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竹英雄面前,吴小宝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日本军部情况复杂,自从铃木太郎死后,相当于混乱状态,大竹英雄作为钦差大臣来到这里,属于华北日军总部派来的监督官,权力巨大,任何人都不敢违抗。
当下,他告诉吴小宝的,就是针对田中一郎即将展开的措施。
吴小宝突然意识到,田中一郎为什么最近小心谨慎,不敢放肆?或许就是嗅到了不安的气氛,提前布局,避免被华北日军总部盯上。
“小宝,你回去告诉他们,关于明湖擂台赛,谁都不许提出反对意见,我要用这件事,让整个北方焕然一新,重塑战场格局。”
吴小宝听不懂,但还是连连点头。
他能看到,大竹英雄眼中放射出傲慢的光芒,看起来这家伙总是自以为高高在上,从大地方来到小地方俯瞰众生,其他人在他眼中犹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吴小宝准备告辞,大竹英雄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宝,我知道你一直住在泺源公馆里,哪儿都去不了,芙蓉街那边有我们的一个商户,现在我做主送给你。”
吴小宝吓了一跳,他看到日本人瓜分芙蓉街,自己从未有过贪念,想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
当然,济南的老百姓,做梦都想,买下芙蓉街一套商户,流传子孙,千秋万载,日进斗金。
他兜里没钱,也不会经商,这种事压根就没考虑过。
大竹英雄哈哈大笑:“小宝,我是真正为朋友考虑,田中一郎这家伙只顾自己,眼里没有别人,更何况你是中国人,他是日本人,这种界限就更明显。”
吴小宝点头,他早就感觉到了,田中一郎为了自己的前途,根本不顾他人,就连美亚子现在做的一些事情,也超出了他的预期,明令禁止,让美亚子住手,这种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肯帮,更何况是外族人。
大竹英雄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哗啦一声扔在桌上:“小宝,关帝庙北边第一套房子,只要你愿意,现在就把钥匙拿走。”
吴小宝挠头,盯着那串钥匙,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这是他做梦都想的好事,如今从天上掉下来,就等于是有个大馅饼,直接砸在他脸上,这比别人送给他多少金条都重要。
“大竹先生,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是赶紧收回吧。”
吴小宝虽然这么说,但眼睛一直盯着钥匙,仿佛有两只小手从眼睛里伸出来,要把钥匙抓在手里。
“小宝,只要你是我的朋友,就不允许你如此潦倒落魄,把钥匙拿去,从此以后那里就是你的,至少不用受制于田中一郎,你说对不对?”
这一刻,吴小宝心里转过十几个念头,他甚至觉得,只要有了房子,孙青霞也可以在济南落脚。
这一次,他真的是财迷心窍,颤颤微微的伸出双手,把钥匙捡起来,攥在掌心里。
钥匙是黄铜铸成,冷硬之余,又带着一种淡淡的油腻。
“小宝,拿走吧,算是朋友一场,送给你的礼物。”
“我只希望,将来你能睁开慧眼,看清楚到底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现在再相信田中一郎那种人,就真的过时了。”
吴小宝不知道自己怎样离开的日本军部,等到清醒过来,已经走在普利街上。
钥匙一直被攥在掌心,把手上铬出了一个清晰的钥匙痕迹,又麻又疼。
他赶紧找了块石头坐下,把钥匙放在膝盖上,呆呆地盯着看。
这一路上他没有丝毫感觉,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如果让他直接把钥匙还给大竹英雄,他真的不愿意。
毕竟,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么重要的礼物,可是拿了日本鬼子的东西,又似乎名不正言不顺。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将来有一天对抗大竹英雄,恐怕就会手下留情。
他挠了挠头,此刻脑袋里仿佛有两个小人,一个指责他不应该拿日本鬼子的东西,最后变成鬼子的狗腿子。
另一个持相反意见,芙蓉街并不是日本鬼子的,而是属于中国人,吴小宝要的是济南自己的商店,跟日本人无关,等于是抗日成功,拿回了一点房产,可喜可贺。
吴小宝双手捂着脑袋,任由这两个小人辩论,最后依然辩论不出结果,两个小人就慢慢消失了。
吴小宝很想把钥匙拿回家,或者是把这件事告诉孙青霞,让对方教教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站起身,身子一晃,险些跌倒,现在才明白,刚才从日本军部出来的时候走的太急,双腿已经脱力,只好再次坐下,靠着后面的大树,闭目养神。
大竹英雄送给他房产,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一时糊涂就接住了钥匙,当他清醒过来,就决定先去芙蓉街看看再说,反正不用急在一时。
到了芙蓉街,街面上依然冷清,偶尔经过的老百姓脚步匆匆。
路两边的商店玻璃窗里五颜六色,精彩纷呈,有数不清的好东西,但这些老百姓却连转头看看的兴趣都没有。
到了关帝庙北边,吴小宝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黑色木门,走进了那家店铺。
店铺前面是两间门头,后面有个院子,院子里还有三间北屋和两间东厢房。
小院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吴小宝站在院子里,抬头向南面看着,关帝庙的屋檐很高,彰显了关二爷俯看天下的气势。
吴小宝怕自己是在做梦,用力掐着大腿根儿,疼的直咧嘴。
他现在都想不清楚,大竹英雄这家伙,为什么送给他这么珍贵的礼物?
