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在吴小宝的印象中,就算是日本鬼子到了关帝庙这边,也得老老实实敬重神明,不然,都怕遭受天谴。
可现在,大竹英雄实在是做的过分,已经引发了众怒。
旁边的人立刻叫嚷起来:“日本人想把关二爷的神像挪走,这怎么可能?小宝,告诉日本人,这是咱们济南人的神,必须放在这里,绝对不能离开!”
这些人议论纷纷,实际上毫无用处,老百姓的拳头再硬,也硬不过日本鬼子的刺刀。
吴小宝记得清清楚楚,以前田中一郎就说过,中国人不过是乌合之众,起不了什么作用,枪声一响,立刻逃跑……
在黄河岸边大决战的时候,韩长官的军队也是如此,日本鬼子发动冲锋,南方军溃不成军,这就是最鲜活的例子,中国人永远都是不堪一击。
想到这些话的时候,吴小宝就觉得内心刺痛,至少在他看来,中国人肯定不是这样,日本人贬低中国人,真是该死!
大竹英雄冷笑:“小宝,你来的正好,让这些刁民赶紧滚开,我要把这座庙重新装饰,让它变成日本神庙,借用帝国的光辉,让它保佑整条芙蓉街,日进斗金,金碧辉煌,哈哈哈哈……”
那些中国人一听更加气愤,纷纷指向大竹英雄,各种粗俗的俚语,扑面而来。
吴小宝忍不住皱眉,因为他知道,很多日本鬼子都是中国通,济南人以为用土话骂人,日本人听不懂,实际上这些家伙鬼的很,装作听不懂,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小宝,跟他们说,赶紧滚出去,不然,门口架起机枪,一个都跑不了。”
吴小宝为难他,知道这些日本鬼子真要逼急了,说到做到,狗急跳墙,在这里开枪,老百姓没有办法,只有死路一条。
吴小宝只好站到台阶上,向四周的老百姓做了个罗圈揖:“各位乡亲父老,听我说句公道话,现在济南城是日本人的天下,人家要怎么办,咱就只能听着,如果你们反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刚才日本人说了,你们不走,他们就开枪,还是赶紧走吧,回家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在这里凑热闹。”
济南老百姓立刻调转枪口,指向吴小宝,连喊带骂。
吴小宝连连抱拳拱手,他不想得罪日本人,也不想得罪济南百姓,更不想看到关帝庙这边,发生一场大屠杀。
每一家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如果家里的壮劳力被日本鬼子打死,剩下的孤儿寡母连饭都吃不上,那就等于是全家灭门。
老百姓得理不饶人,有几个老婆子踏上台阶,抓住吴小宝的衣领推推搡搡,抬起巴掌,就要扇在他的脸上。
吴小宝赶紧用力挣脱,绕着柱子躲避。
大竹英雄哈哈大笑:“小宝,你真是无能,连几个老百姓都治不了,告诉他们,再不滚开,我就让人开枪。”
吴小宝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叫唤:“各位乡亲父老,日本鬼子说了,再不走就开枪,不怕死的就留在这里,我可是要走了——”
他抽个空子,直接跑出了院子,跳过门槛儿往南跑去。
老百姓跟在后面,浩浩荡荡,一边喊,一边骂,全都跟上来。
吴小宝跑到半路,回头看看,既然老百姓都出了关帝庙,那就等于是逃脱了大竹英雄的势力圈。
他最怕的就是大竹英雄这家伙,刚刚拿下芙蓉街,想要杀人立威,机枪一响,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遭殃。
现在,他把老百姓带出来,总算是逃过一劫。
当他跑到芙蓉街南头,后面的老百姓跟不上,骂骂咧咧的散开。
吴小宝扶着大树松了口气:“这些大爷大娘真是要了亲命,跟日本人过不去,那不是找死吗?如果没有我吴小宝,今天的济南城又要面临一场大屠杀。”
他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歇了好大一会儿,等到气喘匀了,重回关帝庙。
正如老百姓所说的,大竹英雄想把关二爷的神像请走,重新装饰,请一座日本的神仙进来,吴小宝进去时,大竹英雄正在指挥几个手下丈量尺寸。
“小宝,赶紧过来,旁边这些红绸子全都送给你,拿走吧。”
吴小宝陪着笑脸,连连摆手:“大竹先生,你要动关帝庙,有没有跟田中先生商量过?这样做实在是有点不妥。”
吴小宝已经下定了主意,阻止大竹英雄的举动,关帝庙镇守芙蓉街,保佑整个济南城,风调雨顺,民风和谐,一旦把关二爷送走,恐怕济南城就要遭受无名天谴。
大竹英雄冷笑:“这里是我的地盘,芙蓉街已经全部归我,凭什么要向他请示?小宝,你这样说话真是个笑话。”
吴小宝摇摇头:“大竹先生,我想告诉你,你动了芙蓉街,就动了济南老百姓的心头肉,出现其他问题,恐怕我们承担不起。”
“你想想看,田中先生镇守泺源公馆,对芙蓉街进行了多次改造,其他地方都动了,唯独没有动关帝庙,到底是怎样想的?”
“如果你做错了事,别人写一封信,向华北日军总部去检举,那你就完了,你们日本人也崇尚神庙,跟我们中国人一样,你为什么不想一想,假如有人动了你们的神庙,你会怎么样?”
