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宝脑袋嗡了一声,想不到这个鬼子也会提到这件事儿,简直是强人所难。
他摇摇头:“我就是个厨子,人家是高级军官。”
“小宝,告诉你吧,美亚子小姐对于中国文化了解很深,从小就日日学习,所以她找一位中国的好青年定居下来,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吴小宝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让这个鬼子闭嘴。
美亚子要找好青年,跟他无关,吴家堡死了那么多人,他恨日本鬼子恨的牙根痒痒,怎么可能跟一个日本女的有关系?
头可断,血可流,如果日本鬼子连这个都逼着他低头承认,那他就不想活了。
“先生,我可不敢高攀,我也高攀不起。”
“小宝,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答应了美亚子小姐,从今以后高枕无忧,黄金万两,在济南城也是头一号的人物,跟经二路那些有钱人平起平坐,你觉得怎样?”
放在过去,吴小宝也许就答应了,毕竟在芙蓉街,大小混混如果有一个完美的未来,人人羡慕不已。
但是,自从认识孙青霞,他就明白,一个中国男人应该活成什么模样?那是民族气节的大事,他宁愿学岳飞和秦琼,也不学秦桧儿那种卖国贼,做一个有气节的人,比活着更重要。
“先生,刚才我已经说了,真的高攀不起,不管美亚子想说什么,我都听着,但这件事万万不行。”
吴小宝站直了身子,咬牙不肯承认,毕竟他知道,鬼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田中一郎和美亚子托他说的,一旦承认,就将万劫不复,等于是给两个日本鬼子当狗、当牛、当马。
军官笑起来:“这件事急不得,我已经把话带到,那就足够了。”
鬼子站起来往外走,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金条,放在桌上:“小宝,刚才那些问题你回答的很好,这是奖励你的,记住,我从来没有来过,也没问过你,你也没说什么,而我写的每一份报告,都一丝不苟,公公正正,所表达的观点也是百姓口中说的,对不对?”
吴小宝连连点头,知道这个家伙极度虚伪,明明受了田中一郎的贿赂,维护对方,但还是在表面上做出公平公正的样子,真是一条老狐狸。
吴小宝陪着笑脸,点点头:“没错,没错,是老百姓说的,不是我说的,我没见过你,你也没问过我。”
军官走出去,一直走向小楼,吴小宝站在门口,老老实实的笑着目送。
二楼窗口,美亚子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向这边望着。
吴小宝恨死日本鬼子,他潜伏在泺源公馆,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有底线,假如他娶了一个女鬼子,吴家堡那些死难的父老乡亲,恐怕就得从地底下爬起来抽他耳光。
吴小宝回屋,三个厨子跑过来,笑嘻嘻地问:“刚才听到那个日本军官给你说媒,看来美亚子小姐真的是看上你了,死追不放,小宝,什么时候请吃喜糖?”
吴小宝摇头:“千万不要乱说,让日本人听见,会出大事儿,咱可高攀不起,不管美亚子小姐说什么,那都是她的事。”
这就是吴小宝此刻想的,他可不敢高攀,跟日本鬼子搅在一起,到时候也会变成南方军的刺杀对象,不分青红皂白,赏他一颗手榴弹,那就直接上西天了。
三个厨子不识好歹,在他们看来,能够跟日本鬼子搭上亲戚关系,那可是了不起的事,飞黄腾达,贵不可言,所以他们盯着吴小宝的眼神,也充满了嫉妒。
就在此刻,西墙外面,十字古街的深处,突然传来爆炸声,轰隆轰隆两声,地动山摇,屋顶的浮土扑簌簌落下来……
三个厨子吓的立刻趴在地上,双手抱头。
吴小宝在厨子面前,能够保持冷静,走到窗口向外观察。
西墙外面,烟尘翻滚,日本鬼子鬼哭狼嚎之声传来,应该是遭遇了抗日武装的袭击,损失极大。
很快,两个人拖着一条狼狗跑进来,浑身带血,满面是土。
他们跑到小楼那边,美亚子和那个军官一起下楼。
两个鬼子在屋里汇报,吴小宝听得清清楚楚,一支鬼子的巡逻队,总共六个人,一条狗,经过狮子口街的时候,遭遇袭击,两个手榴弹一前一后爆炸,四个同伴当场脑袋炸飞,只有他们两个带着狗跑回来。
正说着,那条大狼狗惨叫了几声,倒地而亡。
吴小宝远远的看见,狗肚子被炸开了一条大口子,五脏六腑都淌出来了。
这些狼狗生性凶猛,对付老百姓的时候扑上去就有,已经不知有多少济南人死在狼狗利齿之下,现在狗也被炸死,真的是大快人心。
吴小宝心里,仿佛比大夏天吃了一块冰还舒坦。
那个军官十分冷静,仔细询问两个侥幸逃生的鬼子,美亚子站在一边,恭恭敬敬,一句话都不说。
两个鬼子看见狗死了,吓得哇哇大哭,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怪叫着。
吴小宝感叹,老百姓传说这些鬼子有多么厉害,一个人打十个,普通游击队遇到他们,都是死路一条。
但实际上,这些家伙也很怕死,两颗手榴弹就吓得他们哭爹叫娘,假如老百姓都能挺起腰来跟他们干,弄死济南这些日本鬼子也不是难事。
更何况,还有八方面军和南方军撑腰。
等到两个鬼子哭够了,美亚子挥手,让他们下去歇着。
有人过来,把狼狗抬起来找地方掩埋。
吴小宝生气,自言自语:“这么大一条狗,埋了多可惜,还不如煮狗肉。”
三个厨子爬起来,也到窗口挤着看:“小宝,到底怎么回事?”
