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宝做的所有事情，以前从未做过，面对孙青霞，他只是提出自己的疑惑，请对方解答。
“小宝，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想做，就能成功。”
“八方面军起步于危难之中，到如今在太行山如火如荼，也是真正有志向的人一步一步做出来的，在当下的济南，同样如此。”
从孙青霞眼中，吴小宝看到了闪耀的火光。
济南从来不缺少火种，缺少的是把火种点燃，变成熊熊大火的人。
“孙小姐，那事情就这样定了，只要美亚子抓到了人，我就开始破坏他们的汽车和吉普车，逼迫他们把人留在泺源公馆三楼，你们展开营救行动。”
孙青霞坚定地点头：“这一战，必须要让济南的日本鬼子知道，八方面军不是摆设，而是一把刺向他们心窝的尖刀！”
护城河边渐渐空无一人，孙青霞收起了鱼竿，两人向北走。
“孙小姐，大将军一行人，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他们对于贾柳楼的聚会虎视眈眈，不止一次说过，要拿下所有的医生，送往四川。”
“小宝，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大师姐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光大师门，事情越急，反而越钻入牛角尖，无法解脱。”
吴小宝提到被抓的女佣，以及那支小队，孙青霞摇头：“现在已经不是一九三七，打日本鬼子的核心宗旨已经确定下来，小部队、小目标行动无伤大雅，日本鬼子犹如洪水猛兽，只是割伤他们一点皮肤毫无意义，伤其十处，不如断其一指，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小部队，没有能力吞下整个济南的日本鬼子，反复骚扰，只会遭到暴击，大将军想收编他们，是无奈之举，从四川带来的人损失太大，已经不足以完成一次战役，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吴小宝点头，大将军是故意撑门面，明明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表面上还在故作高深，装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即便是收编了女佣那支部队，也是乌合之众。
吴小宝叹气，看在孙青霞面子上，他想帮大将军，可现在已经帮不上了。
两个人到了大明湖西南岸边，接着向东，挑选没人的巷子走进去，曲曲折折向南。
“小宝，抓紧美亚子这条线，当下的济南，田中一郎真正相信的只有她，你跟她在一起，能保证自己安全。”
吴小宝皱了皱眉，美亚子这个女鬼子，现在只是令他作呕，多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腾。
他莫不作声，孙青霞就笑起来：“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活在泺源公馆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竭尽全力。”
吴小宝说起美亚子的所作所为，孙青霞忽然提醒：“日本东京间谍学校培养出的，都是这场战争中的间谍奇才，她是那里的高材生，绝对不会平庸到，在济南这地方找盟友的地步，她一定是在利用你，反过来说，你也要利用她，而不是避而远之。”
两个人停下，吴小宝从孙青霞眼中看到了危机：“孙小姐，她在芙蓉街修建大饭店，不是非我不可，而是可以支派任何人，现在硬把我拖进去，是有其他目的。”
“没错小宝，芙蓉街是济南的地盘，派一个济南人在这里担任总经理，顺利成章，外表不会引人注目，你就是她的幌子，背后干什么事，全都由你承担，将来通过你连接社会各界精英，更容易接受。”
吴小宝一拍大腿，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却不知道。
他躲着美亚子，根本躲不开，到最后对方图穷匕现，哪怕是压着他，也得压上总经理这个宝座。
“孙小姐，看起来我的麻烦大了。”
两人向南边望着，能够看到泺源公馆顶上的探照灯。
“小宝，当务之急，只能是与鬼共舞，跟日本鬼子装神弄鬼拖下去，直到济南解放。”
吴小宝内心沉甸甸的，他已经预感到，来自美亚子的威胁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这个女鬼子来自东京间谍学校，那可是臭名昭著的间谍培养中心。
“孙小姐，像我这样的人，难道值得日本鬼子关注吗？”
“小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按照你以前的叙述，美亚子想提携你，田中一郎也很看好你，要你做芙蓉街的大掌柜，想想看，当下如果没有极度邪恶的目的，他们怎么可能这样做？你并不比其他人多出三头六臂，对不对？”
吴小宝挠头，禁不住涨红了脸。
从前他向孙青霞汇报工作，说的很直接，田中一郎和美亚子就是看好他，一路要跟他合作，不干还不行，就仿佛他是一颗明珠，被日本鬼子捧在手里，死也不撒手。
如今孙青霞反问，让他意识到，一切都事出有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他叹了口气：“孙小姐，这就麻烦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惦记？这两个鬼子太狡猾，在我面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弄得我心惊胆寒。”
“小宝，当下什么都不用管，踏踏实实去做，先看他们出什么招，你再慢慢应对，反正铃木太郎死了，花枝处于被追杀阶段，不会出来找麻烦，你专心对付美亚子就行了。”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分开，就有人从后面围上来，孙青霞回头，脸色一沉：“是大师姐的人，看来他们又要跟我们合作了。”
吴小宝觉得头大，大将军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准备放弃，南方军想怎么干，都跟他无关。
围过来的六个人，右手插在怀中，虎视眈眈，沉默不语。