如果说大竹英雄看上了他的才华,纯粹是胡说八道。
你好恍恍惚惚当中,吴小宝坐在台阶上睡着了。
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办法判断对错,只能是跟着感觉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门一开,有人走进来,正是美亚子。
“小宝,有些人说你回来,没有去泺源公馆,反而到了芙蓉街,打开了这边的院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吴小宝苦笑起来,他就知道,美亚子派人跟踪他,走一步跟一步,不管他跟任何人接触,都逃不出美样子的手掌心。
他把钥匙交出来,解释大竹英雄的事。
美亚子走进北屋,看了一圈儿,冷笑着出来:“这家伙为了收买你,真舍得下血本,不过我告诉你,田中先生早有安排,将来会在这边,建一座大饭店,全都交给你。”
美亚子的话又回到了从前,当时他们筹建大饭店,给吴小宝画了一个五光十色的大饼,但最后什么都用不上,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进行。
吴小宝点点头,横下一条心,大不了把房子交出去,绝对不能让日本鬼子抓住他的把柄。
“小宝,房子是大竹英雄给你的,你安心留下来就行,将来大竹英雄死了,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你懂吗?”
吴小宝恍然大悟,任何人想跟泺源公馆对抗,都会遭受不明原因的死亡,就像铃木太郎那样。
这一次大竹英雄主动出击,恐怕命运也是如此。
“美亚子小姐,这件事跟我无关,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很有可能,大竹英雄也是临时起意,要把这里的房子送给我,现在大概后悔了。”
美亚子并不在意吴小宝的态度,而是嘴角上扬,大声嘲讽:“我早就知道,日本军部在城里有奸细,我们的很多情报自己还没弄明白,就已经被送到日军总部。”
“大竹英雄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的角色,还以为他的到来,能够让济南的抗日形势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帮我们干掉所有的抗日武装,重新奠定济南新秩序。”
“可现在倒好,他就是一个可笑的小丑和傀儡,没有丝毫主见,只是听上面吆喝。”
美亚子和大竹英雄背后互相攻击,但他们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非常和谐。
吴小宝分不清这些人是敌人还是朋友?至少他觉得,大竹英雄并没有请办泺源公馆的利益。
所以,美亚子说的所有事情,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根本不值得相信。
“小宝,我就知道你会被人收买,就比如这一次,田中先生只不过派你去送信,可你不但送完信,还跟大竹英雄聊天,得到了这所房子。”
“你要知道,芙蓉街的房子到底有多贵?如果把房子换成金条,你的家族三辈子都吃不完。”
吴小宝叹了口气,他想不了那么长远,如果能熬到八方面军解放济南,他照样可以把房子捐出去。
吴小宝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全都是借力打力,化解日本鬼子的进攻。
最终他决定,还是交出钥匙,哪怕是送给田中一郎,对方表面上不说,背后肯定夸赞吴小宝。
吴小宝现在缺的就是这些日寇大人物的肯定,假如每天都跟随田中一郎行动,一定能够看到很多精彩的案例。
“小宝,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纸上得来终觉浅,始知此事要躬行,’我们在这里钻牛角尖毫无意义,假如你经常到日军总部,就能套出大竹英雄的情报,即便是简单的一则消息,带来的巨大利益,也超过这所房子。”
自始至终,美亚子都带着嘲讽,好像是觉得吴小宝做这种事十分可笑。
吴小宝心里不满,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陪着笑脸:“美亚子小姐,你家的亲戚在关帝庙南边,把这套房子送给他们,让他们租的更舒坦一些,这个话题我们以后不再提起,我从来没有见过钥匙,也没见过房子,你觉得怎么样?”