大竹英雄突然愣住,接着把手枪插入腰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小宝,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吴小宝心里骂不绝口,这个日本鬼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谁都知道,只要是庙里的神仙,凡人都惹不起,这家伙一上来就要把关二爷弄死,简直是打了全部中国人的脸。
在中原,就算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也明白关二爷的地位,逢年过节也要拜关二爷。
吴小宝唠唠叨叨,把这些事情告诉大竹英雄。
大竹英雄忍不住挠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尴尬:“小宝,这些事情过去怎么从来没有人说过,也没听你说过一句话,到了我这边,本来以为很简单,只要把神像送走,打扫干净,再把其他神像请过来……”
吴小宝哭笑:“大竹先生,这我可冤枉,你从来没说,要把关二爷送走,只说是要在芙蓉街西边建立碉堡,在东边建立大饭店,你到泺源公馆这么多次,也没跟田中先生说过,对不对?”
大竹英雄哑口无言,因为他的确没有透露过这件事儿,现在动了关帝庙,也是心血来潮,看见老百姓虔诚跪拜关二爷,心里有些吃醋。
他这样做,毫无根据,心里也在打鼓:“小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请示华北日军总部,而不是告诉田中一郎,这家伙根本管不了我,恰恰相反,我得管着他。”
吴小宝连连点头:“那好吧,大竹先生,你最好现在就请示华北日军总部,恐怕夜长梦多,这些老百姓惧怕机枪,可有时候老百姓人心一齐了,机枪也算不了什么,你看看中国历史就明白,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大竹英雄沉默了一会儿,用力挠着头,突然间哈哈大笑:“小宝,你说的对,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这种小事没必要请示华北日军总部,就去问问田中一郎好了,看看他怎么说,或者是他以前对于关帝庙怎么看?”
“总之,我们要做到中日和谐,跟老百姓亲如一家,绝对不能损害老百姓的利益,要让他们非常满意,对不对?”
吴小宝知道大竹英雄说的是屁话,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上一句都做不到,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两个人从关帝庙到了泺源公馆,办公室里没人,吴小宝问了值班的鬼子,才知道美亚子去了北大槐树,据说那边发现了南方军的余党,她必须过去处理,要把这些家伙一网打尽。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大竹英雄忽然感叹:“小宝,我们日本人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中国人,关键时刻为我们分忧解难,华北日军总部有一个崭新的政策,可以为你安排官职,上次我就说过同样的事情。”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最终成为高高在上的管理者,而不是一直当个老百姓,被美亚子呼来喝去,没有面子。”
吴小宝知道这家货见缝插针,又想策反自己。
他装出苦笑:“大竹先生,还是不要为我画大饼了,我算是看透了,我们中国人只能够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升官发财,赚大钱的生意,都被你们日本人自己垄断了,我可不想好高骛远,到时候爬得高,跌得重,听信了你的话,什么都捞不着,那就成了笑话。”
“小宝,当然不会,只要你用心帮我,我一定记得你的好,任何时候都会帮你钻营,一定要让你有一个职务,到最后光宗耀祖,快乐无穷,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说的如此恳切,吴小宝只好点头:“那当然好了,但是不要让我出卖田中先生,是他给我一碗饭,让我在泺源公馆里混下去,不然的话早就饿死了,所以任何时候,只要是对他造成伤害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以后也再也不要提了。”
大竹英雄再次大笑:“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是个忠臣,一直忠于田中一郎,所以我钦佩你这一点,绝对不会逼着你反叛了。”
可我想提一件事儿,假如有一天华北日军总部下一道命令,谁干掉田中一郎,谁就成为泺源公馆的主人,那时候你还会忠于他吗?为了成为这里的主人,你会不会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
吴小宝愣了愣,他当然知道,必须干掉整个济南城的鬼子,才能为吴家堡的父老乡亲报仇,哪怕只留下一个鬼子,乡亲们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满意。
当下,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可能一举消灭所有的鬼子,一定是像孙青霞说的那样,借力打力,先消免一部分,等到有了绝对的实力,再消灭其他人。
他叹了口气:“大竹先生,谁都希望光宗耀祖,我们中国人对这一点非常看重,可是我有自知之明,做不到的事情,还是老老实实放弃,现在跟着美亚子小姐,在泺源公馆有一碗饭吃就很好了,不敢好高骛远。”
大竹英雄猛地一拍桌子:“小宝,你真是愚蠢,能够成为泺源公馆的主人,谁还想屈居于别人之下?你是个男人,难道没有一点点野心吗?”
吴小宝此刻就知道,如果自己一味谦让,就会让大竹英雄起了疑心,开始怀疑他。
所以,他咬了咬牙,重重的点点头:“大竹先生,我当然想当大官,甚至不自量力,想当泺源公馆的主人,可是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让我再进一步吗?千万不要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到最后害的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大竹英雄大笑:“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一点,千万不要小看自己,只要能在济南这个地方,生根发芽的都不是孬种,现在就告诉我,你对我有没有信心?”
吴小宝想了想,再次点头,他知道,到了一定程度,大竹英雄就会说真话,而且真话就是刺杀日本鬼子的利器。
只有日本鬼子才了解自己同行的软肋,南方军和八方面军是外人,他们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隔靴搔痒,当不得真。
“小宝,我现在就告诉你,田中一郎和美亚子,他们私藏了很多军火武器,还有金条和大洋,同时也在训练自己的敢死队,这种行为被华北日军总部明令禁止,视为叛徒行径,但是据我所知,这两个人还在加紧训练,似乎另有所图。”
吴小宝点头,他以前跟着美亚子的时候,偶尔美亚子也会说走了嘴,提起这些事。
所以说,这就是田中一郎和美亚子的软肋,假如他有确切的证据,干掉这两个人,就有眉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