吴小宝摇摇头,他不想跟这三个厨子说太多话,要想知道情况,好好看就行了,问来问去,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小宝,是不是又有日本鬼子被炸死了?”
吴小宝摇头:“不知道。”
他只觉得,这些厨子只长着嘴,没长眼睛,如果自己好好看的话,肯定能够发现所有问题。
中国人就是如此,只知道传八卦,却不知道,只要拿起枪,甚至拿起菜刀,就能干掉日本鬼子,积极自救。
军官和美亚子站在台阶上说话,两个人的情绪都挺激动,美亚子抬起手,指向西墙外,大声说:“过去我就告诉田中先生,要把那里的房子全部拆掉,在西墙外形成一片开阔地,不管任何抗日武装靠近,直接重机枪扫射,就算是铁甲部队也得死在那里。”
吴小宝只听了这句话,立刻觉悟,日本鬼子的重机枪,适合在开阔地带直接扫射,没有恰当的掩体,只会一个死,那么,抗日武装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要在狭窄地带跟日本鬼子展开巷战,让他们的重机枪和轻机枪无法发挥,只能使用步枪格斗。
他听评书先生说过,东北军和南方军的两支队伍,曾经在长城上,用大刀片子干死日本鬼子六千多人,由此可知,一旦近身肉搏,日本鬼子就不是对手。
一想到冷兵器格斗,吴小宝就想到童爷,童爷那些弟子练习摔跤四五年,近身搏斗个个都是好手,先把日本鬼子摔倒,然后在脖子上补刀,那就足够了。
他心里忽然有了底,两国相战,最应该发挥的是本方的优势,那么,现在巷战就是中国人的优势,重武器是日本国的优势。
他叹了口气,就算发现这个秘密也用不上,毕竟他是手无缚鸡之力,过去在芙蓉街消磨时间,真是可惜。
美亚子和军官进了小楼,很快就出现在三楼顶上。
吴小宝看到,那个军官架起了重机枪,突然间,向西面射击,重机枪吼叫声,打破宁静,吓得三个厨子捂起了耳朵。
吴小宝明白了,那个军官一定会听从美亚子的建议,把狮子口街全都拆除,没有房子遮掩,重机枪就一直扫射到护城河。
此刻,吴小宝脑子里转的很快,既然芙蓉街是日本鬼子最重要的一条商业街,那样,日本鬼子在这个区域就会放松警惕,刺杀日寇最佳地点,就是芙蓉街,并且是在黑暗的巷子里,一旦动手,日本鬼子连掏枪的机会都没有。
吴小宝发现了新本事,如果把这一条告诉童爷,并且跟他说,所有弟子在抗日战争中必定占据重要地位,不管任何时候,在济南都会有童爷这一杆大旗,永远矗立,不会倒下。
他已经能够想到,童爷获得这个信息,肯定开怀大笑,大观园这些人被日本鬼子欺负太久了,尤其是那些打把式卖艺的,每天挣不了几个钱,还被地痞流氓敲诈勒索,假如他们觉醒,开始抗日,不但能挣回自己的面子,还能成为各方势力争取的主力军。
就在此刻,一辆吉普车开进来,几个鬼子跳下车,从后座上拽下一个人,小宝吓了一跳,那个人竟然是童爷。
他们押着童爷,到了台阶下面,直接一脚把童爷踹翻在地。
童爷挣扎着爬起来,又被鬼子踹倒。
“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把我抓到这里来?”
童爷每一声叫喊,都让吴小宝心里一阵抽搐。
说曹操曹操到,但现在童爷以这种方式来到了泺源公馆,那就让吴小宝后背发凉,不知如何是好。
军官和美亚子从三楼下来,依然站在台阶上。
美亚子冷笑:“童爷,刚才你就在狮子口间,我怀疑,扔手榴弹的就是你的徒弟,但我不怪你,毕竟你是一方江湖霸主,我们自从来到济南,就对你格外关注。”
吴小宝急地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童爷做了什么?如果真的是向日本鬼子扔手榴弹,那就太厉害了。
童爷为自己分辨,急地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做,美亚子小姐,你不要空口白牙诬陷我。”
“童爷,不要谦虚了,线人说你一直在城外,领着你的徒弟们练习投手榴弹,只不过你们没有手榴弹,练习用的是地瓜,对不对?”
军官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中国人,每一天叫嚣着抗日抗日,连长枪和子弹都没有,竟然用地瓜代替手榴弹,到底是多寒碜?我劝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靠我们,而不是与我们为敌。”
吴小宝突然想起,大将军似乎说过,童爷他们几次被日本鬼子欺负,大观园的场子连续被封了三次,所以气愤难当,正在想办法撒气。
假如投掷手榴弹袭击日本鬼子,就是他们泄愤的方式,那吴小宝要给他们挑大拇指称赞。
“美亚子小姐,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要到泺源公馆来看小宝,刚走到狮子口街,就听到手榴弹爆炸,只好藏在别人的小院子里,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抓来,还安上一个罪名,我不服。”
美亚子哈哈大笑:“你来看小宝,这个理由很好,我把小宝叫出来,你们当面对质,怎么样?敢不敢?”
吴小宝顿时头大如斗,他不知道童爷会来看他,也许这个理由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现在,他有一个选择,要么拒绝作证,要么做伪证,挽救童爷。
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回到床上躺下,就等着美亚子派人来叫他。
救童爷,不能让抗日同胞,陷入敌人的罗网之中。
很快,有人敲门,招呼吴小宝到小楼那边去。
吴小宝跳起来,开门出去,满脸都是懵懵懂懂。
到了台阶下,美亚子笑得灿烂:“小宝,童爷说要来看你,事前你知道不知道消息?他每次来看你都带着点心,而这一次却空手前来,你觉得是不是真的?老实说,可别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