有开枪,又躺下去睡觉。
吴小宝吓了一大跳,躲在角落里,好长时间缓不过神来。
如果放在从前,他觉得四下里无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弄不好就要偷机枪,偷子弹运出去。
可现在,他把一切看开了,就知道美亚子这家伙,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中国人,放任他上来代替鬼子值班,就是对他的考验。
日本鬼子心眼太多,不管是泺源公馆还是日本军部,从来没有一个地方,真正相信中国人,重用中国人,即使那些汉奸狗腿子,为了他们连老命都拼上,最后还是落不下什么好下场。
吴小宝缩着脖子,靠着砖墙昏昏欲睡。
他只想熬到天亮,那时候就能名正言顺的回去睡觉,不再理会美亚子的安排了。
四周很静,火车站方向,偶尔响起车头鸣笛声。
吴小宝叹气,日本鬼子控制一切,南方军和八方面军鞭长莫及,大将军和孙青霞早就应该联手,不然的话,还是挡不住鬼子的疯狂进攻。
他想起被抢走的金条,心里默默祈祷,让大将军带着金条赶紧走,别落入大竹英雄的包围圈,那就真的麻烦了。
迷迷糊糊之中鸡叫头遍,吴小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那些日本鬼子叫醒,自己下楼,溜回了厨房。
就在此时,一辆吉普车开进来,一个传令兵跳下车,向二楼办公室飞奔,大声报告,金条已经落入大竹英雄手里。
吴小宝吃惊,回头望去,二楼办公室里,传来美亚子的叫声:“怎么可能?我们的人连续接应,很快就要把金条送回来,大竹英雄是怎样做到的?”
吴小宝竖起耳朵,站在窗户后面听着。
那个传令兵声嘶力竭,大声叫着:“我们的人在按察司街,被大竹英雄堵住,十五个人阵亡,装着金条的箱子落在他手里。”
小宝恍然大悟,抢劫黄金的并非是大将军的人,而是美亚子派人坚守自盗,目的就是不让这些金条落入大竹英雄手里。
美亚子暴怒:“这下可坏了,箱子里面装的根本不是金条,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这些饭桶,要你们何用?”
吴小宝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挠了挠头,这才转过弯来,美亚子根本不会让金条冒险,箱子里不知装了什么沉重的东西,看似是金条实际一块钱都不值。
大竹英雄夺回了箱子,发现里面不是金条,肯定要到泺源公馆来兴师问罪,不知道美亚子怎样应付?
吴小宝躲在窗子后面偷着乐,很明显,这一次美亚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大竹英雄发脾气,这件事就有热闹看了。
他累了一晚上,身心疲倦,躺在床上一翻身就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三个厨子在外面等着,看他醒了,立刻进来:“小宝,今天你睡着了,怎么叫你都不醒,错过了一场热闹,日本鬼子在二楼办公室里大大出手,大竹英雄带着二十个鬼子上门问罪,二十条枪指着美亚子,让她把金条交出来。”
吴小宝点点头,这是他能够预想到的结果,如果美亚子不想吃眼前亏,就得老老实实把金条交出来。
“最后呢?”
一个厨子哈哈大笑:“美亚子老老实实打开保险柜,把里面所有的金条双手交给大竹英雄,这件事总算是平息了,你是没看见,当时美亚子那张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但又没有办法,毕竟大竹英雄口口声声他要的是金条,不是这些破铜烂铁,美亚子公然欺骗他,简直忍无可忍。”
吴小宝长长的松了口气,金条事件演变到现在,美亚子满盘皆输,自以为很聪明,可以戏耍所有人,实际上人家早就把她看透了。
这些小伎俩派不上用场,大竹英雄可不吃这一套。
“小宝,田中先生回来也是大发雷霆,他觉得美亚子没经商量,就替换了金条,简直是胡闹至极。
现在,美亚子里外不是人,已经得罪了所有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吴小宝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既然金条到了大竹英雄手里,大将军再次下手的话,就相对好办一些,只要避开泺源公馆,就能任意行动。
他真正关心的是大将军能否得手?而不是日本鬼子之间的相互扯皮。
“小宝,美亚子来过两次,想找你诉诉苦,你睡得像死猪一样,她没办法只能走了。”
吴小宝叹了口气,他可不想听美亚子吐苦水,自己已经够烦了,惦记着大将军,又惦记着孙青霞。
就在此刻,美亚子大踏步进来,三个厨子赶紧溜出去。
“小宝,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是睡得着。”
吴小宝没办法,只好苦笑着搬了把椅子,请美亚子坐下。
“小宝,你押运金条出去,才惹出这么大的事来,是不是都怪你?”
吴小宝赶紧点头:“都怪我,此前我就想负荆请罪,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还能不能挽回?”
他表现出这种谦卑的态度,不跟美亚子辩论,美亚子反而有火没处发。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小宝,你去过日本军部,知道里面的所有地形,如果派人偷偷把金条偷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吴小宝顿时觉得头大,他对于这些金条已经丝毫不感兴趣,只想赶紧了结这些破事儿,再也别找上他。
“美亚子小姐,日本军部虽然比不上泺源公馆防守这么严,但也是完全布置了重机枪,巡逻队带着狼狗,一刻不停的绕着军步搜索,我们根本没办法进去,更别说是带着金条出来。”
“小宝,这口气我咽不下,大竹英雄发了那么大的火,但这金条根本不是他的,是田中先生和我辛辛苦苦才搜刮起来的,你说对不对?”
吴小宝点点头,他思索日本军部防守的时候,同时也是在替大将军想办法,如果大将军的人足够聪明,避开巡逻队,能把金条偷出来一部分,也算是取得胜利。
“小宝,我还有一个办法,你想想铃木太郎是怎么死的?”
吴小宝强打精神,笑着附和是:“跟田中先生作对的没有一个好下场,大竹英雄这么做,就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济南的水有多深。”
“小宝,你去打探打探,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咽下这口气,大竹英雄这么做,就是找死。”
吴小宝无奈,他本想息事宁人,但美亚子这个女鬼子,总是要把事情弄大,一点气都不肯吃,哪怕自己错了,也绝不认错,反而变本加厉,追杀敌人。
吴小宝只好点头答应,马上就去日本军部。
“小宝,经过了这件事,大竹英雄对我和田中先生更加提防,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他们也希望通过你,了解泺源公馆内部的情况,你只要见到他,就可以大吐苦水,说这边对你不好,愿意投靠他,等他放松警惕,你就套他的话,看看他下一步要把金条怎么处理?”
吴小宝一边听,肚子里一边骂娘,他可不想跟美亚子搅在一起,这个女人事儿太多,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栽进去。
吴小宝只是答应,到日本军部去探听消息,其他的含含糊糊不敢答应,生怕美亚子揪住一点不放,他就惨了。
“小宝,我希望你能告诉大竹英雄,身在济南城就应该联手,不然被抗日武装钻了空子,大家都难受,尤其是他,就在火车站附近,一旦火车站出了大问题,影响了南北东西调度工作,他也被推上军事法庭,到时候就完了。”
吴小宝听不懂这么多,只记住一点,那就是到日本军部去套大竹英雄的话,看对方将来怎么办?
吴小宝乘坐吉普车,离开泺源公馆。
他越来越感觉到,日本鬼子对于济南城的控制,正在陷入混乱,原先济南城内这地方,是田中一郎的天下,他可以任意调度,但如今大竹英雄一到,直接把手伸到芙蓉街,并且亲自带人剿匪,严重剥夺了田中一郎的权利,双方势力交错,就有好戏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