“各位，如果是大师姐让你们来的，请转告她，八方面军愿意一直为南方军守住后路，无私护法，请她放心。”
领头的大汉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大将军说请你们过去，这一次贾柳楼之战，她志在必得，让你们退避三舍。”
吴小宝皱起了眉头，心里暗骂大将军无耻，南方军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能强迫别人帮他们处理麻烦。
“小宝，你先走，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孙青霞向东面指了指，吴小宝赶紧快走几步，想要离开，他可不想惹上麻烦，反正见到大将军就没什么好事。
其中两个人横跨一步，挡住去路，大汉冷笑：“谁都不能走，大将军说，请你们两个过去喝茶，谁想走，就请他吃枪子儿。”
吴小宝急了：“我刚从大将军那里回来，没什么事就不要拉着我不放，反正我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想给她送个信。”
大汉冷冰冰地摆了摆手，六个人眼神冷漠，死死盯着孙青霞和吴小宝。
孙青霞一笑：“那好吧，带我们去见大师姐，反正这件事必须有个定论。”
吴小宝跟在孙青霞后面，一路走，一路暗骂，他好心给大将军送信，让他们去把泺源公馆地下审讯室里的女佣救出来，一起给日本鬼子制造麻烦，到现在，他发现自己挖了个坑，反而把自己埋进去，怎么也爬不出来。
这一次，大将军应该是改变了藏匿地点，一直向南面去，到了趵突泉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院里传来悠扬的琴声。
两人进去，大将军正在廊檐下坐着，拿着一包鱼食，向池塘里的锦鲤投喂。
锦鲤游来游去，五颜六色，煞是喜人。
看见他们，大将军爱搭不理，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又专心的喂鱼。
两个人站在廊檐下，谁都没有主动开口，一直到大将军把那包鱼食全都投喂完毕，才站起来拍了拍手：“小师妹，请你来，就是麻烦你一件事，我们拿下贾柳楼的聚会，如果鬼子追击，你就在普利街草包包子铺一带设置防线，阻击他们，等到我们出了济南，你们再撤退。”
吴小宝嘴角一动，忍不住苦笑。
大将军这样说，简直是把八方面军当傻子，别人带走了医生，让他们打击日本鬼子，负责断后，没有什么好处，白白付出，牺牲了时间，这样做恐怕不妥。
“你们以为能够带走医生，却看不到贾柳楼高手林立，在那里动手没有机会，你们以为离开济南城就海阔天空，也不想一想，日本鬼子的三层包围圈，就算你们逃到长清，齐长城一带，照样会被日本鬼子挡住，到时候怎么办？高山地带还可以凭借地形挣扎一番，到了平原地带，日本鬼子重机枪一响，你的百十个人瞬间横死，没有任何活路。”
孙青霞说的都是实情，就连吴小宝这种，没有战术指挥能力的人也能听懂，他亲眼看到日本鬼子的重机枪在夜间扫射，就仿佛一把闪光的镰刀，所到之处，上下翻飞，就算是钢筋铁骨，也被打得稀巴烂。
南方军剩下的这些人，都算不上精兵强将，不过是老弱病残，想跟兵力强大的日本鬼子对抗，那是痴心妄想。
吴小宝盯着大将军的脸，看对方还玩什么鬼花样。
“小师妹，那就不用你管了，我只告诉你一点，战斗打响，你就在普利街，草包包子铺门前设置防线，主打日本鬼子的卡车，只要你阻挡三个小时，我的人就能撤到安全线之外。”
吴小宝实在忍不住：“大将军，那到时候八方面军的人全都被日本鬼子缠住，遭遇两侧合围，那他们就死定了。”
大将军冷笑起来：“那我就管不了了，小师妹足智多谋，八方面军能争冠战，都有办法解决问题，对不对？”
孙青霞并不着慌，在廊檐下坐下来，面带微笑：“大师姐，两军联合抗日，那是太行山定下来的规矩，你请求协助，我责无旁贷，但是这场战斗怎么打？总得容我参与意见，不可能让你一言堂。”
“之前我就说过，贾柳楼之战，凶多吉少，日本鬼子设置了那么多暗线，甚至把整个剪子巷区域都深耕了一遍，你想在那里作战，犯了兵家大忌，对不对？”
这一次，就连孙青霞也不想将就对方，说话的气势渐渐提高。
“小师妹，当下的简单形势不用你赘述，我了解的清清楚楚，告诉我，你能不能设置防线，帮助我们退敌？”
她死死咬住这个问题，让吴小宝也渐渐急了眼。
但是，孙青霞在这里，他不敢造次。
“大师姐，就算我上报到太行山，他们也支持这个行动计划，友军面临多重危险，我们出手帮忙，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我只想告诉你，当下你的作战计划有误，不了解本方兵力强弱，也不知道日本鬼子在贾柳楼投入了多少兵力？就这样盲目进攻，失败的可能性太大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犯了兵家大忌，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屋里的琴声还在继续，大将军摆了摆手：“我们进去聊，你说的事我都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拿下这些医生，才能了结中原地区所有的细菌瘟疫。”
两个人跟着大将军进屋，一个弹琴的女孩子坐在窗前专心弹琴，头都不抬。
吴小宝扫了一眼，女孩子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大将军一笑：“小宝，我的人经常出现在芙蓉街，如果你遇见觉得熟悉，也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主动搭讪，避免日本鬼子起了疑心。”
吴小宝脸一红，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美亚子的和服商店时，弹琴的女孩子应该跟其他人进去过，询问和服的尺寸。
他这才明白，自己在明处，大将军在暗处，南方军的线人无处不在，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被对方监视。
幸好，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至于被人掀了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